天道对于妖修格外偏爱,在修行这事上,妖修们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刚出生的妖修,哪怕还没化形,体内就能孕育出妖丹。

  妖丹等同于人类的金丹,又比金丹结实用处大。对于人修而言,金丹是储存灵气孕育元婴的地方,待到时机成熟,丹碎婴出。修士从金丹境界晋级到元婴境界,金丹也就消失不见了。

  而妖修们即便孕育出元婴,丹田中的妖丹依然在。这就相当于妖修体内多了一个强大的灵气存储空间,实力翻倍地增长。同样是元婴境界的人修遇到同境界的妖修,往往会因为一丹之差,被摁在地上摩擦。

  妖修的寿命也比人修长,这就导致他们有很多绝妙的传承和功法。诸如起死回生类的功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些强悍的妖修,哪怕身体被摧毁到只剩下一个器官,依然能再生。

  谭殊似笑非笑地看着无栖,琥珀色的瞳孔熠熠生辉,目光落在了无栖的腰腹之间:“人修金丹左旋,同日月转向一致,而妖丹的旋转方向与人丹相反。虽然从灵气运行上看不出左右旋转之分,可是只要进入丹田一看,就能清楚分辨。”

  “无栖道友,你丹田中的这枚金丹,到底是左旋还是右旋?”

  说话间,谭殊猛地出手,掌心直奔无栖小腹而去。作为大能,谭殊身手矫健又迅猛,别说在云驰仙宗鲜少有弟子能接下他的一招,就算在浮生界,能挡住他一击的人也不多。

  就在谭殊以为自己能得手,能查探无栖丹田转向时,他的手腕被人猛地握住了,再也无法前进一寸。除了无栖,还能有谁能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接下他的攻击?

  谭殊眼神一凝,身形猛的向后撤去,眼神危险道:“好利落的身手。”只是一个交手,谭殊竟然有种自己不是眼前人对手的感觉,身为半个妖修,他的直觉很准,曾经无数次在危难中救了自己的性命。

  细细一想后,谭殊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败的原因:他被池砚打得太狠了,实力大损。这……就难办了。

  无栖笑着放下了手:“谭长老随意窥探在下的丹田,不妥吧?”

  谭殊轻笑一声,神情虽然还算放松,语气却重了几分:“混元遗迹自成一界,哪怕苏栖尊者是大乘境境界,也没办法抵挡天道碾压。如果他能在遗迹中晋级,那必定能全须全尾出来。”

  而苏栖没出来,两百年后,出来了一个圣人之子。谭殊得知此事之后,先是觉得荒谬,想着这人胆子真肥,竟敢冒充圣人之子。不用他出手,圣人的那些旧友很快就会戳穿他,让他颜面扫地,再也不敢弄虚作假。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着实惊掉了谭殊的双眼,经过舒子清、柳蕴和宋锦等人的验证后,他们竟然同时肯定了无栖的圣人之子身份。期待的打脸没发生,这些人倒是一个劲地往无栖身边凑,有什么好东西都捧到这小子面前。

  如果谭殊是普通修士,说不定也会像其他修士一样被蒙蔽,觉得无栖确实是圣人在遗迹中留下的子嗣。可是他血脉特殊,修行功法更是奇特。见事态发展得诡异,他毫不犹豫想到了神通广大的妖修。

  如果说之前谭殊还不敢确定无栖的妖修身份,经过试探后,他已经能肯定,眼前的青年就是妖修。不单他是妖修,就连他身边的小金蛇池砚,怕也是血统极为纯正的妖修。

  谭殊的面色越发严肃,语调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无栖道友,我不知你是何方神圣,用了何种功法融了苏栖的骨血。苏栖对我有恩,我虽不想多管闲事,却也不能看你利用他胡作非为。”

  “我会一直盯着你,若是你妄图利用苏栖的声名作恶事,我定不会放过你。”

  谭殊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无栖沾了苏栖的因就得承担他的果,若是无栖真的仗着“圣人之子”的身份为非作歹,哪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也会拼命一搏。

  无栖惊讶地看向了谭殊,虽然谭殊将他看成了掠夺苏栖身躯的妖修,但是他依然有几分触动。自从帮了谭殊之后,苏栖和他就再也没见过面,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个人愿意维护曾经的自己。

  无栖唇角上翘,笑容真诚道:“好。”

  谭殊愣了一下,好久没回过神来:“啊?”

