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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弋给郁琰换了个项圈戴在颈项上,项圈通体是极柔软的纯黑色皮质,其上没有任何印纹和坠饰,只有中间结合的部位上落着对银色锁扣。

  如果忽略那对严丝合缝接合在一起的金属锁扣,这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普通的装饰品。

  他给郁琰戴上的时候,这个人不仅没有反抗,甚至称得上顺从,从头到尾,他只有在听见锁扣扣合的那一刻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戒指。”朝弋说着将自己身上那件半高领的衬衫领口向下稍稍一拽,露出里边同样款式的一条皮质项圈。

  “要是用利器强行割开的话,它会在一瞬间放出最大档位的电流,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可以杀死一个成年人。”

  他很耐心地向面前的这个人解释道:“以这栋别墅为中心,离开这里超过五百米的话,也是一样的。”

  “随着距离越来越远,电流会逐渐从第一档走到最后一档,”他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个人,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窥见一些不一样的反应,“最后佩戴者会很痛苦地死掉。”

  可郁琰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是吗?”

  朝弋并没有从他的语气中听出畏惧的意味,为了向他证实这条项圈并不是装饰品,他将指腹紧贴在颈侧项圈上,几秒钟以后,他碰到了第一档的开关。

  郁琰几乎立即就感觉到脖颈间和皮革接触的地方传来了密密麻麻的针刺感,并不强烈,但因为位置特殊,他已经开始感受到了轻微的窒息感。

  瞥见他面色的变化,朝弋一狠心又将电流上调了一档。

  后者的四肢立即开始僵麻,在他将要站不住之前,朝弋关闭了开关,然后走过去抱住他瘫软的身体,接着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像是安慰。

  他远比常人要更熟悉这种痛,在“训练营”里的那一个月,朝弋对电椅的恐惧要远超于棍棒,不服从的时候电击的力度就会被拉到最大,那一瞬间心脏就像是被一双手牢牢地攥住了。

  有种濒死的无力感。

  朝弋戒惧这种感觉,但那里的一切“惩罚手段”都只会让那些围绕在他周身的暴戾因子不断膨胀,有好几次他都控制不住地想杀死那个机构里负责操控电椅的所谓“医生”。

  “朝弋……”

  他听见怀里的那个人忽然有气无力地开口说:“你没必要用这条‘狗链’拴住我。”

  “我不会跑。”

  朝弋抬手护着他的后脑勺,轻声地笑:“你会相信一个撒谎成性的骗子吗?”

  “这样你至少可以出去走一走,”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我是为了让你在这里能‘自由’一点,不感激我吗?”

  郁琰没回应,朝弋于是低头去吻他的唇,舌尖交错着来回,是一个慵懒而缠绵的吻。

  这样的吻郁琰再熟悉不过了,毕竟这人一切和“性”有关的经验和技巧都是从他身上习得的,他是他的启蒙者,以至于他在性|交过程中,每一个不经意展露出的温柔部分,都无可避免地带着他的烙印。

  郁琰停顿了一下,随即和从前一样伸手勾住了朝弋的后颈,指尖习惯性地轻揉着这人颈上的发,然后亲密无间地配合着他的吻。

  就像两年多以前朝弋刚来朝家时问出的那一句--

  “久别重逢,不该问候吗?”

  事隔经年,郁琰才终于堪堪给出了他的第一个回应。

  唇分之际,他看见朝弋脸上似乎露出了些许困惑的神色,但这点困惑并没有保持太久,因为朝弋的视线很快便被不远处那个、正对着他的人影吸引走了。

  朝弋看见客厅不远处站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他手里端着一个餐盘,正在用小心翼翼的目光悄悄观察着他们这个方向。

  但朝弋很清楚他并不是在看自己。

  大概是意识到被发现了,卫枫立即躲闪地错开了视线,然后硬着头皮顶着那位雇主审视的目光走上前去,他故意避开郁琰,询问朝弋:“先生,今天早饭还要端到卧室里吗?”

  朝弋没说话。

  卫枫心里立即开始七上八下地打着鼓:“先生?”

  与此同时,四肢回过力来的郁琰试图推开他,可朝弋却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肩膀,然后状若无意地将下巴抵在后者的鬓边,一个亲昵的姿势。

  “我记得你之前谈过两任女朋友?”

  卫枫没料到他会忽然提起这个,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都是家里给介绍的,处了一阵之后发现都不大合适,所以就没再去应过那些相亲局了。而且这事儿说实在的,也得看缘分。”

  朝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仿佛真关心他的人生大事一般:“有喜欢的类型吗?”

  卫枫闻言有些怔愣,犹豫了片刻,却说:“没想过。”

  “聊聊天嘛,”朝弋对着他微微笑,“别这么拘谨。”

  “真没想过,”卫枫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很谦虚地说,“我也没什么本事,轮不到我来挑,人家能看得上我就行。”

  朝弋看着他的眼睛:“这么说,之前没谈成的那两位都是因为看不上你?”

