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骤然拉回那场诡异的双重梦境, 梦中有下坠折翼的飞鸟、幽蓝黏腻的液体，还有那双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无形巨手。
如此近的距离，019得以窥到傅月迟平静双眸下疯狂压抑破笼的情感, 少年握着三明治的手指猛然收紧。他根本没有意识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直到手中柔软的白面包被大力地绞成一团，与美味馅料一起变成恶心的混杂物。
少年下意识后退一步，等他回神再次看去时, 傅月迟的眸中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温柔。
“应该是幻觉，”019喃喃道：“最近安眠药吃多了。”
他甩甩头将这些奇怪的意象从脑海中甩走，秉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少年囫囵吞下自己手中的“杰作”，随手将垃圾收进牛皮纸袋中。
他吃地匆忙, 嘴角还残留着自三明治中挤压溢出的沙拉酱，傅月迟指尖微动, 他轻轻捏过少年的下巴, 伸手将那处奶白色的沙拉酱送入口中。
还挺甜的，傅月迟想。
太超过了, 019只觉一股热源凭空而起, 噌地一声从贴着小羊皮的脚底冲上耳尖。
等傅月迟擦干净手的时候, 019已经变成一个浑身通红的小火炉, 少年整个人晕晕乎乎, 就连自山下渐渐靠近的嘈杂声也未注意。
傅月迟低头轻声关心他的状态，面前的脸越来越近，少年抬起头, 四目相对。
他望进傅月迟眼底。
无数次的怦然积累成了心动, 019心下一横眼睛一闭，他单手抓住男人颈间微敞的衬衫, 冲自己的方向猛然一拽。
唇齿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就在这暧昧的交织点——
与啤酒泡沫一同爆出的还有惊呼声，019被吓地挣扎了一下，只有粉嫩唇上明显透明的水渍昭显刚刚发生过什么。
傅月迟抿了抿唇，男人护住怀中易惊的小兔子，不悦地回身冲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原来是几名年轻人组团顺着山路夜爬看日出，他们从每人背的双肩包中掏出十来罐啤酒，甚至还有红白格纹的野餐布。
观景台上顿时热闹了起来，看傅月迟的样子显然没想到这是著名景点，男人不悦地敲敲引擎盖，指骨发出嘣嘣的响声。
019躲在他怀里偷笑。
“哥们儿车不错，女朋友也超靓。”
晚上还要戴墨镜的潮牌男冲傅月迟比了个大拇指，这回轮到019噎住，在别人眼中，穿了一身精致旗袍的少女被调侃地害羞，正满脸娇俏地往男友身后躲去。
有眼力见儿的同伴自知是自己后到的这帮人打扰了人家小两口夜空下的甜蜜约会，他上前锤了潮牌男一拳让他赶紧闭嘴回来喝酒，男生吐吐舌头不解地问道：
“诶？我说错话了吗？”
“难道他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
傅月迟笑了笑，他握住019的手将他藏在身后：
“还没追到手。”
这是什么话！
刚刚亲我的是小狗？
坐在引擎盖上是少年满脸不满地猛戳傅月迟后腰，男人脑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把将不老实的指尖握在手中。
用手不行便上脚踹，少年今天穿的还是杀伤力颇高的小高跟，这一脚下去，即使是傅月迟，嘴角也难得抽动了两下。
“那哥们儿给你加油，”潮男开了易拉酒罐遥遥一举，还自来熟地冲019吹了个口哨：
“美女就答应了吧，我兄弟人不错！”
话音还未落，便被满脸歉意的同伴就地制裁。
傅月迟拿起引擎盖上的牛奶致意，刻纹杯口还有少年残余的口红。只见男人将牛奶举到唇边，019紧张地睁大眼睛，他屏住呼吸，红着脸看傅月迟将薄唇轻轻贴在自己的口红印上。
舌尖还不自觉地舔了一下。
凌晨三点，夜爬至观景台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活泼年轻些的围在一起开深夜烧烤趴，拗不过好意过去蹭了两串烧烤的019回到车里，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少年乖乖窝在副驾驶，他侧头看向窗外，即使是在深夜，s市依旧是繁华的车水马龙。
外面的世界无时无刻都很热闹，书中的每个角色都爱过恨过，不像忙碌的系统空间。每个系统都有属于自己的任务要做，整个系统空间像一台巨大的、运转精密的机器。
这里不属于自己，019的神色落寞。
他要赶紧完成任务。
宿主完成任务后能实现愿望，小系统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我的愿望是傅月迟呢。
少年侧头看向傅月迟，男人正关上敞篷板的卡扣驱车向山顶驶去，临近山顶四周全黑，灌木丛遮住市区的建筑灯光，浓黑的夜色甚至将天上星子也尽数吞噬，整片空间唯有车灯照亮的一小块地方。
两人的安全尽数掌握在傅月迟手中。
019的眼睛一眨不眨，都说开车的男人最帅，不过只要傅月迟站在原地，便已经赢了所有人。
少年感到手背上传来了热源，傅月迟单手扶住方向盘，另一只手附在019的手上：“我在呢，别怕。”