  这就完了?无栖的反应是不是太平和了?怎么和他在画本子上看到的不一样?画本上反派被揭穿身份之后,会抵死不认胡搅蛮缠,无栖的反应怎么这么平和?搞得胡搅蛮缠的人是自己一般。

  谭殊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无力感,还有几分挫败:“你,不准备再说点什么吗?”

  无栖愣了一下:“说什么?”该说的不是已经说了吗?还需要他说什么吗?

  这时池砚从飞舟中慢吞吞爬了出来:“小栖~我送过去啦~嘿嘿嘿~”说着还打了个带着核桃香味的饱嗝。

  无栖眉头一挑,握紧了手中的炒勺:“让你给敬舟他们送核桃,你送哪里去了?”

  池砚一本正经道:“我送了呀!每个人送了两个,不多不少。”

  无栖唇角抽抽了两下,好一个池砚,难怪去了这么久,合着他竟然将那么一大堆核桃给吃了。

  眼看无栖要黑脸,池砚聪明地转了一个话题。他面向谭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对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一听池砚说话,谭殊便想起了他被池砚抽得无处可躲的场景,全身的骨头开始隐隐作痛。谭长老抽了一口冷气,抖着手抚向了胸口,声音颤抖道:“哎呀,突然感觉胸口疼,我得回去躺一躺,躺一躺……”

  走之前谭殊还顺走了甲板上最大最好看的一个果子,“胸口怎么这么疼?糟糕,一定是骨头又裂开了,我得好好养一养……哎哟,别来找我啊……”

  看着谭殊鬼鬼祟祟的背影,池砚甩了甩尾巴,不满地抱怨道:“这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他立刻向着池砚表忠心:“还是我最好了,小栖你看我,我就很好呀~”

  无栖呵呵笑了两声:“你先把刚刚让你送的核桃给我吐出来。”

  池砚思考一阵后痛苦地摇了摇头:“做不到……核桃油太多啦,已经呲溜一下滑进我的肚皮啦!”

  五行大山与雷泽交界处的山体上有一个巨大的山坳,翻越五行大山的飞舟会从这里取道。山坳极长,最快的飞舟也要在其中飞行一天一夜。

  山坳入口处有一座小镇,飞舟可以在镇上短暂停留,准备一些补给。无栖他们到达小镇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山坳中起了一层雾气。巨大的山坳像是巨兽的嘴巴,云深雾绕看不见深处的风景。

  怕飞舟在雾气中扎堆碰撞发生危险,不少飞舟停留在了小镇上,有的在等第二天雾气散去,有的则在飞舟上临时加装阵法,让飞舟变得更加安全。

  碧云舟虽然小,但是飞舟上的阵法比起普通飞舟要强大许多。别说这种程度的浓雾,就算在黑夜中,它也能稳稳前行。可飞舟还是停在了镇上,宁知万分不解:“无栖,我们为什么要停下啊?”

  无栖还没说话,他肩膀上的池砚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小灵蛇甩着细尾巴期待地说道:“听说镇上有一种素面很好吃,小栖要带我去吃素面!”

  无栖笑着解释道:“听家中长辈说,到了秋冬季节,五行大山的山坳中就会长出一种奇特的蘑菇。这种蘑菇颜色艳丽,奇香无比,做出来的素面极其鲜美。”

  楚十八摸了摸下颚,“小师叔说的可是红颜菌?《浮生杂物志》中有记载,红颜菌、玉蜂蛹、寒枝露是我们南行大山的三种特产,每到这三种特产成熟时,就会有很多修士进入山中寻觅。”

  虽然有很多修士进山寻宝,可是三种物产需要经过专业的烹饪才能发挥出极致的味道。永宁州有很多酒馆饭店都将这三样宝贝做成了招牌菜。楚十八原以为无栖要到永宁州才会品尝这三种特产,却不想在星原这个普通小镇上,他已经惦记上了素面。

  邵俊辰双眼闪动着奇异的光,手中的扇子扇出了残影:“无栖道友怎知镇上有素面?”

  无栖轻轻看了邵俊辰一眼,笑道:“家中长辈曾今对我说过,当年他过五行大山时,出了一点意外,同旧友在小镇上住了一段时间,无意中发现镇上的素面很好吃。他对我说,若是将来我有机会去镇子,让我一定要去尝尝素面的味道。”

  “不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家店,时间长了,那家店或许已经关了。”

  邵俊辰脱口而出:“应当还在。”

  无栖愣愣看向邵俊辰,随即笑了:“邵道友怎知店还在?”

