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并刀如水>第17章 山岭17

  残害同门、罔顾仁义……叶听雪难以置信,眼睛里似乎看见了浓重的血色。前尘旧事好像一场不会停止的噩梦,风霜迷眼,他看也看不清。那些都是什么?叶听雪非常恐惧,他心里似乎一直在刻意回避那段记忆。

  “……宗鹞。”

  “我最后叫你一声师兄,跟我回去,等执法堂数完你的罪过,我会亲手把你送下去给师姐赔罪。”宗鹞声音很轻。但叶听雪仍然能从他平静的话语里感受到蕴藏的愤怒。

  叶听雪咳出一口血,努力保持冷静:“一定是搞错了什么……”

  “我不想听你狡辩,你难道要说是师姐自己拿你的剑自尽吗?”宗鹞朝他刺了一剑,叶听雪呼吸一顿,还是熟悉的潇湘剑法。这一剑会落到什么地方,叶听雪的心中十分了然。叶听雪无意和他动手,只能避开。

  宗鹞已经出离了愤怒,不打算放过他:“师姐那么好的人,你假意带他们去萍州找师父,却是把他们推进火坑,你竟然为了那秘法把他们都杀了!你认不认罪!”

  “不。”削断一节的柴火棍被宗鹞打飞出去,叶听雪手上空了,只好对着墙壁打出一掌。整个人借力后退,终于离开了这条束手束脚的巷子。

  左右惊现数个人影,叶听雪皱起眉头,耳畔有风掠过。他偏头避开,一道剑风险险擦过,叶听雪没有受伤,只是被打掉了剩下的半张面具。宗鹞冷眼看着,那张脸确实是叶听雪,他那位大师兄。

  宗鹞几日前收到消息,消失了将近半年的叶听雪出现在渠阳,他便马不停蹄地带着人追了过来。他出行仓促,只带了几个弟子。如果是以前的叶听雪,宗鹞根本没有几分把握能把人带回来。但从刚刚他和叶听雪交手来看,叶听雪受伤不轻,不比从前。

  他朝左右使了眼色,那几人气息一敛,忽然提剑冲了上来。他们用的都是潇湘剑法的上半部《轻水诀》,显然这些都是内门弟子。叶听雪对这些人记不太清楚,但他们使出什么样的剑招,都一一看在眼中。叶听雪脚下是涉水凌波步,刀光剑影纷纷落在身侧,叶听雪寻得一个破绽,抬手捉了一人手腕。

  那人手上穴道被他一点,五指松动,剑也握不稳了,直直掉到地上。叶听雪探手过去,把他手臂打折,那剑稳稳落到他的手中。

  长剑一横,这剑是寒月照冷江,锋刃吹开一片雪。宗鹞有些看不清楚这一剑,锋刃越来越近,冲他面上袭来。他挥剑抵挡,叶听雪的内力顺着剑身震荡过来。宗鹞两耳嗡鸣,五指具麻,虎口被这一剑震裂,手上迸出鲜血染红了剑柄。

  即使是这样他也比不过叶听雪吗?宗鹞心下一横,重新聚气,他偏不信这一身是伤的叶听雪能挺得到几时。

  叶听雪脑海中一闪而过惜年和宗鹞比试的场景,这些旧事只消想起来,就能让他心痛如绞。他收回了手,并不多贪这一剑。波上月华一瞬而过,但江流万古,常在不息。他屏气凝神,眼里见得数剑飞过,看似周全密不透风。剑锋敏锐捉得一处破绽,叶听雪腕上一动,他的剑去如流水,宗鹞根本捉不住这剑的去向。

  “铮。”转眼之间,两人就拆解了十数招。

  叶听雪内息不稳,他没办法和宗鹞这些人一直纠缠下去,只能越打越快。他不动声色地咽下一口血沫,剑刃一错,将上头压着的四五把剑全部挑开。

  宗鹞勉力把剑压过去,以多打少这件事并不体面,但他不在乎。叶听雪手刃同门的时候,就没必要再和他讲仁义了。叶听雪不愿意放下剑和他回去,宗鹞眼神一暗,这一剑对着叶听雪心口刺过去。

  “嘟。”剑面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撞,宗鹞手腕不稳,那剑锋微微偏了过去。叶听雪浑身颤抖,宗鹞一剑刺进了他的肩胛。他忽然得了一丁点力气,出剑绞开那些对着他的锋芒。

  叶听雪三指捏住了宗鹞的剑,在他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他看见宗鹞震惊的神色,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叶听雪叹了口气,指尖一动,这剑被两股内力抵着,愈发脆弱,被外力一顶就折成了两段。

  一段刺在叶听雪身上,血液将他那身素色衣衫染红大半,像一朵妖艳大花。叶听雪头脑眩晕,手指不停地发抖。他抬头往那边的矮墙看过去,刚刚那里弹出来什么东西打偏了宗鹞的剑。

  柳催坐在墙上,从油纸包里拣了一颗炒花生。见那几人还准备有动作,又屈尊多拣了几颗,狠狠弹了出去。

  “我的阿雪,你看着真的很可怜。”柳催声音幽幽,人自坐在墙上安然不动,显然是不打算从墙上下来。

  宗鹞背后挨了一记,他被这不知道什么的一小点东西打得血气上涌,手上泄了力道。其他几个潇水山庄的弟子也不好过,他们被打得退了几步。有两人的捂住了手腕,那一处的骨骼竟然被生生打碎了,剑飞了出去,人止不住地哀嚎。

  他不认得那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这人在墙上做了多久:“阁下是要插手我们潇水山庄的事吗?”

