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并刀如水>第151章 江山旷劫争149

  陶思尘的手被人握住,他看着那人的眼睛里瞳仁竖成了一线。叶听雪不经意间把他这副模样收在眼里,觉得这人也和蛇一模一样。

  “徕楼。”他开口说了怪异的名字,然后迅速将自己被握住的手抽了回来,“把剑放下,你可以走了。”

  被称作徕楼的人看着陶思尘疏离冷淡的面色,顿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他退开半步后还想说些什么。只是陶思尘什么也不想听,伸手将徕楼怀里的剑给拿了过来。这把剑被人用黑色的麻木仔细包裹着,陶思尘将剑抽了出来,铮然有声。

  堂中只点了两盏光线微弱的灯,如此昏朦,剑面却依旧能接住光芒,使它陡然显出凛凛金光。

  陶思尘抬手将剑举起来些,金色的明光自剑上流过使叶听雪眼前一晃。就见那人的手指点在“玄晖”这两个篆字上,他对叶听雪说:“日虹配剑拿到了,去鹤近山。”

  相思重新爬回到了陶思尘身上,他拢了拢外袍起身,也不看徕楼,径从大门出去了。

  原来等的一晚是为了这把剑,叶听雪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着谜一样的徕楼,想不明白藏在承天府的玄晖剑怎么会在这里。徕楼没和叶听雪说话,他追着陶思尘出去了。

  现在离日出约莫还有一个多时辰,叶听雪惊觉自己等不到辰时初刻钱庄开门,只能费些功夫叫人过来看守,走前也不忘把大门锁上。

  出门时听见打更的声音,那声似近似远,让叶听雪生出些时空错乱变化的感觉。他回头一看,是紧锁大门的世宝钱庄,而这片房屋楼台的尽头是是黑色的鹤近山。

  陶思尘半身隐没在黑暗中,身边不再见有其他的人,叶听雪过去时眼神带了探究之色,听到那人说:“我只让他把剑送来。”言下之意是徕楼并不和他们同行一道。

  依旧怪异得很,叶听雪仍想着玄晖剑的来历。能到陶思尘手里的,必定是真的玄晖剑。

  “你听说过南山教吗?”陶思尘忽然说道,他先叶听雪一步走在前头,也不需要人回应,自说自话般地接着道,“十万山间,河溪相连,群山里尽是这些没开化的南蛮子。他们不通器物法度,不懂礼仪教法,信奉一位术度英大神。”

  叶听雪有些难以理解:“什么?”

  “术度英是山间水中的神,在他们眼中全知全能,永生不死。”陶思尘却似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自顾自道,“几年前上阳皇城里的那个人听说了术度英的仙术神力,就想让南山教入京召唤术度英。”

  现在能称为上阳皇城的主人只有谢怀一个。叶听雪没见过皇帝,但从太多人的口中知道了这是一个痴迷佛道仙途的皇帝,让南山教入京请神,好像确实是谢怀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皇帝还在凡尘中,是南山教请神失败了?”叶听雪随口猜测道。

  大约是现在五把剑都到了手,《玄问天疏》已是近在眼前,陶思尘心情不错,耐心和他多说了两句。

  “南山教圣子到上阳请神,术度英没有来,倒是他把命留在那里了,连带着整个南山教都没了。”

  叶听雪听得一愣,这些轻飘飘字句里代表的分明是一场屠杀。谢怀想要成神成佛,几乎到了入魔的地步,南山教没有请来神明,这显然是不祥征兆。可天子怎么会不详?一定是这些庸人俗夫的过错,都是这些人从中作梗才忤逆了神明。

  “没了就没了,但也是借这个机会我才能在上阳把剑偷了出来……也算他们功德一桩。如果真的有神,到了黄泉也能让他少吃点苦头。”陶思尘把玄晖剑微微提起,轻声叹道。

  他语气里对南山教有着明显的憎恶,叶听雪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恩仇,又如何跟玄晖剑扯上关系。陶思尘不愿再说了,带着叶听雪从这镇子里出去,取了条荒僻的小道上山。

