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堂屋中一地陶瓷碎片,原本就破的灰仙像现在已经彻底摔得稀巴烂。堂口上一片狼藉,胡三太爷太奶东倒西歪,供果被啃得稀烂,一叠黄表纸上湿了一大滩,桌面上还残留着几粒褐色颗粒。

  “怎么又是死耗子?”瞎子看着老鼠屎,嫌恶的问,“这些死耗子太嚣张了点。”

  “我也想说。”林逾静说,“为什么这里的耗子又多又大又不怕人,全都跟成仙了似乎的。”

  “耗子长得大可能是偷的腊肉吃吧。”瞎子说,“毕竟楼上晾那么多肉。但是成仙……”

  “都成仙到不至于。”敬苍说,“能成仙的老鼠昨晚已经被杀了,其他老鼠……”

  敬苍回想着昨晚那群行为癫狂的老鼠以及那个老鼠拼装成的怪人。

  “这里的老鼠都太邪乎,像是有某种目的。”

  “对了,你昨天被上身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吗?”敬苍问林逾静。

  林逾静思索了一会儿,说:“最开始我意识是清醒的,但说话做事完全是被人控制的,后来就觉得特别憋闷,根本出不了气,然后整个人痛得就像一块玻璃被榔头敲碎了一样。”

  “瞎子前天晚上也说特别憋,特别挤,痛得快要碎掉了。”孙铭冷不丁的来了句。

  敬苍掠了眼孙铭,若有所思的盯着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老太太皮肤松弛,眼袋下垂,压着嘴角,加上漠然的眼神竟然有了几分凶相。

  特别憋,特别挤,痛得快要碎掉了。

  老太太是溺亡的,溺亡过程中呼吸困难,身体确实会产生“憋”、“挤”和“痛”的感觉。

  如果老太太想通过老鼠附身来解决问题,那问题到底是什么呢?敬苍想。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林逾静说,“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老鼠,它们都藏在哪里了?”

  “草,今天找到耗子窝给它掘了!”瞎子看着林逾静,咬牙切齿的说,“别今晚又出什么幺蛾子。”

  “掘!”孙铭气势如虹,响亮一嗓子刺得敬苍不禁皱眉,“必须掘,简直惯着它们!”

  “那你去。”瞎子顺势推搡了孙铭一把,“你先去把耗子窝找到。”

  “我我我……”孙铭脚步虚浮,语气也弱了不少,“我怎么找?”

  他这么一问,瞎子也愣住了,问:“对啊,咋找耗子窝啊?”

  林逾静伸手勾了勾瞎子脖子上的一串东西,语气嘲讽:“你带这么多法器还不如带一个脑子。”

  瞎子脖子上一串东西叮啷作响,瞎子埋头理了理,也没想明白用哪个。

  “这……”

  敬苍实在看不下去,一手拍在瞎子的褡裢上,瞎子捂着胸口一脸惊恐。

  “有罗盘吗?”

  “啊!”瞎子茅塞顿开,慌不迭去找罗盘,“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还能用罗盘找‘东西’这回事。”

  瞎子掏出了个小型罗盘,平放在双手间,向几个人努了努嘴。

  “都让开,别影响我。”

  其他几个人退到一边,瞎子鼓捣了一会儿,埋着头呆看,敬苍刚想问话,瞎子却突然抬起了头,表情惊悚呆滞。

  敬苍以为他看不懂,走过去瞥了眼,同样呆在了原地。

  瞎子急退几步,哆嗦着把罗盘塞到敬苍手里。

  敬苍堪堪保持冷静,晃动了几下罗盘,再次低头去看指针。

  林逾静察觉到不对劲儿,连忙靠过去看罗盘。

  只见罗盘中央的指针不停转动,像个螺旋桨似的,完全定不了针。

  “转针!”林逾静诧异喊道,“这……”

  奇针八法里面说罗盘指针转而不止,说明有恶阴介入,怨恨之气徘徊不停,久久停留必有伤害。翻译过来就是这地方有鬼,赶紧跑。

  敬苍神色大变,一把推开瞎子和孙铭的房门,站在屋子中间,指针依旧是转动不停。

  瞎子眼色慌张的环视着四周,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脖子附近凉飕飕的,连嘴唇都白了。

  敬苍拧着眉没说话,又推开了他和贺逐山的房间,罗盘依旧是转针。

  “会不会是罗盘坏了?”林逾静心里没底的问,“要不出去看看。”

  敬苍拿着罗盘走出了屋,大概走了三十多米,指针突然平稳住了。

  他神色愈发凝重,端着罗盘绕着楼房转了一圈,结果全部都是转针。

  “罗盘没坏。”敬苍说。

  “我草。”瞎子看着老旧的楼房,腿软得只能抓住孙铭,声音发着颤说,“这他妈是个鬼窟吧,我就说住得这么不顺心,睡个觉跟个有人掐脖子一样。”

  孙铭虽然听不懂,但心里还是没由的害怕,手背在身后偷偷结了个灵官印。

  本来是想找耗子窝,却没想到捅了个鬼窝。鬼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敬苍他们在明鬼气在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中招了,要自己一个人还能够应付,关键是他们有五个人,敬苍不由得有些发愁。

