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逐山拿着伞追上去。敬苍快速走了一段路后也顿住了脚步,估计是不想玩你追我赶的弱智戏码。
敬苍穿着一件黑色短袖,早就被雨水湿透,布料贴在身上,显示出坚韧挺拔的身材。他低着头站在雨中,看上去有些落寞。
贺逐山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多年前的某一场大雨,他也曾拿着伞去追过敬苍。但是敬苍说了什么来着……
贺逐山努力回想着,心脏不可遏止的刺痛起来。
敬苍好像在大雨中说:“你别再来找我,以后不要,这一世不要,下一世也不要,生生世世永远都不要来找我。”
别再去找他。
贺逐山紧紧握着伞柄,放慢了脚步。
那句话在脑海不断回响,他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次走向敬苍。
世事如烟短如梦。
既然他说不要去找他……
贺逐山看到敬苍伸手摸了摸后脖颈,他不由自主想起来敬苍头顶和肩胛的伤口,上次在任务里面就泡了水,这次又淋雨……
算了,就这一次。
贺逐山对敬苍说:“过来。”
可敬苍站在原地一步不动,最终还是贺逐山走完了所有的路。
贺逐山将敬苍笼罩在伞下,看着他脖子后面有些发白发肿几乎要烂掉的伤口,一种不可名状的怒气冲上了头顶。
“怎么不躲雨?”
如果敬苍此刻抬起头,便会注意到平时吊儿郎当的贺逐山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关你什么事?”敬苍语气极其疏离,完全没把贺逐山放在眼中。
雨太大,顷刻间便淋湿了贺逐山半个肩头,他冷笑了一声:“我们在任务里好歹也是睡过一张床的关系,怎么出了任务你就翻脸不认人?未免有些太不讲人情了。”
敬苍终于抬头看了眼贺逐山,眉眼间尽是疲惫:“能闭嘴么?”
“你心情不好。”贺逐山陈述到。
“见到你我心情能好么?”敬苍说。
贺逐山:“……”
他说话好伤人。
贺逐山笑了笑说:“那你心情不好的时间可能会有点多,我很抱歉,但却实在没办法帮你。”
“傻逼。”
“敬苍道长,戒妄语,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敬苍:“……”
敬苍懒得再搭理贺逐山,径直朝前走去。贺逐山撑着伞,始终和他步调一致。
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在一把伞下,着实有些拥挤。
敬苍推了推伞柄,冷着脸说:“我不打,你自己打。”
贺逐山身上基本上湿透了,闻言皱了皱眉:“你对自己的恢复能力有一种盲目自信,要不要亲眼看看脖子后面的伤口坏成什么样了。”
敬苍满不在乎的将手伸向脖子后,不料被贺逐山一把攥着了手腕。
“嘶……”敬苍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连声音都变了调,“松开。”
贺逐山松开了手,不解的问:“我没用力为什么会痛?碰瓷么?”
敬苍撩起眼皮,双眼溢着厌烦,说:“风湿。”
“风湿?你?”
贺逐山打量着敬苍。敬苍怎么看都不太像会有风湿的人,可事实像敬苍脸色苍白,额角青筋凸起,一副极度忍耐的模样。
敬苍从指尖到手臂的骨头都是刺痛的,好像有块锋利的刀片把骨头削成了薄片,血管到皮肉又烫又痛,里面流的不是血液,而是炙热的岩浆。
“没有治过?”贺逐山沉下心问。
“治过,没用……从小就有。”敬苍说。
“什么情况下会痛?”贺逐山追问到。
敬苍不情不愿的说到:“下大雨时。”
贺逐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脸色晦暗。
在贺逐山的认识中,敬苍在思考时会下意识的捏手腕,会不会也是因为手腕总是痛?贺逐山推测到,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窥探欲正在蠢蠢欲动。
两人沉默不语,一路并行,缓缓走向地狱之眼。迈入冥府那一瞬间,大雨消失,天空上是瑰红和金黄交织的云霞。
贺逐山收下伞,抖落着伞面的雨珠,他浑身上下的衣服几乎和敬苍一样湿。
敬苍心底有些复杂,稍微温和了些说:“后会无期。”
贺逐山停下动作,直视着敬苍,他的眼神坦荡无比,像毫无波澜的湖面。敬苍莫名有些想躲闪,但还是绷着脸,挺直了腰板。
贺逐山眼里浮现着短暂的笑意,敬苍随后便听到他短促的笑声。
“后会有期。”贺逐山说,“替我向孙铭和林逾静问好。”
敬苍半挑起了眉,敏锐的察觉到了贺逐山的弦外之意。
贺逐山可不太像会平白无故牵挂别人的人。
“当然,你可以拒绝我。”贺逐山补充到。
“拒绝。”敬苍不带一丝犹豫的说。
贺逐山:“……”
“孙铭还在等我,先回去了。”敬苍说。
“我一直不理解,孙铭也不是个小孩了,你为什么这么照顾他?”
“我不照顾他,难道照顾你?”敬苍反问。
贺逐山:“……”
“如果你愿意的话……”
“滚!”敬苍给贺逐山留下了个白眼。
“戒妄语!”
我戒你祖宗十八代,傻逼!敬苍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连头都不回的走了。
贺逐山看着敬苍气急败坏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
敬苍回家打开灯时,被地毯上趴着的人影吓了一跳,他还没来及开口,就看到孙铭从地毯上坐了起来,身边散乱着古书和符纸。
“哥,你回来了。”孙铭的声音听上去十分颓丧。
敬苍端详了一会儿问:“睡地毯上做什么?”
孙铭伸手胡乱撸了几把头发,用手一下下扯着发根,一脸迷茫的说:“我今天自学了占卜,给自己算了好几卦,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人生好没劲儿。”
敬苍倒了杯温水给孙铭,问:“学的什么?”