  分明这山不高也不险,路却崎岖难行。这是因为上去的山道被枯枝朽木堵住,又有许多坚冰和积雪,习武之人纵有轻功傍身走得也属实不易。叶听雪跟着陶思尘谨慎走在其中,到天边泛起一线鱼白时他们才走到半山腰上。

  陶思尘从腰后的玄机匣里取了一个罗盘,对着这山开始推演方位。叶听雪原本不明所以,直到跟着人走了几步之后发现脚下山石微微变动,让他惊讶过后瞬间明白了这山中有机关变动。

  “盈虚相分,静动错叠……左分,上合,走这边。”陶思尘朝枯林一指,但那边看起来并没有可供人行走的道路。叶听雪有些疑惑,陶思尘却步履不停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等等……”叶听雪觉得有些不对,出声叫停了前头那人。陶思尘疑惑地回头,但只见一抹白影从他身侧飘了过去。刀剑相交,撞出金石崩裂的声响,一缕鬓发从他眼前飞了出去。

  缠在手腕的相思扭动身体,勒得手上皮肉微微发痛。陶思尘再无暇顾及叶听雪到底如何,在感知到身后那种几乎是他无法抵御的危险后,他立刻就退开出去。撤开不久,他再次听见了长剑破空而出的声音。

  叶听雪旋身而出,递出一剑到了对手的面上。一只长枪朝他方向横扫而过,撞得四周枯树折断倒塌,顶上积雪纷纷扬扬砸落下来,使人眼前晦暗不明。

  而在一片木屑和雪粒之中探出柄寒光凛凛的枪刃,叶听雪撤剑避过,剑对上枪优势不大,何况那人枪法迅猛周全,这一刻他没能找到破绽,竟是连近身都难。

  “啁——”远远处有人吹起怪声,他仓促听见了,这调子熟悉得让人感到古怪。

  避开致命的锋刃,那人再度朝自己打了过来,叶听雪看了一眼枪尖再看了一眼陶思尘,当即引着长枪客往密林里去。林中树木多,地势也不够开阔,长枪这种兵器在其中很难施展开来。

  叶听雪飞身踏在树木上,他身上背着三把剑,手里还拿了一把,身形不比往常轻快。只方从一处移开,锐利的枪尖就狠狠洞穿了他方才踏过的那一棵树。

  现在天还只是蒙蒙发亮,叶听雪在微弱的晨光中见得一个黑黢黢的身影。那人身形极快,看也难看清,只有枪尖泛着骇人冷光。他屏息凝神,几步就踏到高枝上,又借力纵身越了下去。使出的这一剑叫做“水接天隅”,风楼自上而下飘落,剑锋也凝住一点晨曦明光。

  那人做了个抬头动作,忽提手捉住长枪旋转,不知使了多大的力道,打得四周林木“邦邦”作响,树干都被砸得断裂粉碎。

  叶听雪身不停,剑也不停,以鬼魅身法跃动到那人背后,觑着枪舞抡转间的一隙抵剑而入,潇湘的浪潮侵入其间。

  风楼刺进那人后肩,他却似乎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很怪异。那人把头一歪,抡动枪身的那只手停了下来,长枪倒着往肩头处压。叶听雪当即感觉不好,将风楼抽出,他的动作竟不因伤势所滞,以伤手狠狠将枪往后一推。

  叶听雪被这个急急后退的人给压到了树上,风楼脱手而出,枪尖擦着脸戳进树干中。

  去路被拦住一边,叶听雪出掌朝他打了过去,打得那人皮肉下的骨骼都闷响不止,人也不为所动。叶听雪想点他身后穴道也根本无用,他反复向后肘击叶听雪,一下比一下剧烈。

  他丝毫没有留手,全是奔着要人性命去的。叶听雪挨实了几下,皮肉苦楚暂且不说,肺腑胸膛的骨骼也已经不堪重负。生死关头也不再留手了,两手环住他脖颈狠狠往后一扭。

  人的颈骨脆弱,叶听雪没保留一分力道,他也已经听见那个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头颅以一种活人难及的角度偏向自己,但那个人朝他攻击的手却依旧不停。叶听雪心中惊骇,然后他在渐渐升起的天光中,看清了这是那张被黑色布条紧紧包裹住的脸。

