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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雨声尤响。

  朝弋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人,半晌无言。

  郁琰的举动让他忽地想起了前天晚上在监控底下看见的那个人,水雾氤氲里,那双被热汽蒸出润泽的桃花眼中似乎含带着一点点的红颜色。

  他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个人的欲|望。

  朝弋下意识放大了镜头倍数,恨不得将那个人完整地框进眼里,可浴室里太潮湿了,原本高清的镜头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怎么看也看不真切。

  可只是这朦朦胧胧的动作身影,就已经足够让他魂不守舍、心荡神摇。

  然后他看见那人将自己收拢起来,颤抖着失神,旋即他仰起头,忽然看向了监控的方向。

  那一刻朝弋忽然看清了郁琰的脸,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可以把兀傲的圣洁与那翕张着的肉|欲一并装在那双眼睛里。

  而这张脸的主人就这么看着镜头,无声地启唇:“朝弋。”

  “在看吗?”

  朝弋觉得自己就快死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这个人骗了那么多次、骗得那样惨,可还是这么死不改悔地痴迷着他。

  这世上也不是独他一个漂亮男人,总会有比他听话、比他更年轻的人愿意来爱他。

  爱他那张浓艳又张扬的表皮也好,爱他的钱权也罢,至少他们不会像这个人这么冷、这么坏,踩着他的爱还要他去死。

  朝弋半松开手,然后用指腹揉蹭着他柔软的下唇,直到这人浅薄的唇肉上被揉出血色,他状若无意地问:“前天晚上,你在浴室里做什么?”

  郁琰盯着他的眼,似笑非笑:“你也说是在浴室里,当然是洗澡了,还能干什么?”

  “洗澡洗那么久?”

  “我爱干净,”他漫不经心地反问,“不行吗?”

  朝弋面上笑着,可心里却巴不得撕烂这人脸上那张冷清而淡漠的面具,看看那底下艳红的血肉,是不是也这么坏,这么漂亮。

  “装什么?”朝弋忽然欺近,直到和他鼻尖相抵,才冷笑着,“我都录下来了,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到底有多骚?”

  郁琰似乎不喜欢听见他说这个字眼,他皱起眉:“你要是觉得我不该自己做,可以给我找别人,那样录下来更刺激……”

  他话音未落,眼前这人便忽然加重了掐住他脸的力道。

  “是不是我太久没干你了?”朝弋的怒意又起来了,“你以为现在自己怀了谁的孩子?你想和哪个‘别人’睡?”

  郁琰吃了疼,眼有些红。

  被这人扼紧了颊面,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他盯着朝弋的眼,慢吞吞地反问:“我什么时候找过别人?”

  朝弋的情绪一涨一落,全被这人一句话捏在手心里,至少郁琰这一句并不是假话。

  前世和这一世他都盯得紧,就连生意场上那一双双和郁琰交握过的手,他都恨不得拿着刀把它们都给剁了。

  自从朝冶死后,郁琰的确只跟他一个人好过。

  “你是为他守着,”朝弋仍旧冷着张脸,“不是为我。”

  郁琰轻笑:“我替他守,有人会为我建牌立坊吗?你为什么觉得一个已经离开的人可以困住我?”

  朝弋没立即给出回应,可心里却始终叫嚣着一个答案。

  “为什么?”他也笑了,“因为你这个婊|子眼里从来只有他。”

  朝弋咬牙切齿地说出那个答案:“你爱他、你只爱他!”

  “我们当时聊得那么好,”郁琰看见他红了眼眶,“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你,为什么沉默?为什么明明看见了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郁琰的目光垂落,正当朝弋以为他又要逃避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轻声说:“我没你那么勇敢。”

  朝弋安静下来,看着他。

  “对那时候我来说,你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那个‘小屁孩’暗搓搓的示好让他感觉既欣喜又害怕,“就算见到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然后你就会发现我和你想象那个‘好多鱼’其实并不一样。”

  “我既不算男人,”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谈一件羞于启齿的事,“也不是女人。”

  “和他们说的一样,我性格也不好,”郁琰说,“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和我这样的人……”

  他顿了顿,然后才说:“我以为中止在那里,对我们才更好。”

  他似乎把自己全然剥开了,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彻底而坦诚。

  朝弋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少失怙恃的单薄少年,切开那冷漠矜傲的表皮,那底下当然也会有自卑的痕迹,正如他终于鼓起勇气去见这个人之前的无数个日夜。

  他做梦都怕这个人看不起自己私生子的身份,他知道自己没有错,不是他故意犯贱选择了这个出生,可他不该是朝文斌的种。

  “好多鱼”说收养他的阿姨和叔叔都对他很好,还有那位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大哥”,他感激他们、尊敬他们。

  而自己顶着私生子的头衔出现在他面前,身为他孟阿姨和“兄长”共同的仇人,连和他成为普通朋友都不配。

  可他还是打算去见他一面。

  被漠视也好,被厌恶也罢,他就是想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个人面前亲口说爱,然后送出那束花。