  柳催惊讶道:“哦?你们是潇水山庄的?感觉剑法稀松平常。”

  宗鹞怒极:“你!”他刚喊了一声,右膝被狠狠打了一道,骨骼发出不堪重负地一声。他把断剑撑在地上,才勉强站稳。

  “我听到他说你杀了什么人,要带你回去认什么罪。好阿雪,这些人是来要你的命,硬刀子和软刀子一起扎在你身上,你不觉得疼,我可要心疼了。”柳催看着叶听雪那流血不止的伤口,目光深沉,又去看同样狼狈至极的宗鹞。

  宗鹞被他盯着,感觉身上彻寒侵入骨髓。他不知道柳催的深浅,但本能已经感觉到这个人的危险超出了他的预知。几乎就是一息之间,那人就到了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宗鹞被浑厚的内力震得肺腑受创,五内如焚,嘴里不断涌出殷红血液。

  “痛不痛?”宗鹞听见这人发问,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千钧巨石压过,这种痛楚让他直发冷汗。

  叶听雪伸手抓住柳催的袖子,在他衣服上留下一个不太体面的血手印:“放了他们吧。”

  他从自己的嘴里尝到腥甜的气味,话在口齿间反复转了几圈才说出来:“潇水山庄我自己会回去的,不必你们出来找我。我会查……”

  也没等他说完,柳催在他后颈处拍了一道,叶听雪合上眼,软软倒在他怀里。柳催点了他周身穴道,肩上那个血洞才停止往外流血,叶听雪气若游丝,他想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强撑什么。

  “怎么对谁都心慈手软。”柳催骂了他一句。

  宗鹞狠狠咬牙,拿着那柄断剑朝柳催刺了过去:“这是我潇水山庄的事!”他不能让这人把叶听雪带走。

  柳催看也不看他一眼,抬脚把人踹飞出去。宗鹞眼前一黑,肩胛忽然被一柄利器贯穿,他倒在地上,手里拿着的断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钉在了地上。这剑离心口不过一指的距离,他的心好像都慢了一刻,从未有过离死亡这么近的时候。

  “我替他还你一剑,希望我们不要有再见面的时候。”柳催声音凉薄,宗鹞从那双无波的眼里看出一丝杀意。柳催没有要他的命,抱着叶听雪离开了这混乱的场地。

  叶听雪意识模糊,整个人昏死过去,嘴里不断念叨着什么。

  萍州……萍州……

  萍州挨着边域,越过长城后再往北走很久很久,就能看见无边的草原。隆冬时候,这里就变成一片荒原,牧草干枯发白,风雪从北方卷过来,那风是杀人风。萍州是这样的地方,从九月开始就会有落雪,轻雪浮在草上,这种时候雪的声音是清脆的。

  叶棠衣自己从小在江南长大,江南春风多婀娜,一年到头连雪也没下过几场。所以叶听雪问他,是不是想去北方?叶棠衣说:“我去过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去。”

  会吧,叶听雪想。不然潇水山庄怎么找不到叶棠衣,江南没有,宜陵没有,上阳也没有。大魏疆土最北就是萍州,叶听雪少年时也曾经数次听到他提到过这个地方——萍州。

  所以在叶棠衣失踪的第二年,叶听雪听说萍州有他的消息,便毫不犹豫地动身前往了萍州。他相信叶棠衣可能真的在这个地方,去萍州或许可以找到叶棠衣。

  那萍州有什么呢?从十月份开始就一直下着的大雪,叶听雪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寒冷,裹着羊皮的毡子,冷风仍然能钻进骨髓里。这里太冷太冷了,雪又厚又深,马走不了多远就会陷进雪里,这还是刚下雪的时候。等到雪停了,天气放晴,这些雪也不会化开。它们会结成厚厚的冰,这是冰原,荒草就被压在冰雪的下面。

  叶听雪始终想不明白叶棠衣为什么要来这样的地方。

  他去了萍州,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叶棠衣。而萍州的大雪,在他的印象里好像一直都没有停过。

  雪是冷的,但血是热的,叶听雪看到过血扬起来的时候会冒出一点热气,但很快就散了。就像人的生气,生气散了人就死了。他一回头,发现漫天不停的飞雪被染成了红色,他再也走不动了,身后的人断断续续地催促他:“走吧,快走吧……别停下来。”

  “我走不动了。”叶听雪说,他没有力气回头,感觉自己的生气也要散了。

  “总要有一个人回去吧……是不是,你快点走罢。”始终有人催促他。

  风雪能把眼睛冻住,睫毛挂霜纠缠在一起,睁开眼睛十分艰难。但叶听雪想睁开眼睛,他一定要睁开眼睛,回头去看一看到底是谁在和他说话。

  “怎么还不醒?”叶听雪恍恍惚惚又听到有人说,他在努力分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没等他分析完。面上好像被人轻柔地吹了吹,叶听雪等了一会,那人伸出手指,扒拉开他紧闭的眼皮。

  “不许睡了。”那人严厉地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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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出远门,能写出来就更,写不出来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