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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七,城乡里的上班族终于开始陆陆续续地返市返工。

  春假中昼夜颠倒的放纵让朝弋的精神显得有些散漫,为了赶上今天的早餐,他特意设了五六个闹钟,不过在闹铃响到第四个的时候他就彻底醒了。

  只可惜一直到把餐桌对面那个从头到尾都横眉冷眼瞪着他的朝文斌都给熬走了,他也没等到郁琰下楼,刚好这时候小雯被杨姨叫过来收餐盘,朝弋就状若无意地问了句:“怎么今天没看见琰哥下来?”

  郁琰的作息起居很固定,哪怕是在周末和节假日里,他也不会因为“赖床”这样的原因而错过早餐。

  “哦您说郁先生,”小雯下意识看了眼楼上,“刚才郁先生打电话给杨姨说,今天他人有点不太舒服,就不下来吃早餐了。”

  朝弋稍一点头:“厨房里还有玉米汁吗?”

  小雯马上答:“有的,您要喝吗?我去给您倒一杯。”

  “我吃饱了,”朝弋微微一笑,“麻烦用郁琰的杯子倒一杯,我一会儿拿上去给他。”

  他实在很年轻,又有一张格外出众的脸,黑发浓眉、张扬明烈,收敛起那些野性难驯的锋芒与病态的阴郁,他身上也有一股属于年轻人的,盎然又烫热的生命力。

  小雯的心跳莫名有些快,以至于收餐盘和点头的动作都显得局促了起来:“好的,您稍等。”

  片刻后,朝弋带着那杯温热的玉米汁上了楼。

  他才刚走到门前不远处,就看见里面那人穿着一身正装开门走了出来。

  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目光,郁琰的脚步稍稍一滞。

  只见那人迅速朝门边走来,然后挡住了他的去路:“听小雯说你今天不舒服……”

  “是哪里不舒服?”

  “让开。”郁琰抬头看向他。

  朝弋不但不听,反而又往前半步,然后轻车熟路地抵住了门框,目光肆无忌惮地从郁琰的肩臂一直落到他脚腕上,直到看见那一抹被藏在西装裤底下的颜色,他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已经换上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又带着些许揶揄意味。

  郁琰没理会他,只是按在门边的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脸上绷出一条抗拒的弧度。

  朝弋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反倒硬生生地又把人挤回了屋内,他背手锁上门,目光从始至终都黏在郁琰身上:“让我检查一下。”

  郁琰后退半步,然后顶着这人炽热的目光,将那半松不紧的裤脚往上一提,于是那抹丝制的黑色再次在朝弋眼里晃了晃,但他很快就又将裤管放了下去。

  “我穿了,”郁琰有些不耐烦地,“可以了吧?”

  朝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只是看见这“冰山一角”,他就已经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可我没看清。”

  郁琰没看见这个人带过眼镜,离得这么近,他不可能看不清:“那你要怎样才能看清?”

  朝弋看向他的那双眼黑不见底,此时笑意已经被他收敛起来了,留下的仿佛只剩那无边的欲|念,又好似有一股凶狠的火光,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灼烧成灰。

  “你真的不知道吗?”他的双唇张合,“嫂、子?”

  *

  西装长裤下是两条长而纤细的腿,如今却被一双薄透贴身的丝|袜紧紧包裹着,原本流畅白皙的线条被这抹更深的颜色重新勾画了一遍,变得愈发扎眼。

  朝弋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应该就要忍不住了,但他的目光并不听他使唤,依然叛逆地胶黏在郁琰身上的每一处。

  他开始觉得渴,于是下意识尝了两口原本准备给郁琰的玉米汁。

  “那是我的杯子。”他听见郁琰说。这个人一向很讨厌别人碰自己的东西。

  朝弋闻言却只露出了一个像笑又不像笑的表情:“我知道。”

  他就是故意的。

  紧接着他又轻挑地看向了郁琰身上的某一处,缓声问:“你那里为什么还穿着?”

