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洲沉默半晌，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话罢，他将放在佩囊中的护命符放在桌上，推到了南宫烨那边去：“你的东西，还你。”
南宫烨没收，他收回目光，垂眼道：“给你的就是你的了，我不会再要回来。”
叶云洲攥紧拳头，目光灼灼看着他，“你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
“我没有……”
“我不想听你说话。”
叶云洲收回目光，冷声道：“从前你欺我骗我，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再计较。只希望现在你别再纠缠我，我们好聚好散。”
“我不想。”
“够了！”
叶云洲终于忍不住，拍桌而起。桌上的茶具被他的动作险些震碎，跌落回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叶明熹被吓到了，沈如意见状，急忙把他揽入怀中哄着。
“你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三番两次纠缠我？是，我承认，我是傻，是笨，但我的心也是肉做的，它也会痛！”
叶云洲眼眶发红，南宫烨有些无措，只能不断说着“对不起”。叶云洲吸了吸鼻子，眼眶中快滑下的泪水被他收回，他攥紧拳头，道：“侣印我已经解除了，牧云山我也不会再回去，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就此别过！”
叶云洲转身欲走，南宫烨拉住了他，“我喜欢你的，我……”
他还未说完，叶云洲便发疯般挣脱了他的束缚。南宫烨怕他伤到自己，只好松手。
叶云洲冷冷看他一眼，“我不会再信你了。”
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刃，将南宫烨的心层层剖开，架在烈火上灼烧。沉默半晌，叶云洲转身离开了原地，南宫烨这次终于没再拦他，挫败地跌坐在了原地。
沈如意用探究性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才抱着叶明熹跟上了叶云洲的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
南宫烨终于从原地起身，将安静躺在桌上的护命符拿起，紧紧攥在手心。
*
“你和那蛟龙……原来是道侣？”
叶云洲轻声“嗯”了一声，随后道：“不必再提。”
显然是不愿再谈及的意思了。
沈如意见状，也没再问下去，撇了撇嘴道：“只是可惜了那露花妖了。”
“……等我结丹了，就帮你找。”
“好……等等，你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叶云洲抿紧了唇，没再开口。偏生沈如意是个没眼力见的，戳了戳他，“喂，你怎么又要结丹？”
“说不说啊？”
沈如意不断戳着叶云洲，叶云洲没法，只得含糊开口道：“我把金莲挖了。”
“……什么？！”
沈如意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直接从原地站了起来。他震惊重复着叶云洲的话：“你把金莲挖了？！”
“大惊小怪什么。”
“我靠，龙族挖过金莲的也就三条龙吧，啧啧啧，没想到让你做了这第四条。我看那书上说挖金莲的时候要保持清醒，你没被痛昏过去？”
叶云洲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没这里痛。”
“刀是从这儿开始划的。”
叶云洲指了指自己的小腹，随后道：“我当时听见了皮肉破开的声音，听起来是很痛，但是这里是最痛的。”
叶云洲又将手移到自己的心口，他说话的语气无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沈如意瞥他一眼，敬畏道：“勇士。”
“那你经脉现在怎么样了，还和以前一样脆？”
“嗯。”
“啊……那不是得再来个二十几年？”
“二十几年就二十几年吧，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干。”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在榻上熟睡的叶明熹，压低声音道：“还要和熹儿一起等姐姐回来呢。”
说完，他笑了一声，“说不定，等那时候，熹儿早就结丹了，还可以让他保护我。”
他说话语气轻松无比，沈如意注意到他眼眸中藏着的失落，还是没选择戳穿他。
“好吧，那就这样，如果你到时候无聊了，就来我家找我。”
“你不是要当族长了吗？”
沈如意喝了口茶，将茶叶吐掉后，道：“还没定下来呢，不过应该快了，但是……我并不是很想当。”
沈如意说完，叹了口气，“我还是喜欢养养花养养草的生活，族长好累，要管好多事情，还得娶自己不喜欢的龙。”
“你爹娘给你说好亲事了？”
“是啊，凌定山的二小姐，就那条凶巴巴的黑龙，你应该也是见过的。”
叶云洲想了想，点了点头，随后又不太赞同道：“人家一点都不凶，是你小时候一直欺负人家。”
沈如意撇了撇嘴，“反正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我正想法子准备搅黄这门亲事呢。”
“她同意了？”
“嗯，她可瞧不上我，等着婚事吹了和她的小情郎私奔呢。”
“不过这样也好，倒不显得我欠她什么了。”
叶云洲盯着他看了半晌，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沈如意懒洋洋晃着茶杯中的茶，“若是你昨日问，是没有的。”
“今日呢？”
“有。”
沈如意将茶杯放下，叶云洲想了想，问道：“你见到露花妖了？”
“还是你猜得准。”