“梅花……我在想为什么能有预测和占卜,四柱八字,紫微斗数为什么能算出一个人的一生?人的一生难道是一个既定程序吗?”
敬苍握着水杯沉思了一会儿。
“我也不知道。”敬苍低声说,“如果非要解释,大概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八六十四卦象。”
“那么生与死呢?我明明已经死了,可为什么还存在?” 孙铭的眼神逐渐变得灰暗。
“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死是生的开端,生是死的结束,当你在另一个世界死亡时,那么你就在这个世界得到了重生。”
“为什么?”孙铭执着的问。
“太极运动的三维图形……就像莫比乌斯环一样,生与死不会相交,永远无限循环,没有终点。”
“你为什么确认是这样?”孙铭问。
“因为我死了。在没死之前我也不确认,但是我死后就确认这个世界是这样。”
孙铭长叹一口气,重新倒在了地毯上,手里卷着一张符纸。
“哥,我突然好迷茫。”
“嗯。”
“这个世界上有鬼神吗?”
“鬼神是相对于人的概念,现在你对于人来说,你就是鬼,而人对于你来说,人就是鬼。”敬苍向孙铭解释到。
“有人能够见到鬼吗?”
“有。”
“那是什么感觉?”
敬苍目光变得幽深起来,正当孙铭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又听到他低声说:“不太好的感觉。”
“哥,为什么绝大部分人都看不到鬼呢?”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你见不到鬼,鬼也见不到你。当你想透过空间和鬼相视时,鬼也正在透过空间观察你。就像现在,你觉得你背后有鬼在看你,鬼也觉得你在看他,然后你扭过头,你们就会对视……”
孙铭扭过头,仿佛真的感觉有一双眼睛在和他对视。他只觉得寒毛直竖,尾椎骨噼里啪啦炸着火花。
“啊啊啊啊……”
孙铭慌不迭抱住了敬苍的腿,敬苍突然轻声笑了笑。
“逗你的,少胡思乱想。”
“不行不行,我好害怕……”孙铭紧紧的抓着敬苍,“我要哭出来了。”
敬苍安抚性的拍了拍孙铭的头:“没关系,学这一行把自己吓哭是家常便饭。”
“你呢,贺哥呢?你们都是吗?”
“我俩应该没有。”
“不行不行,我学不了。”孙铭含含糊糊的哭诉着,“我胆子小。”
“好了,准备吃饭。”
敬苍在厨房做饭,听到孙铭在客厅哐啷哐啷的摇卦。
“孙铭,你算算自己身边有没有鬼。”
“啊,这怎么算?”
“你先摇卦。”
敬苍听到孙铭专心致志的摇了一通卦。
“你摇出什么了?”
“六个阴爻……我的妈……”孙铭的声音哆嗦起来了,下一秒就冲进的厨房,“这这这什么意思?”
“这应该是说你身边有鬼的意思。”敬苍冷静分析到。
“我草草草草……”孙铭腿直接软了,差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怕啥啊?”敬苍一把捞住了孙铭,“你自己就是鬼。”
“你你你……”孙铭磕磕绊绊的说,“再再吓我,我我我要去投靠贺哥了,贺哥,他他……”
“他难道不会吓你?”
“他他他,他……吃饭吧,晚上咱俩能睡一起么?你跟贺哥一起那样……”
“你给我闭嘴。”
“不行我害怕,感觉有东西在我背后吹气,你你你把贺哥叫过来,让他过来吃饭行不?”
“你觉得呢?”
“我觉得行。”
最后贺逐山和敬苍坐在餐桌边面面相觑。
孙铭捂着头神神叨叨的说:“有你俩在我觉得安全多了。”
“我比较好奇,你怎么把他吓成这样的。”贺逐山问。
“没吓他。”敬苍拧着眉,一脸不虞。
“好的。”贺逐山也懒得多费精力去问。
“不行不行,我还是觉得背后有人在看着我,这个感觉好真实,真的啊啊啊,受不了了。”孙铭絮絮叨叨的说着。
贺逐山,敬苍:“……”
“我就跟他说了生和死,人和鬼的关系。”敬苍有些不耐烦的说。
贺逐山听完暗自哂笑。
孙铭连真和假都分不清,现在又多了个生和死,人和鬼。这么多深奥的东西一块在脑子里挤成一团,越想越崩溃,不疯才怪。
“现在分不清没关系,多进几次任务就明白了。”贺逐山说。
“真的吗?”孙铭问。
“应该是真的。”
“还吃不吃,不吃就洗碗去。”敬苍说。
“哦。”孙铭主动把碗摞好,慢吞吞的抱着碗往厨房去,“你们在客厅……”
忽地噼里啪啦一阵碗碟碎裂声,敬苍忍不住皱起了眉。
“小心点……不想洗也别摔碗。”
贺逐山看着敬苍身后,眼底有一丝迷茫,于是敬苍转头看去。
只见一地的碎瓷片,而孙铭早就消失不见。
敬苍:“……”
这时房间涌起了滋滋的电流声,稍后便传来了怪声怪气的播报声。
敬苍沉下脸,再次回头时发现面前的贺逐山已经消失不见了。
【系统:亡灵拯救系统很高兴为您服务,任务即将开始,请收魂师准备,场景搭建中,进度5%……】
敬苍无语的摁了摁眉心。
这到底是哪个脑缺玩意儿发明出来报复社会的,随时随地强制人上班,比剥削压迫的资本主义还厌恶。
敬苍拿了棉线、符纸、烟盒机塞进了包里,现在他连打火机和湿巾纸都懒得拿,反正贺逐山肯定有。
【系统:任务正式开始,祝您任务顺利,期待下次相见,啾咪~】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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