  郁琰红眼瞪着他。

  朝弋一步步走过去,直到轻轻撞到郁琰的鼻尖,而后他不动声色地在那紧实的腿肉上掐了一把,手感果然和他想象得一样好。

  他贴在郁琰耳边,很轻地命令:“把它脱了。”

  “快迟到了,而且九点半还有一场早会,”郁琰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今天先这样,刘助还在楼下等我……”

  “自家开的公司,郁总迟到难道还怕被扣工资么?”朝弋强硬地打断他,“脱了,就今天。”

  对峙片刻后,终于还是郁琰落了下风。

  他按照朝弋的要求开始重新更换着装,却在弯腰的时候被后者狠狠地攥住了手腕,然后他听见这个人问:“昨晚我拿给你的,为什么没放进去?”

  朝弋看见了,自己昨晚特意拿给郁琰的那个东西,连塑封都没拆过,就被这人随手丢在茶几上。如果他没发现,他毫不怀疑这个东西很快就会出现在垃圾箱里。

  这个人从来就不打算“听话”,是个很坏的骗子。

  “你别太过分了,”郁琰背对着他,朝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隐忍着怒火,“那种东西,让人听见了……”

  朝弋看着他笑:“那就听见了。”

  他像是满不在乎地:“郁总怕什么?怕你的下属发现他们的老板其实是个骚|货,然后都想来干|你么?”

  “放进去,”朝弋盯着他眼,“我不想说第二次。”

  *

  九点半的早会,可作为会议发起人的郁琰却迟到了整整二十来分钟。

  “抱歉,”郁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哑,“早上临时有事耽搁了,也没来得及通知,让各位久等了。”

  他是鑫瑞的老板,就算是不来公司,也没人敢指摘,更何况只是迟到了这二十来分钟。这会儿才刚放过年假,工作内容也还没来得及分配,因此郁琰迟到这会儿,员工们也就是坐在会议室里刷手机,心里还巴不得他今天干脆都不要来了。

  不过从郁琰踏进会议室的那一刻起,与会员工们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毕竟他们郁总向来严于律己,迟到这种事几乎从没在他身上发生过。

  坐在郁琰右手边的那位部门经理看他的脸色有点差,只以为他是生病了,于是便关切地:“郁总,您不舒服吗?”

  郁琰并没有否认,面无表情地:“有点头晕,不碍事。”

  说完他把手里的U盘丢给了小刘:“刘助,麻烦你简要叙述一下今年各部门的工作任务。”

  小刘立即接过去:“好的郁总。”

  鑫瑞楼下一层有个咖啡厅,郁琰带着刘助下楼的时候,陈颐鸣已经带着合同文书在座位上等了十来分钟了。

  而刚被朝文斌降职的朝弋当然也跟在他身边,他今天没穿正装,浅色卫衣外边很随意地套了一件牛仔外套,很浓的一股少年朝气。

  但郁琰知道这不过只是假象,行走时煎熬的每一步都在不断提醒他那个人有多恶劣。

  粗糙的面料将他的半身勒紧了,一点细微的颤动对他来说都是折磨,最隐秘的地方湿黏着,每一次磨蹭都会带来古怪的痒意。

  这次和朝阳的合作年末时就已经在谈了,毕竟是老熟人了,一开始他和陈颐鸣给出的就已经是双方能给出的最优条件了,因此那场谈判进行得相当顺利,不过因为逼近年关,公司里还有大量事务需要优先处理,所以签订合同的事就被安排到了年后。

  “春节快乐,”陈颐鸣朝着郁琰微微一笑,“郁总。”

  郁琰后他一步落座,随即礼貌性地回了对面一句“春节快乐”,然后他问:“等很久了吧?”

  陈颐鸣连忙说:“没有没有,我们也才刚到。”

  如果不是因为坐在他旁边的这位“新助理”,他本来还可以来得更早,这位“太子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惹到朝董了,这才刚上任一个月不到,过个年的功夫,他就被撤了下来。

  撤下来也就算了,朝文斌还直接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让他帮着给“教育教育”。

  陈颐鸣办事一贯认真负责,哪怕内心对顶头上司分配给自己的这项任务颇有微词,但还是紧赶慢赶地做好了计划。开工第一天,他原本打算软硬兼施地给这位“助理”施压,把最杂最耗时的工作丢给他慢慢磨。

  可谁知道反倒是这位“新助理”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第一天上班他就迟到了。

  而且这人不仅毫无歉意,在得知他早上要来鑫瑞这边和郁琰面签合同之后,还死活都要一起跟来,美名其曰让自己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原本陈颐鸣的态度很强硬,他不想在正式工作中带上这个帮不上自己一丁点忙的“助理”,而且朝弋这人看上去对自己似乎总有一种莫名的敌意,个性危险且完全不可控。

  然而就在他拿出朝文斌的名号来压他的时候,原本还能好好交流的朝弋却忽然拽着衣领把他提到了墙边:“那陈经理现在不如上楼去问问我爸,我如果非要陪您一起过去呢?”