  烈日当空,五个人的影子挤成一团。空气中发酵着玉米叶和野草的气味,还有楼顶腊肉淡淡的血腥味。

  “现在怎么说?”林逾静烦躁的薅着头发。

  “别着急。”敬苍把罗盘递给瞎子,瞎子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急忙塞进了褡裢里。

  “我没想明白,这些怨气鬼气什么的是从哪里来的。”瞎子同样有些烦躁,“难道是那些耗子的?也不至于吧。”

  “会不会是那个老太太的?”孙铭试探着问,“她被王姐和易老师合伙害死,然后怨气一直徘徊在这里。”

  “有可能,但单她一个的概率不大,应该还有特别严重的怨气留在这儿散不了。”敬苍双手撑着墙壁,叹了口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只能再等等看看,我们尽量不要单独行动,不管做什么都要拉个人和自己一起。”

  “行。”孙铭乖乖应答。

  敬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手上的伤口居然还在散发淡淡的血腥味。

  “这次任务里伤口愈合速度怎么变慢了?”

  贺逐山看着敬苍不成样子的手,讥笑一声:“你这么糟蹋下去,换谁都愈合得慢。”

  敬苍嗅了嗅手,血腥味又好像没有了,他不甚在意的说:“该干嘛干嘛去,水挑完了么?”

  “啊……”瞎子看了眼太阳,发出一声哀嚎,“好晒好热不想挑水!”

  “赶紧去吧。”林逾静拉着孙铭往厨房走,“弟弟留下陪我熬点草药。”

  孙铭昨晚哭了一宿,心里那点别扭早就烟消云散,甚至对林逾静有种奇怪的内疚。他像条小狗似的服服帖帖跟在林逾静身后,略微嘚瑟的朝瞎子挥了挥手:“哥们儿,拜~等你回来。”

  瞎子:?!

  “哇哇哇,这任务来得挺好的。”瞎子酸里酸气的说,“家里面平白无故多了张嘴吃饭。”

  就两只水桶,用不了三个人。

  敬苍问:“谁跟谁去?”

  瞎子打量着敬苍身上的伤口,用残存的良心说:“我和瘟……贺逐山去吧。”

  敬苍和贺逐山对视一眼,贺逐山微微颔首。

  瞎子独自拿着扁担和水桶,一边碎碎念一边往坡下走。贺逐山双手插兜,一言不发的跟在身后。

  等两人的身影变成淡淡的点时,敬苍不急不慢的进了灶屋帮忙。

  孙铭拿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前,一边烧柴一边看书。

  林逾静则坐在一边走神,敬苍站她面前时,她甚至还过激的哆嗦了一下。

  敬苍一怔,心想她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林逾静看着敬苍平静的眼神,感觉自己头顶悬了一把闸刀,永远都要担惊受怕它下一秒会掉下来。

  这无异于是一种精神凌迟,林逾静忍不住为自己的头发担忧。

  “你是想说什么吗?”敬苍的语气堪称温柔体贴,但听到林逾静耳朵里面就有点套话的意味。

  什么叫我想说什么?我什么也不想说。

  林逾静尴尬的笑了笑,说:“暂时没有。”

  敬苍若有所思点点头,正当林逾静以为这茬就此揭过时,却听到一句令人头皮发麻的话。

  “曾经的我和贺逐山有什么样的联系?”

  那一刻,林逾静心跳如雷,整个人慌乱无措。

  敬苍这人太聪明了。

  林逾静知道她绝对瞒不过敬苍,她也曾猜想敬苍的第一句话应该是“我忘记了什么”,“曾经的我是怎么样的”再深层一点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忘”,可唯独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就跟贺逐山挂上了钩。

  他甚至都已经断定了他和贺逐山有联系,不问“有没有联系”,而是直接问“有什么样的联系”。

  林逾静该怎么告诉他,现在这个让他心烦的贺逐山是他的男朋友呢?

  不对,是前男友。

  啧……这件事过程复杂,结果惨烈,她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林逾静只觉心力交瘁,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出去跟你细说吧,现在不太合适。”

  “你什么时候想跟我说都可以。”敬苍说。

  太阳西悬时,孙铭在公路上看到了王姐和易老师的身影,比昨天早了好几个小时。距离任务结束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几个人不由得有了紧迫感。

  敬苍叹了口气,说:“我去接一下他们。”

  林逾静挥挥手说,“弟陪我去弄个东西。”

  孙铭点点头连忙跟上:“好嘞姐。”

  迈出半步的瞎子傻在了原地,林逾静瞥他一眼,没有丝毫留恋的走了。

  贺逐山连个眼神都没给瞎子,径直跟着敬苍往坡下走。

  王姐和易老师也看到了敬苍,两人朝他招着手,一前一后的走过来。

  “小敬啊,好些了没?”易老师问。

  “好多了……这个点回来,你们吃饭了么?”敬苍问。

  “吃了。”王姐一手叉着腰,一边把麻袋放在脚背上,“亲戚明天晚上七点多入土。”

  “我们明天下午还要去。”王姐提起麻袋,抬手托了一下易老师的胳膊,这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易老师也顺势借力往前走。

  敬苍看着他俩,想帮王姐拉麻袋,结果刚一伸手,王姐的手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敬苍愣怔的看向王姐,王姐表情空白,眼神断断续续的飘向易老师那边,这完全是心虚的表现。

  他刚本来没有注意到王姐和易老师的动作,王姐这样反倒是再次提醒着敬苍她和易老师的关系不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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