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逐山倒了杯酒,顺便给敬苍也倒了一杯。敬苍瞥了眼,推开了,贺逐山倒也没多在意。

  “这什么东西啊?”孙铭捂着嘴瓮声瓮气问。

  “人的指骨,这你看不出来?”瞎子没好气的说,“要没看出来,那还有个指甲片,你捡起来仔细瞅瞅。”

  孙铭脸都绿了。

  “这这……我该看出来么?”

  瞎子夹了一筷子绿菜放嘴里,闭着眼睛嚼:“小时候没听过孙二娘的人肉包子店么?客人就是通过一截人指头发现包子馅儿是人肉……”

  “林更深!”林逾静拍了一掌桌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从小听些阴间故事啊。非要吃饭的时候说吗?”

  瞎子不满的闭上了嘴。

  孙铭看着这群人没事人一样吃着饭,又瞥了眼血肉团,实在是吃不下去。

  “你不吃也没关系。”敬苍说。“吃了这顿没下顿,不知道还要饿到什么时候,等会儿别喊饿。”

  “我我……”孙铭咬咬牙,捂着鼻子夹起一片青菜,快要放进嘴里时,还是忍不住唔了一声,一下丢掉筷子跑向了外面。

  听着孙铭的干呕声,敬苍无奈的放下了筷子,起身走向外面。

  孙铭蹲地上呕得脸色煞白,眼眶通红,看上去委屈巴巴的。敬苍突然想起自己十一二岁时第一次跟着师傅出去,看到两个被剥了皮的师兄在自己面前痛苦爬行的感觉。

  他蹲在孙铭旁边,僵硬的拍了拍他的头,不太熟练的安慰到:“没关系,第一次都是这样的,后面就好了。”

  “后面还有啊?”

  “应该是的。”敬苍抿着唇回答,“以后可能会……”

  看着孙铭气压极低的模样,敬苍还是没忍下心说更狠的东西。

  “以后会好一些的。”

  “哥,可是我真的觉得……好恶心,好反胃,但我不吃是不是会被饿死。”

  “不会。”敬苍笑了笑,平日的疏离淡了许多。

  敬苍从包里掏出一包压缩饼干放在孙铭的手里,按了按他的肩膀:“没事的,会带你出去的。”

  敬苍说完便回了饭桌,一桌子菜已经被吃差不多了。

  贺逐山还毫不客气的重新拿了一壶酒。

  “这群人真能吃。”夫人唉声叹气的说,“不像我儿什么也吃不下……

  “少爷今天吃了些什么,补药都看着他喝了么,煮的肉都吃了吗?还在咳血么……”夫人问一句话,叹一声气,脸上的白灰就掉一层。

  “什么时候我儿能像他们这样吃这么多,尤其是这个瞎子……我也就满足了……”

  被说了两次饭量大的瞎子:“……”

  “他儿子是有厌食症么?这么见不得别人好好吃饭。”瞎子嘟嘟囔囔说。

  林逾静瞪了一眼瞎子:“你能不要长着张嘴就瞎逼逼么?”

  “符咒化水里全喝掉了没有,上次那个道士说喝十张见效,这眼见着最后一张都喝了……”

  敬苍眯着眼睛沉思了个十几秒,在脑子里构建了个病秧子少爷卧病在床的模样。

  一直吃大补药,还喝符咒水。病应该是拖了很久,而夫人很焦急但又力不从心。

  最后一张符咒都喝了还不见效……

  那这不正是他们接近病秧子少爷的机会!

  敬苍放下筷子,看着夫人问:“少爷是不是气短胸闷,觉多盗汗,食欲不振,面色发黄?”

  夫人愣了愣,佛珠拨得响动,一双阴眼又惊又疑的锁定着敬苍:“你怎么知道?!”

  敬苍:“……”

  你这不废话,长期生病的人十个里有八个都有这些症状。

  “我儿的确是这样。”夫人挽好了佛珠,眼底有些兴奋和激动,连语气都不自觉的变得恭敬起来,“道长有什么妙方吗?”

  敬苍摩挲着指尖,似乎在认真思考。瞎子和林逾静两个人在旁边一脸懵逼,没搞明白这人怎么还会医术,怎么还要给NPC治病。贺逐山则是嘴角带笑的看着他。

  “少爷的病我似乎可以治好……”

  “可以治好就好!”夫人连忙说。

  “但是……”敬苍沉吟。

  “道长要是能治好我儿的病,我们府上一定重金酬谢!”

  “夫人,不是不能治,是要看看少爷的情况。”

  瞎子和林逾静终于反应过来——敬苍是想以治病为借口去见少爷!

  这波套路看得他俩目瞪口呆。

  “好!道长们现在就快去看看我儿的病。”夫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儿最近身体越发……”

  敬苍叹了口气,想天下父母的软肋可能都是子女吧。

  敬苍在里面吃完饭,孙铭也在外面泪流满面的啃完了饼干,他怕被瞎子嘲笑,还特意擦了擦了脸。

  “干嘛去。”孙铭问。

  “治病救人,妙手回春。”瞎子拍了拍胸口那一串七零八碎。

  瞎子面前那堆法器确实挺唬人的,孙铭闭上了嘴,想了想又问敬苍:“哥,我能学你那天比划的那些符咒吗?”