  他嘴里说的是敬词,可眼里却没有丝毫敬意。

  陈颐鸣的个子并不低,空闲时间里也会到健身房里锻炼,因此在被这人当做孩子一般轻轻松松一把提起的时候,他是很震惊的。

  但朝弋的确很难缠,而且这时候离他和郁琰商定好的签约时间已经很近了,无论是出于工作还是私心,他都不愿意让郁琰多等,因此就只好被迫带他过来了。

  客套的寒暄过后,两方就开始安静地看起了桌上的合同。

  而坐在陈颐鸣身边的朝弋却一直都在盯着郁琰看。坐在他斜对面这人有轻度近视,不过平时朝弋是看不见他带眼镜的,但在看合同文书的时候,郁琰却戴上了一副无框眼镜。

  眼镜被擦得很亮,薄透的玻璃镜片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藏在后面,更加深了那种冷漠和疏离感,同时却又给这人平添了几分文气与正经。

  一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冷静自持的人,西装底下都穿着什么,身体里又被人强硬地放进了什么东西,他就觉得兴奋不已。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只有他一个人看过。

  他是我的,他想。

  这种陌生体验满足了朝弋一部分的控制欲和占有欲,让他浑身上下的毛孔一时都舒张开来。只可惜他贪求无厌、欲壑难填,短暂的愉悦感对他来说不过是饮鸩止渴。

  无论做到何种地步,他都还是觉得不够。

  正打算要签字时,陈颐鸣放在手边的那只签字笔突然滚落在地,要想劳烦身边那位“助理”去帮他捡是不可能了,于是他只好自己弯腰去捡。

  正要起身时,陈颐鸣的余光却忽然瞄到了一个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画面——

  定制的西裤熨帖而合身,所以在郁琰坐下去以后,底下的裤管自然而然地就会缩上去一小截,于是陈颐鸣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长裤底下,那半截薄透的“内衬”。

  那是……丝袜吗?

  可是郁琰怎么会?他看上去分明……

  大概是他弯身下去的时间太长了,朝弋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干脆也跟着俯下身去,顺着他的目光,朝弋很快也发现了郁琰露出的那一小截脚踝:“陈经理,你在看什么?”

  朝弋的声音无比阴郁,陈颐鸣像是被他吓了一跳,脑海里那无尽的遐思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看见他的反应,朝弋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他皱了皱眉,然后毫不客气地拽住这人的后衣领把他拉了起来。

  “捡只笔把腰闪了?”朝弋戏谑地,“看来陈经理该好好锻炼锻炼身体了。”

  没有男人乐意被人说“身体不好”,特别是在暗慕的人面前,陈颐鸣立刻往旁边一挣,不自觉地放大了音量:“怎么可能?就是笔掉进了夹缝,不好拿而已。”

  朝弋冷冷地笑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郁琰才刚在合同上签过字,闻言微微抬起头,只见陈颐鸣的脸颊上忽然飘起了两抹不自然的红,目光躲闪,有些不太敢看他的样子。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郁琰把脚微微向后一缩。

  “您签好了吗?”

  陈颐鸣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好了。”

  交换合同的时候陈颐鸣不小心蹭到了郁琰的手指,那种短暂又冰凉的触感令他头皮发麻,他偷偷看了眼郁琰,这人似乎什么都没发现,依然是那张冷淡而疏离的脸。

  “不好意思。”陈颐鸣心跳得很快。

  郁琰闻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明白他到底在“不好意思”什么,只是同性之间不小心的一点肢体接触,而且不过蹭了蹭手,这个道歉反而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回答说:“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