  另一头的陶思尘虽没有动身往林中去,但而仍能听见剧烈的声响,显然是叶听雪和那个怪人交手不轻。里头打得难舍难分,陶思尘孤身在外,紧紧纠缠的相思让他的手腕浮现几条红纹。

  这不是安全的预兆,陶思尘按住玄机匣回头,那个被人称为卑什伽奴的剑客提着剑站在不远处。黑布包裹的脸看不清眼睛,但显然是望着他的方向的。

  “你们怎么会来到生门?”陶思尘看着卑什伽奴喃喃道,那人无神无魂,根本无法给予他任何回应。他往后退了一步,想起那林子里还有什么,顿时也不敢再退了。他眼里划过一抹寒光,咬了咬牙不再说话。

  飞石“摧城”自玄机匣中迸出,直朝卑什伽奴袭击过去,但剑客的身形实在太快了,摧城还没砸到地上,杀人的剑就已经悬在了陶思尘眼前。幸好有铁手钳住了剑刃,否则他早已身首异处。

  剑客没感应出那是人的肢体,动作一滞,手上再施力狠狠向下压去。

  铁手和陶思尘的断臂及肩胛连到一块,蒙受如此骇人力道,一时间竟让他承受着身体将要撕裂的苦楚。他大喊一声,相思迅速从他手上爬了下来,一直爬到他脸上。

  陶思尘用另一只手去拨动铁臂机关,内里机械变动,卑什伽奴的剑被骤紧的铁指生生压得变形。

  “铮。”他用的是寻常刀剑,自然难以承受机关力道,当即在眼前折断下来。

  卑什伽奴感觉手上一轻,似是觉得怪异。他的身体还保留了无双剑者的本能,见陶思尘堪堪动作,提出一掌便拍向那人的心口。

  陶思尘躲避不及,肩头生生挨了这一下,体内骨骼断裂,手也再也没有力气了。他颓然往后退了几步,口鼻溢出来的鲜血染红他半张面庞。这种痛苦让他眼前失真,恍惚又想起了当年行至绝路,他自己用金丝生生切断一条手臂的痛苦。

  太相似了,相似得让陶思尘相信那次死不了,便笃定这次也同样能活。

  铁手松开了卑什伽奴的断剑,机械地把玄机匣给扯了下来。卑什伽奴不解地看着铁器机械动作,死物没有活人的杀气,让他很难分辨。

  于是当玄机匣里探出的四五道金丝将卑什伽奴团团困住时,他再反应过来想朝陶思尘出手已经迟了。

  陶思尘用铁手狠狠戳进了卑什伽奴的心口,连带着那人的胸膛也被他捣得血肉模糊。虽然卑什伽奴已经伤成了这样,但他的伤口却少见殷红的血,人也没有断气,依旧能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怪声。

  铁手上沾了些黑色的血,陶思尘原本嫌恶,但剧痛让他眼前一片模糊,也顾不得这些了。他漠然把自己脱臼的肩胛推了回去,想用金丝将这恶人大卸八块又苦于无力。遂只是让金丝勒得更紧,限制住卑什伽奴的动作。

  张口又吐出了一口血,他感觉相思绕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绕得很紧,似乎是要将他勒至断气。但他管不了相思,只将玄晖剑好好背了回去。

  陶思尘带着伤踉跄地往林子里去,这一刻他已然忘记了林中同样凶险,只知道他还要去找叶听雪,还要打开那个匣子,取出《玄问天疏》。

  辰时初刻,太阳的光辉被鹤近山半遮半掩,显得这天色还是一种灰蒙蒙的蓝。

  世宝钱庄的伙计记着开门的时刻,打着哈欠撤下门后抵着的横木。年岁久了,木头也有了年纪,推开时发出长长的响声。

  他抻开门扇,正见外头停着一人一马,最分明的是红色。看也看得愣住了,他觉得那个人很怪异。

  一身衣裳分明是红颜色,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喜庆,血红血红的倒感觉有些瘆人。脸也怪,这个人的面目五官本来也称得上俊美英气,可惜半张脸都长了红色的纹络,合起来看便显得狰狞又恐怖。

  好端端的人,身上的这些给他添了无数煞气。

  那人牵着马,抬头看着世宝钱庄的招牌。他不说话,好像千里迢迢就是为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