他大抵是将019的怔愣理解成了害怕，少年没有解释，他轻轻嗯了一声，在安静狭小的空间中听得清清楚楚。
男人将车停在离山顶还有一小段路的平台，剩下的路崎岖不平，只能靠步行走上去。车外的风比山腰处大了许多，019只降下了一小条车窗，阵阵风声便争先恐后地钻进车里。
系统简单评估了路线的难易程度，通往山顶的路虽然崎岖，但是被经年的旅客们踩出一条相对平缓的半砖土路，自己穿着高跟鞋，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事。
“上来。”傅月迟弯下腰。
少年趴在傅月迟宽阔的背上，身上盖着他的外套，019将耳朵贴在他宽阔的背上，听男人平缓而有力的心跳声。
在第一抹天光诞生前，男人背着自己的爱人踏上了最高点。
晨曦破晓，全世界仅有二人。
真好看，进入到世界后的一切不安与烦闷被通通净化，傅月迟低头看向少年精致漂亮的侧脸，还有在阳光下甄于透明的皮肤。
他想亲一亲这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少年眯起眼睛享受这个吻，这个小心翼翼的吻很舒服，仿佛在没有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男人如此抚慰过千万次。
天光大亮，傅月迟驱车将019送回夜色后两人相处的模式在热恋与相伴多年的爱人间反复横跳，傅月迟每晚卡着夜色营业的时间照来不误，019也习惯唱完歌后端两杯酒去包厢里吃饭补眠。
他自顾自地将头枕在男人的腿上睡觉，将叱咤风云人人所求的傅先生晾在一边。
谁让事情就这么怪，安眠药能做到的事情傅月迟也能做到，还没有半点副作用。
019没问初见那日傅月迟为什么要冒昧地拿走自己藏在枕头下的药，既然有人心甘情愿做自己的药，何乐而不为呢？
这日他同往常一样跳下舞台一路小跑着推开包厢的门，少年扑到沙发上还没抱住傅月迟，身后突兀地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
包厢中里怎么还有其他人？！
已然将傅月迟身边划为自己安全窝卸下所有防备的小兔子被吓得蜷起身体，019紧紧抱住傅月迟，这才敢如同生了锈的机器人般缓缓回头。
只见陈睢笔直地站在茶几旁，胳膊里还夹着黑色公文包。
原来自己好巧不巧撞上了傅氏建工的月结汇报。
城北土地项目远比想象中的繁琐，陈睢忙到现在才以公司为由脱身回到市区，可怜的陈秘书自然不知道自己出差的一个月里傅月迟与019你侬我侬进展飞速。
喻承洲倒是心里明镜儿似的，但他才不会告诉陈睢。
陈睢打开手中的汇报文件，019暗戳戳地想听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少年慢慢起身小步小步地向门口挪去，走得比乌龟还要慢。
“快留住我快留住我。”019心里直打鼓。
傅月迟仿佛听到了他的心音，男人在019即将挪到包厢门口前开口道：
“回来坐着。”
好耶！
019高高兴兴地坐回傅月迟身边，男人递过桌上杯子，里面是温度正好的牛奶。
捧着牛奶的少年认真偷听项目进度与细节，还悄悄与脑中的剧情作比对。陈睢的汇报几近完美，项目每一步都合乎流程，就连手握剧情大纲的019都挑不出什么错。
“不错，你来到傅氏后进步飞快，就连在公司待了几十年的老人都没有陈秘书能干，”傅月迟赞赏道：“我没有看错人。”
“不过陈秘书还是将自己逼得太紧了，”男人接过019喝空的玻璃杯，意有所指：“有些事情急不得。”
陈睢脊背一僵，冷汗瞬间浸透衬衫。他迅速调整好表情，在心中安慰自己傅月迟根本看不出端倪。
因为他还没着手此次复仇中最重要的一环。
陈睢故作自然地弯腰后退，只在离开包厢之前掀起眼皮看向力图伪装成隐形人，却不知自己目光何等灼热明显的019。
被抓包的少年满脸尴尬地冲陈睢挥了挥手，这还没挥两下，手腕就被傅月迟握住不让动。
019换了另一只手继续挥挥，傅月迟看也不看，又抬手捉住他另一只手腕。
这画面还有些滑稽好笑，可陈睢的眼底根本没有半点笑意。
在遇到这位“小九”之前，男人像个由程序设定的机器人，自那日踏入夜色开始，名为“傅月迟”的程序骤然活了过来。
陈睢握紧拳头。
不，应该是更早之前，傅月迟便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傅月迟了。
他走进夜色的大门，第一眼便看见头顶刺眼的排名榜与019巧笑倩兮的照片，除了傅月迟，谁还敢这么大手笔地在s市捧她呢。
这女人竟然能将傅月迟“驯化”，如果自己能好好利用...
陈睢轻声关上包厢门，心中隐隐摸到破局的口子。他摸出手机翻找联系人，男人耳尖微动，隐约能听见墙边有女人在哭。
这声音听着还有些熟悉，陈睢稍加思索便想起这是那日带自己找到“小九”的领班声音，他立即放轻脚步，悄悄躲到拐角处偷听。
“妈，我真没钱了...”翠翠已经趋近崩溃，而即使没有打开免提，陈睢依旧能清楚听见电话那端的歇斯底里：
“不给钱就帮你弟弟在大城市找个好工作——！”
“你不是在夜场乱混？”竟有母亲能心安理得地对女儿说出如此恶毒的话：“联系联系那些老总大款，反正你也是个赔钱货。”
陈睢再也听不下去，他故意放重脚步走上前，为脱力跪坐在冰冷瓷砖上的女人递上一块精致柔软的手帕。
他直视着翠翠满含着泪水的倔强眸子，温雅的声音被手机完整收录。
“这位美丽的小姐...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