  所以他后来总是痛悔,总是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能再勇敢一点,那时的他分明可以以“人生中最干净的姿态”站在少年郁琰面前,亲口告诉这个人他是谁。

  直到他听见这个人原来也和他一样“懦弱”,一样害怕。

  朝弋忽然觉得那段记忆好像被展开了,像是一处溃烂了好久的伤口,终于被一把崭亮的刀挖出了里面的烂肉。

  有那么片刻,他忽然不在乎郁琰现在是不是在骗他了。

  “我要去见的人是郁琰,”朝弋的声音仿佛淌在那窗外的雷雨里,压着那厚重的湿意,“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他早就知道“好多鱼”是谁了,这人实在太不小心,拍给他的周记边上推着的作业本上,就那么端正正地写着他的名字。

  郁琰。

  他那么讨厌抄写作业的一个人,却把这个人的名字在本子上写了无数遍,直到他把这两个字写得比自己的名字还漂亮。

  天更暗了。

  说不清是谁先吻的谁,半晌后这间以落雨声为背景音的书房中,一种更亲密、更暧昧的水声开始交缠着响,雨声冰凉,可他们相互触到的吐息却是湿热的。

  朝弋抱着他躺倒在地毯上,喘|息之后便又是一个唇齿黏连的吻。

  郁琰躺不住,只好岔开双腿跪坐在他身上,然后低下身去和他接吻。

  “我帮你……”朝弋伸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两人的脸几乎要挨上了,于是他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清晰,“让我舔。”

  “好不好?”

  ……

  朝弋彻底被郁琰的味道淹没了。

  到最后这个人几乎坐不住,痉挛着倒在了地毯上,朝弋的手追上去,勾着他的腰,埋怨的语气:“我刚洗的脸,又被你弄脏了。”

  这个人还在颤抖着,半晌都说不出话。

  就着那“余热”,朝弋又把自己的手指给他了,紧接着便是他自己。

  才刚刚平静下来的湖面忽然又溅起了涟漪,朝弋掰过他那张脸,去舔他发颤的眼睫:“闻到了吗?”

  “全是你的味道。”

  *

  下午六点的时候,别墅里负责照顾郁琰起居的黄阿姨走到书房门口敲了几声门,没人应。

  知道今天那位先生也在,因此她就没多话,隔着门说了句“饭菜都已经好了”,然后就眼观鼻、鼻观心地下了楼。

  快八点的时候,刚把楼下打扫过一遍的黄阿姨看见这两人终于肯下楼了,于是小跑进厨房里洗了洗手,然后把温在保温板上的饭菜端了出来。

  饭菜是按照郁琰口味特意做的营养餐,这人孕前就格外挑食,怀孕后不吃的东西就更多了。

  朝弋看着他在那里挑挑拣拣,最后吃进嘴里的也就几口米和几片菜叶子,他看不下去,于是挤到他身侧坐下:“你怎么比小孩还挑食?”

  “口渴,”这人一副不太高兴的口吻,“没胃口。”

  朝弋盯着他颈侧那张牙舞爪的痕迹,他现在这会儿对郁琰一点脾气也没有:“果汁还是水?”

  端茶送水完不够,朝弋还从厨房里顺了根银勺,打算亲自喂孕夫吃饭,可惜对方并不情愿,朝弋死缠烂打,结果饭一口都没喂进去不说,自己还险些收获了一耳光。

  吃完晚饭后,朝弋带郁琰去看卫枫。

  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地下室,朝弋只是带他走进了一楼的一间空房,紧接着郁琰看见他抬手打开了顶灯以及一个隐蔽的开关,然后位于中心位置的地面忽然“消失”了,变成了一块透亮的玻璃。

  因为倏然照射进去的光线,被困锁在底下的卫枫猛然仰起头来。

  朝弋反扣着郁琰的手,拉着他踩到了那片玻璃上,然后朝着底下那人微微一笑:“这下面本来是给你准备的,但还好琰琰很‘听话’。”

  底下那人使劲地仰起头,有些失控地拽扯着颈上的链,嘴一张一合,似乎在大声叫喊着什么。

  朝弋半蹲下身,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那副“可怜模样”,直到看清楚这人是在叫郁琰的名字。

  “你指望他会救你?”朝弋笑起来,然后一脚踩在他脸的位置上。

  随后他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郁琰的表情。

  “这个贱|货是不是和我大哥有点像?”说话的时候他紧盯着郁琰的侧脸,故意嗤笑着说,“你看看他自作多情的样子。”

  郁琰并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只是偏头问他:“你打算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朝弋反问,“你怕我会对他怎么样吗?”

  “随便你对他做什么,”郁琰那双眼睛如常冷漠,“但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有一位杀人犯父亲。”

  朝弋被他口中那句“我的孩子”以及“孩子的父亲”熨平了心肝,心里那点恼怒顿时消了,又变成了那副没脾气的模样。

  他追上郁琰向外走的脚步,然后抱住他亲了一口,狡辩着:“我只关他到约定好的雇佣期,包吃包住工资还照给,他感激我都来不及,你怎么能说我是杀人犯?”

  郁琰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