  卫枫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差不多是。”

  眼见朝弋并没有要再接着往下问的意思,卫枫才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先生,早饭……”

  “就放餐厅里吧。”

  “好的先生。”

  可就在卫枫将将要从朝弋身侧经过时,这个人却忽然偏过头,对他笑了笑:“他好看吗?”

  卫枫顿时感觉脊背一凉,额角和背脊窜出了一股冷汗,他有种被一只满身野性的凶兽盯上的感觉,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直跳,连带着神经都不自觉地颤栗起来。

  这个人可以枉顾法律,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囚进这个“巨大的笼子”里,如果让他察觉到自己对那个人有一点非分之想和觊觎的意思,卫枫不敢想象他究竟会做出什么事。

  于是他故意装作没会意的模样:“……您说的是?”

  朝弋不说话,只是微微笑。

  这种温和的笑容和他展露出来的气质很不相配,有种吊诡的癫乱感,卫枫头皮发麻,不敢和他的眼神相交触。

  “先生选择的伴侣,”卫枫终于还是露了怯,他赔笑着说,“怎么会差?”

  “所以他是你喜欢的类型吗?”他紧接着又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卫枫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开始发软了,他很想跑,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这个岛屿的位置很偏,平时附近就少有船只经过,如果被沉到海里,运气好的话尸体会飘到岸边,被人发现,可要是运气不好的话……

  被洋流卷进深海区,或是被海鱼啃食,或是被腐蚀分解,到最后大概率连遗体都找不到。

  正当卫枫以为他还会继续往下逼问的时候,这个人却忽然又放过了他,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逼问只是一场玩笑:“怎么紧张成这样?”

  “和你开一开玩笑,”朝弋漫不经心地说,“怎么还当真了?”

  卫枫连头都不敢抬,只能尬笑了一二声,然后道:“早餐可能放得有点凉了,我先过去把东西放进微波炉里热一热。”

  朝弋并未拦他。

  等卫枫离开以后,朝弋才终于肯松开怀里这人,他轻轻捏起郁琰的下巴,忽然问:“我不在的时候,他应该把你照顾得很好吧?”

  “我听过他上一任雇主对他的评价,细心、体贴,为人老实,”朝弋不紧不慢地说,“你呢?觉得他怎样?”

  郁琰眉微蹙,他从未仔细观察过这个房子里的其他住户,卫枫在他眼里大概和一台拥有送餐功能的扫地机器人差不多,如非必要,他也不会随便给一个人贴标签、下定义。

  所以过了半晌,朝弋才听见他的回答:“不知道。”

  “那我换一个人来照顾你,好不好?”

  郁琰依然没什么反应:“随便你。”

  朝弋并不觉得郁琰的反应是假装的,那种平庸的男人的确入不了这个人的眼,就连那位外貌身高出众、名校毕业的前任董秘陈颐鸣在他眼中,也不过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而已。

  但他不允许有人觊觎他的所有物,哪怕只是动了一点不该有念头。

  ……

  午饭后郁琰去二楼书房看书。

  这里的三餐都是根据郁琰的口味来做的,他最近吃得清淡,见着点油花都要犯恶心,于是朝弋只好也顺着他吃。

  可饭菜吃得不少,朝弋却不见饱,等人上楼后他就又去冰箱里翻了翻,找出了两块被郁琰挖掉一小角的蛋糕。

  这人嘴上说想吃甜的,可甜品买回来,他也就象征性地每一种口味都尝上一点,觉得腻了就又放回了冰箱。

  朝弋把其中那个看上去就跟被蚂蚁啃了一小角似的的小蛋糕两口吃完了,过后仔细回味了下,发现口味的确有些偏甜,怪不得那个嘴挑的人会不喜欢。

  紧接着他又提起另一块,转身上了楼。

  书房里的书是按照朝宅那间书房复刻的,除了几套市面上已经买不到的籍册,朝弋把能买到的都运过来了。

  可郁琰却没有去碰那些厚重的书册,而是从矮柜里挑了本朝弋准备给他自己看的杂书。

  朝弋不发一言地在他身侧坐下,然后把带上来的那块蛋糕往他面前递了递:“飘扬过海人|肉给你带过来,你就这么对它?”

  郁琰捧着书,没有接:“等一会儿吃。”

  他并没有饭后马上吃点心的习惯,可这个人却兀自将纸盒拆开了,然后蛮不讲理地舀了一大块,作势就要往他嘴里喂。

  郁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拒绝。

  等把那一小块蛋糕喂完了,朝弋才去碰他的小腹,这里依然没什么弧度,贴上去也听不见藏在那身体深处的心跳声。

  如今朝阳被他紧握在手里,郁琰也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甚至就连这个失去的孩子,都被再一次孕育进腹中。

  所有他曾失去的、所遗憾的,好像都回到了他手里。

  可是朝弋却还是觉得不安,在他眼里,这一切总有种“镜花水月”般的不真实感,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在江水里醒来,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伶仃的孤魂。

  “你会喜欢它吗?”朝弋忽然问。

  等了很久,朝弋也没有听见这个人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