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赶我走吗?”

  肖战抿着唇,僵直地站在原地,身上那件深色的衬衣应该是有几天没换了,领子和袖口有些脏兮兮地发着灰。

  江淮却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他低头深思着白天与修睿交谈的内容,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安。

  修睿这个人多疑又决断,江淮一早就该知道,即便对象是自己,那修睿也不可能轻易地妥协。

  他答应暂时不会对梁世民下手,这段对话目前看来的可信程度简直低到几乎不计。

  “我不是想赶你走,而是有更加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江淮抬起头,面色严肃地对肖战说,“我要你今晚从南平出发,到平川去找一个人。”

  肖战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端端的,你让我到平川去干什么?”

  江淮决定隐瞒一部分实情,耐着性子地跟他解释:“你现在在南平的处境很危险,修睿到处在抓你,林正英也恨不得要灭你的口,就像我之前说的,只要你逃到外地去,他们一段时间内就拿你没有办法。”

  “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再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谁来救你?”

  江淮病号服的衣码偏大,露出白皙且分明的锁骨,他一手将吊瓶挂回支架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我不需要谁来救。你在之前,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吗?等南平这些事处理完,风头完全过去,就没人再会关注你的死活了,到时候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肖战绷紧了脸,不知道是因为江淮那句‘不需要谁来救’而生气,还是在气恼他明明都已经伤成这样,却还要为自己的生死安危而忧心。

  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你想我去找谁?”

  江淮沉着道:“他们即将新上任的书记官,一个叫梁世民的。”

  肖战不明白,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这跟你在南平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江淮当然不可能直接告诉他这个人会在不久的将来调任到南平成为新建的时局策进委员会主任,更不可能告诉他,梁世民的上任会直接影响到任务完成的条件。

  只能半遮半掩告诉他这个人很重要,后续可能会影响整个南平的局面,请他务必要保护好这个人的安全。

  肖战听完他说的话,犹豫再三,又深深思量,最终握紧了拳头把目光移向他,定定道:“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但既然是你提出的要求,你应该有自己的考虑,如果这个人真的可以帮你一举扭转现状,我可以去走这一趟。”

  江淮表情松懈下来,颇感欣慰地点了点头,正想着把腿盘回床上,下腹传来的涨意让他不由地把五官扭曲了起来。

  “你怎么了?”

  江淮一边夹着腿,一边咬着牙重新把吊瓶拿了下来。

  莫名其妙又憋了这么久,再不去放水,膀胱都要炸了。

  “没事,我去上个厕所。”

  俗话说憋屎行千里,憋尿寸步难行,刚走了两步,就不敢动了,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前后为难,再动一步只怕就要漏出来。

  

  “那个……”

  他艰难地回过头,看向身后浑然无知的肖战,“在此之前,能帮个忙吗?”

  肖战聪明如斯,只是愣了半响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言难尽地走过来,抢过他手里的吊瓶,搂着他的胳膊,半抱着把人带进了厕所。

  “需要我帮你把着吗?”

  这话说得好像小孩子尿炕一样理所当然,江淮却当即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

  “不、用!”

  “哦。”

  “你…闭眼!闭耳朵!封锁五官!不然我打死你!”

  “……哦。”

  肖战只能面无表情地搂着他,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喉结躁动地滚了又滚,心里很清楚,即便江淮不说,他的眼睛也不敢往下移一点点。

  江淮单手解开裤腰带,虽然手臂的动作还是会牵扯到伤口,但有肖战在后面撑着,比刚才好多了,也使不上多大的力,很快就放完了水。

  痛快地拉好裤子,扶着肖战胳膊正准备指挥他把自己带回床上,一低头却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肖战深色衬衣的袖口半挽着,隐约半遮着一个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江淮好奇地抓住他的手腕,顺着衣袖往上一撸,小臂上那个奇怪的东西就进入了视线。

  准确来说那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印记,不是很大,像胎记,但却散发着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晶紫色的光泽。

  登时,江淮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倏地抬起头看向这只手臂的主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

  肖战不明所以,但江淮突然转变的语气和态度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看了看自己手臂上不知从何时长出来的印记,又看了看江淮的急迫的表情,意识到他突然如此迫切的原因。

  “我不是什么人,这个印记,是上次我在手术室里抽血的时候突然出现的,我当时还以为是抽完血之后的淤血,但是这都好几天了,一直没消下去。”

  淤血?哪有人类的血是这个颜色的?