  “能。”敬苍看了眼满脸泪痕的孙铭。

  但是估计有点难。

  “我要是一个人遇到危险怎么办?”孙铭抱着四个小姑娘跟在敬苍身后问。

  “关键时刻就叫你们专业的祖师爷救命呗。”瞎子不屑的说。

  孙铭慢悠悠跟在身后,在脑子里面追溯着他们专业的祖师爷,想着就想到了他跌宕起伏的大学生活,越想越悲伤,甚至同感似的闻到了大学厕所的味道。

  他耸了耸鼻子,还真闻到一股厕所味。就是那种刚用又脏又湿的拖把拖完厕所,然后加上用特别劣质的檀香熏上一遍混合上若有若无的骚味的味道。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孙铭问。

  其他四个人纷纷点头。刚过来时敬苍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现在这个味道越来越明显,似乎还有股膻味。

  “怎么了?”注意到他们的异样,最前面的夫人转过头,面色灰白的注视着他们,像个死神似的。

  “没怎么没怎么。”林逾静连忙说,“看少爷的病要紧。”

  夫人狐疑的转回头,阴气森森的说:“你们快点。我儿体弱多病,住的地方远了点。”

  林逾静松了口气,敬苍看着夫人的背影,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我草,这个味道怎么越来越重了。”瞎子皱着眉说,“姐,你鼻炎要犯了吧。”

  林逾静捏着鼻子说:“有点。”

  跟着夫人一转弯,那味道突然一下砸过来,如同一颗毒气弹爆炸在了他们脚下。孙铭捂着嘴,肚子里的压缩饼干都快吐出来了,林逾静当场连续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连敬苍都觉得鼻腔发酸。

  “怎么了?”夫人没事人一样,一脸平静的问。

  “没怎么。”贺逐山温和笑着摆了摆手。

  “哦,你们快点,马上到了。”夫人说完,拨弄着佛珠慢腾腾走了。

  “这里面是他妈些什么?”瞎子捏着鼻子,凑近一道门缝往里瞧,“我看看啊~~~”

  在绝对黑暗中,瞎子蓦地对上了一双灼灼鬼眼,那眼睛似乎就贴在瞎子的墨镜上,透着一股血腥邪气。瞎子呼吸一窒息,吓得连忙往后倒。

  突然,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背,情况紧急,瞎子吓得快要像个冲天炮一样蹿起来,却被敬苍一手捂住了嘴,一手摁住了肩膀。

  敬苍冷着脸:“嘘。”

  瞎子看着夫人的背影,吞着口水点了点头,敬苍这才松开他。

  “看到什么了?”敬苍低声问。

  “妈的……”瞎子小声爆了句粗口,“里面黑不溜秋的,咻的蹿出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草。”孙铭抱着四个小姑娘打了个寒战。

  “你就这点胆子。”林逾静嫌弃的说,“一双眼睛至于吓成这样吗?”

  “不……那个眼睛特别奇怪……看上去特别邪乎,就像那种民间小鬼童邪神上面的眼珠子。”

  “小鬼童和邪神。”敬苍忽然想到了人脸房里那个有诡异纹身的胖观音神像,他问瞎子,“你记得人脸房里面那个有纹身的观音吗?”

  瞎子:“???”

  “我没仔细看。”

  敬苍看向孙铭,孙铭点了点头:“就是有点丑的那个……”

  贺逐山突然笑了笑:“这府上玩这么野?我见过把观音纹身上的,没见过给观音纹身的。”

  敬苍捏了捏手腕:“也不像纹身,像是从皮肤里面长出来的。”

  说话间,夫人已经停了下来:“到了。”

  敬苍闭上了嘴。

  面前是一轮巨大赤红的太阳半沉在房顶后,红得滴血一般,染红的那一叠叠一层层金瓦,仿佛滚滚血浪。

  这样震撼落日看上去比现实世界里的壮观多了,一时间几个人都忘记了说话。

  “我有一个问题。”敬苍突然出声,“任务里的方位和现实里的方位是一样的么?”

  “一样的。”林逾静回答,“太阳都是东升西落。”

  “你又想起什么了?”贺逐山问。

  敬苍摇了摇头:“现在还有点混乱,等会儿跟你们说。”

  五个人被请进来了少爷的房间,初入时闻到了是各种苦涩的中药味。

  艾叶,陈皮,当归,黄芪……

  因为有夕阳,房间里很亮堂,正好能看到皮包骨似的少爷披着件长衫坐在饭桌旁。

  他颧骨凹陷,面色发黄,嘴唇发乌,双目无神,露出一种诡异的死气和呆气。

  “林儿。”夫人哀叹了一声,把佛珠缠在手腕上,伸手给少爷拢了拢衣服,“怎么不多穿点,本来身子骨就弱,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娘。”少爷的声音像病猫一样微弱,眼珠子如同死鱼一样,转动得极其缓慢。

  民间传说,当一个人一直盯着别人看,有可能就是命不久矣。

  这少爷看着估计也是时日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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