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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因为月份渐大,郁琰起夜的次数逐渐开始变得频繁。

  可朝弋夜里却偏偏喜欢抱着他睡,郁琰一开始嫌他身上热,不肯贴在一起睡,劝说无果后朝弋只好嘴上妥协,提议道:“要么咱俩屁股挨着屁股也行,反正总得挨着,不然我睡不着。”

  郁琰拿他没办法,于是只好转身同他背抵着背一块睡。

  只不过每次睡着睡着,这人便会悄没生息地转身攀上来,等郁琰再睁眼的时候,便会发现自己的额头正贴在朝弋下巴上,双腿被他夹住,不使点劲还抽不出来。

  后来因为月份大了,朝弋怕挤着他肚子,便就又变成了从后往前搂着他睡。

  以至于夜里只要郁琰动作弧度稍微大一点,他就会被吵醒。

  这晚熟睡中的朝弋忽然感觉到怀里的人挣动了几下,他下意识贴上去,含糊地问:“又去厕所吗?”

  朝弋没听清怀中人的回应,只是松开手,然后又迷迷糊糊地攀着他的手臂:“我陪你吧。”

  可那人却一把拍开了他的手,说了句:“滚。”

  朝弋于是翻了个身,听着那人走进洗手间,紧接着才闭着眼笑了笑。

  他就是故意要讨这人的骂。

  郁琰对自己越是驯顺,他就越是怕,心里总有一种无处着落的恐惧。

  朝弋能感觉到这个人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但就算自己故意把他衣柜里的睡衣全换成睡裙,这人似乎也没有发火,于是他开始摸不清郁琰现在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他知道自己有点太贪心了,锢缚着这人的手脚,同时又想要他的愤怒与鲜活,可好容易才抢到手的人,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放开手。

  半睡半醒之间,朝弋突然意识到郁琰进去的时间好像有点太久了。

  他伸手拍“醒”床边柜上的闹钟看了眼时间,然后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接着半睁着眼来到洗手间外,轻轻敲了敲门:“琰琰?”

  *

  走进洗手间时打开顶灯时,郁琰身上困意仍在,因为灯光太亮睁不开眼,于是郁琰又将顶灯灭了,换成了较为柔和的壁灯。

  可解决到一半时,他忽然察觉到身下一热,那套被包裹在衣料中的器官古怪地酸胀着,本该全部落进马桶里的东西……却被分出一部分,弄湿了他的裤子。

  郁琰顿时清醒了过来。他的脸色煞白,有些无助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地面对着这倒错的“噩梦”。

  紧接着他的心里倏地涌上了一股没来由的恐惧。

  他看似孤傲而矜贵,但其实少失双亲的孤苦和身体的畸形已经让他在经年累月的煎熬中变得冷硬又坚韧。

  就如同一株背阳而生的藤株,哪怕所能攀附的不过是贫瘠的砖墙,哪怕周身的建筑物都已经荒废颓圮,遍野的荒草地。

  只要下一场雨,它依旧能够郁郁青青。

  可现在它似乎已经从根系开始腐烂了。

  洗手间的门蓦地被敲响,门外的朝弋先是叫了两声郁琰的名字,紧接着敲门声越来越重,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怎么了琰琰?”

  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朝弋于是直接按下了门把手,出乎意料的是,房门并未上锁。

  他心急如焚地冲入洗手间,却见那人就好端端地坐在马桶盖上,身上穿着他那件宽大的睡衣,这件上衣很长,坐下来的时候刚好能遮到他腿根处,但朝弋紧接着又发现这人底下却什么也没穿。

  朝弋小心翼翼地走近了,这才看清不远处的洗手台里正堆着他换下来的睡裤,他悄没生息地拎起来看了眼。

  “别碰。”

  郁琰忽然出声,吓得朝弋将那件睡裤又丢回到了洗手台里。

  壁灯太暗了,那人半张脸都沉在阴影里,朝弋不是很能看清他的表情。

  他有些无措,于是轻声询问:“怎么忽然脱掉了?”

  “不小心弄脏了,换一件就好,”朝弋听见那人没什么情绪地说,“你先去睡吧。”

  朝弋走过去,蹲下身,又仰起头问:“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说着他又抬起手,用手背在郁琰的额头上贴了一贴:“要不要我去叫施桐?”

  朝弋看见这人垂着眼,那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行吗?”