沈如意托腮道：“就是可惜了，她是你前道侣手下的人。”
叶云洲沉默片刻，移开目光道：“你若是想做什么，不用顾及我，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噗，你想多了，喜欢是喜欢，爱是爱，我能见一个喜欢一个，但爱的人，只能有一个。”
叶云洲有些疑惑，“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有啊。”
沈如意给他斟了杯茶，“喜欢的程度浅，爱的程度深。”
“爱之深，恨之切，听说过没？”
叶云洲有些失神，半晌后才回过神来，慌忙端着沈如意给他斟的茶来喝。沈如意敲了敲桌子，“烫的，慢点喝。”
叶云洲将茶杯放下，幽怨道：“你但凡早说一会儿。”
见他这模样，便知他定是被烫到了。沈如意哼哼一笑，“叫你这么急躁。”
叶云洲没说话，空气之中传来诡异的沉默，叶云洲喝了口凉水，道：“族中长辈总说你我的性子差不多，但我总感觉你比我聪明。”
“阴阳怪气？”
“没有，说真的。”
叶云洲将茶杯放下，“你是在装笨，我是真笨。”
“那是自然，笨蛋才不会三岁就结丹。”
沈如意有些得意，抽出腰间扇子扇了扇风，“不过你那也不叫笨。”
“那叫什么？”
“叫赤诚啊。”
“嗯……不过你容易被骗，倒是真的。”
“……哦，那不还是笨。”
叶云洲闷声开口，沈如意将扇子收好，意味深长道：“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
“当然，太笨也不是件好事。”
沈如意说完，便收到了叶云洲的一记白眼。他拿扇柄戳了戳自己的下巴，道：“像我这种不算太聪明，也不算太笨的，刚刚好。”
“……”
“没贬你的意思，有时候我还羡慕你呢。”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叶云洲靠在桌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二十多岁才结丹，两百多岁修为尽失，经脉还脆，好不容易有了个道侣又被骗了，修真界第一惨都没我惨。”
沈如意给了他个怜悯的眼神，“确实很惨。”
“但你很自由啊。”
“啊？”
“你想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拘着你，不像我，出个门都要报备。”
“……你不是喜静吗？”
沈如意转过头去看他，“你信吗？”
叶云洲上下打量他一样，坦诚道：“不信。”
“喜静是我爹娘为了让我好好修炼编出来的，这样其他小孩就都不和我玩了，我闲得无聊，就只能去乖乖修炼。至于那些花草……算是我的朋友吧，毕竟我从小到大也没什么朋友。”
“我呢？”
叶云洲看他，沈如意也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像你这种笨得稀奇的龙，我本来都不打算和你玩的。要不是当时你对我死缠烂打，估计咱俩现在都还不认识。”
“死缠烂打？你记错了吧，当时明明是你哭着喊着要人和你玩。”
沈如意含糊道：“那你记错了。”
“我才没记错，你就是……”
“咳咳，熹儿睡觉呢，你闭嘴。”
叶云洲想揍他一拳，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叶明熹，终还是没下手。
“对了，有个问题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现在不问，今晚上可能睡不着。”
“放。”
沈如意认真道：“你喜欢他什么？”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叶云洲想了想，“他长得好看。”
沈如意等了一会儿，眨了眨眼，“没了？”
叶云洲点头，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摇了摇头，犹犹豫豫接道：“他……他当时对我很好。”
“比如？”
“……我中了情毒，被人喂了孕灵丹，他没有碰我。”
“那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叶云洲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小声道：“我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他喜欢的。”
他的自卑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明明是南宫烨的错，他此刻却又有些惶恐地觉得，南宫烨这么做是应该的。
毕竟他一点也不强，还总是拖后腿。
沈如意叹了口气，“叶云洲，你怎么这么不自信啊？”
叶云洲破罐子破摔道：“我又笨，又不强，还总是拖后腿，不被人喜欢是应该的。”
沈如意摇了摇头，“不是。”
“像你这种人，反而是大家都会喜欢的。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但是待人热情，总是能让人无端开心起来。”
叶云洲攥紧了衣角，沈如意挑了挑眉，“二十几岁结丹有什么丢人的，我弟弟还三十四岁结丹呢，你看他现在如何，不也是过得很好吗？”
“你太笨了，别被别人骗了，来，跟着我念，我超棒。”
“……臭屁。”
叶云洲憋了半晌，说出了这句话。沈如意哈哈一笑，“你别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啊，是别人配不上你。”
……是这样吗？
叶云洲有些茫然，沈如意深深看了他一眼，嘟囔道：“就当替我好好活了。”
“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不早了，早点睡，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