  邵俊辰垂下眼帘偏过视线:“我猜的,如果是你家长辈都赞许的店,它一定有可取之处,应该会开着。”

  谭殊可没心情猜来猜去,他笑吟吟道:“哦?圣人爱吃的素面?得去尝尝。还愣着做什么?一起下去找一找啊!”

  小镇不大,没多久大家就在镇子的角落发现了无栖说的素面店。店铺很简陋,门口没有显眼的标志,只挂了一张发黄的纸,上面写了“素面”二字。

  原以为这家小店还是凡人开的铺子,没想到这家店竟然成了玄剑宗的资产。难怪邵俊辰会一口笃定铺子还开着,玄剑宗的产业真是遍布了整个修真界。

  虽是剑宗盘下的铺子,做面的店家却还是凡人,只是他已经不是给苏栖做素面的那人了。不过他做出来的面条还是熟悉的味道,凡人们的寿命虽然短,但是经过数代人的传承,做出的食物竟然和先辈们做出来的滋味分毫不差

  虽是素面,面条的味道却好极了。除了红颜菌之外,店家还在浇头里加了七八种当地的蘑菇,浓油熬煮过的浇头鲜香四溢,褐色的浇头白色的面条配上一小撮嫩绿的葱花,再加上漂浮在面汤上金灿灿的油脂……一碗面色香味俱全,引得众人食指大动。

  宁知一口气吃了三碗面条,直撑得弯不下腰呆坐在凳子上喘粗气:“好吃!没想到能在这里吃到这么好吃的面条,太美味了!”

  池砚身边摞起一叠碗,听到宁知的夸奖,他从面汤中抬起了头:“那当然,我家小栖推荐的,还能骗你?”

  这群人中连最小的尹垂星都吃了一大碗面条,更别说其他人了,楚十八他们超水平发挥,大家努力包圆了店家剩余的面条。

  这群人中却有个异类,邵俊辰就着酒水,只吃了一小碗面条。看到他这样的搭配,谭殊气得直摇头:“暴殄天物,第一次看到用面条当下酒菜的。”

  邵俊辰微微侧目,清澈的瞳孔中倒映着正和池砚说笑的无栖:“我乐意。”

  入夜时分,巨大的飞舟散发着炫目的灵光,照得泊岸灯火通明。在巨型飞舟的下方,碧云舟缩在影子中,乍一看像是被荒废了的小船。

  夜风习习,隔壁飞舟上的欢笑声隔着结界传入飞舟中。邵俊辰在房间中盘膝打坐,秀美的眉头紧皱,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突然间邵俊辰的房间门被敲响了,谭殊的声音隔着门传来:“邵道友,我能进来吗?”

  邵俊辰睁开双眼,在下床之前,冷俊的脸又挂上了俊美的笑容:“谭长老,不知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谭殊进了房间后便熟络地坐在了椅子上,他笑吟吟地拖着下颚,上下打量着邵俊辰。邵俊辰一言不发,同样笑着迎接谭殊的目光。

  片刻后谭殊从袖中摸出了一瓶丹药:“给,易容术只能遮住脸上的异变,遮不住身体上的问题。赶紧用药吧,过敏的滋味不好受。明明吃不了红颜菌,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邵俊辰睁开眼,寒星一样的目光冷冷看向了谭殊:“谭长老,我与你并无怨仇。”长袖遮住的地方起了一块块指甲盖大的疹子,钻心的痒意从身体每一处传来,让人恨不得挠得鲜血淋漓才过瘾。

  谭殊耸耸肩不在乎道:“那是自然,若是有怨仇,我只需一句话,你就会被……啊,并不会,说起来你才是我们这群人中身份和修为最高的人。”

  他将丹药瓶往邵俊辰面前推了推,拖长声音道:“你就当这是我的善意吧,用不用随你。邵~道~友~”

  谭殊放下丹药之后便起身离开了,邵俊辰捡起丹药瓶皱着眉。过了片刻,他揭开丹药瓶上的盖子,从中倒出一粒褐色的丹药吞入腹中。

  丹药下肚后,周身的痒意顿时缓解了不少。邵俊辰将丹药塞入袖中,缓步走到窗边。他的窗户正对着巨型飞舟,开窗后只能看到飞舟黑色的船舷。

  清凉的夜风从窗户吹入,吹散了周身的痒意。邵俊辰翻身上了床,随后在被子中摸出了一块裹着红绸的物件。

  他抱着红绸盘膝而坐,就像拥住了整个世界。

  无栖:当年我和旧友受伤被迫住在小镇上,天天吃素面~

  池砚:好幸福哦~

  无栖:是呀,好幸福哦。就是后来才知道,旧友蘑菇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