  “不行,”朝弋抓住他的手,指腹无意识地在这人指骨上搓揉着,“我不说话了,但我得在这看着你。”

  他的话音一落,洗手间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人才终于站起身,和他说自己要去洗澡,朝弋没多问,出去拿了两套的换洗睡衣,然后说要和他一起。

  郁琰没说话,朝弋就默认他同意了。

  卫浴室里新装了浴缸,冲完澡后浴缸里的热水也放好了,朝弋随即抱着他躺进浴缸里。

  水温正好,懒洋洋地向上蒸腾着热气。

  朝弋不确定他心情变好了没有,他发出了一声小声的喟叹,接着又往前在那人柔软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烫吗?”

  那人不说话。

  朝弋恨了他两年多,也欺辱了他两年多,这之前他对这个人只有欺骗、强迫和折辱,甚至无所不用其极,以至于他现在一时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人了。

  于是他搜肠刮肚,也只是干巴巴地:“它以后跟你姓吧。”

  朝弋将手掌轻轻贴放在他腹间:“名字也你来取。”

  “别姓郁。”他听见这人说。

  朝弋忽然发现施桐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郁琰对这个孩子以及未来似乎的确未曾产生过憧憬的情绪,他很想问郁琰为什么,但又很怕听见答案。

  于是他假装没听见他说话,继续若无其事地:“医生说我越来越好了,最近已经连续好几天都不做噩梦了。”

  “我很快就会好的,”他轻声说,“我会成为一位合格的父亲、一个合格的爱人……”

  “以前的那些事全都不作数了。”

  没有人应答,他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重新开始,就当从没有过朝冶这个人,你一开始碰见的就是我。”

  “一直都是我……”

  郁琰听着他逐渐失控的语气,有些无奈地:“朝弋。”

  朝弋立即便安静了下来。

  “你想过放我回去吗?”

  “再等等,”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低声喃喃着,“很快了。”

  “等这个孩子出生……”

  每次提到“回去”,朝弋便总是逃避,他不会明确拒绝,只会用“再等等”“很快了”这些话来敷衍。

  过去的经历和朝冶这个早已死去的人,就像是千仞之山,成为了横亘在二人之间,难以跨越的窒碍。

  他实在太怕重蹈覆辙了。

  朝弋贴着他潮湿的背颈:“我新买了一套平墅,离鑫瑞很近,开车十分钟就到了。”

  “主卧和婴儿房我都已经布置好了,到时候你和宝宝可以直接住进去……”

  他似乎已经将他们“一家三口”的未来都规划的很好了,但郁琰知道,那个房子对他来说,大概只不过是另一个海岛、包裹着温馨外壳的另一个牢笼。

  这人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好”了。

  *

  郁琰看起来已经很困了。

  朝弋用一条柔软的浴巾将他半个人都裹住了,然后抱起他走出了浴室。

  这人身上最近似乎长了点肉,抱起来比之前沉了些,有些地方捏起来手感很好,大概也是因为很久都不运动了,腿股上的肉也不像从前那般紧俏结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绵软的手感。

  朝弋喜欢得头脑发晕,可又怕被他察觉,于是只好暗暗地揉捏着,等这人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他才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昨晚换下来的那套睡衣还在洗衣房里,”朝弋说,“衣柜里没合适的尺码了,穿那些一会儿再勒得肚子疼。”

  “先将就一晚上吧。”他说。

  说着他便将一件睡裙抖开了,这是衣柜里那几套睡裙中的唯一一件男款,是浴衣系带的款式。和朝弋想的一样,这个人对这套睡裙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排斥和抗拒,很快便任由他摆弄着穿好了衣服。

  等穿好了睡裙,朝弋才想起他底下还空着。

  于是他又半跪下去,捧起郁琰的脚,将内衣一寸寸地拉上去,他的视线紧跟着一道往上,直到抵近了那棉纱睡衣底下那半遮半掩的湿红颜色。

  朝弋的动作一滞,眼神也变得怪异。

  从医院回来后,他便再也没有真正地“触碰”过这个人,而此刻这人正穿着他为他精心挑选的衣裙。

  半长的湿发、被热汽熏红的面色,朝弋仰看着他,几乎无法抑制住心里那一份强烈的渴望。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难受,忍不住地抵近,只是舔一舔,大概也能解瘾。

  可就在他要抵上去的那一刻,这人却忽地坐在了床上,随即那只窄白的脚就这么踩在了朝弋身下。

  朝弋十分渴望他能动一动,可这人偏却不肯动。

  紧接着他看见郁琰扶着自己已经显怀的孕肚,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发:“你知道我第一次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什么感受吗?”

  紧接着他冷漠而轻慢地问:“你为什么还会有性|冲|动?”

  朝弋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看着它,不觉得恶心吗?”

  朝弋又看见了这个人的眼泪,前世他分明只见过一次,唯一的一次,还那样吝啬。

  泪水雨一样滴落在棉纱睡裙上,晕开几点深色的痕迹,可那张脸上却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有那一双通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