  江淮脑中飞速地运转着,记忆中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跟这个类似的印记。

  那是十一年前,他还在联邦局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那个时候实验部门刚刚升级,有人说衍化怪的基因和血能够成为道具制作的材料,于是特批建了一座新的实验基地,隔离在主空间站之外。

  但是很不凑巧,在转移衍化怪的过程中,有一只脱离了禁锢,逃进了监察部门的主控大厅,被江淮撞了个正着,还因此差点翘辫子。

  而那只满目疮痍的衍化怪浑身上下,密密麻麻布满着的,就是这样的印记。

  紫色的晶体光泽,不规则的形状,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个低纬度生物身上,会出现这样的印记?

  江淮神情恍惚地松开了手,看着肖战毫无头绪的脸,他就知道在这个时空中是找不到答案了。

  “这个是什么,很重要吗?”肖战扶着他,把他扶到床边,重新把吊瓶挂在支架上,疑惑地问。

  头脑清醒后,江淮故作轻松地摇摇头,“不重要,是我想多了,可能就是淤血吧。”

  他只能顺着对方的话搪塞过去。

  肖战也没再说什么,江淮又跟他嘱咐了几句到平川之后好好照顾自己以及一定要保护好梁世民的话,就想赶他走。

  肖战却站在窗户前久久未动。

  他神色波动,心里隐隐弥漫着一份不舍,抿了抿薄唇,总是还想再说最后一句话。

  “我走了之后,什么时候能在回来?”

  江淮露出温婉的笑脸,“也许很快,也许很慢,或许等南平的形势被扭转,又或许要等新的种花家成立。”

  肖战苦笑一声,“那看来确实要等很久。”

  “我让你去做的事情,就是为了让我们希望的结局能够快一些达成。”

  “如果我回不来,你偶尔会想起我吗?”这句话终于说出口,肖战的心里打着鼓,又期待又害怕地握紧了拳。

  江淮的笑容在嘴角凝滞了一下,然后重新提起来。

  “我会想你活着回来。”

  夜风从破损的窗户外潇潇地吹进来,薄透的窗帘随风飘动,那抹月色照在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上,显得有些疮痍。

  江淮回过神,发现肖战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江淮心里清楚这恐怕是跟他最后一次见面了,努力地贴合剧情线,为了达成结局,肖战势必是死在保护梁世民的这一条路上。

  尽管他听明白了肖战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告别,也不忍心在最后关头打破对方心中那一份渺小的期盼。

  江淮叹息着蜷回病床上,盖着被子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离开这十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巡查官的职责是视察和判定,爱丽丝不给予他帮助也就罢了,连袖手旁观都做不到,还蓄意要害他。

  原本应该出现在衍化怪身上的印记,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肖战身上,这一点是最奇怪的。

  难道实验室那群废物又不小心把什么东西放出来,被它逃到这里来了?

  江淮想不明白,却突然想起在进入任务之前,响彻整个空间战的入侵警报。

  彭洋洋慌乱中,下意识说出的‘禁闭室’。

  江淮遽然坐起身,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

  【禁闭室里到底有什么,那不是关押衍化怪的地方吗?难道真的跑出来了?】

  这一系列不寻常的事件让江淮想得头疼,0920的意识储存都受中枢系统的限制,他帮不上什么忙。

  【联邦局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要我说,你就别想了,你系统里不是还有个需要高权限才能打开的未知破损文件吗?想办法打开它,说不定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提到这个江淮倒是想起来了,顺手就打开系统面板,把那团黑漆漆的乱码找了出来,但跟往常一样,不管怎么点触都没有反应。

  【谁的权限才能打开它?】

  【我想,至少是得是副局以上的权限。】

  江淮恍然大悟。

  那不就是彭洋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