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长夜将阑>第91章 审问

  北海王当即变色,转身道:“我疯了,去杀源尚安?谁不知道眼下源素臣最看重的就是他弟弟,我害他?我是活腻了吗?”

  柳前川神情隐晦,道:“我说杀了他,是从源头上解决问题。王爷您仔细想一想,自从源家拥立陛下入京,这三年以来发生了多少事情了?源家说是要整顿朝纲,可我们看到的是什么呢?是源素臣一个人大权独揽、说一不二。赈灾这件案子,极有可能是源素臣授意源尚安去办的,目的就是对付王爷你们这些皇亲国戚。”

  “就算这一次源尚安没能查到什么,放了王爷您一马,可是您能保证源家不会再找机会发难?而且他们要是第二次为难王爷您,有了这一回的经验,只怕更是来势汹汹,不可阻挡。”

  “所以说,有些人,还是杀之才能后快。”

  北海王沈灏的神情缓和了不少,柳前川知道他开始动摇,于是又道:“而且要杀源尚安,其实很是容易。”

  “他从前受过宗楚宁责罚,腿上落下了旧伤,身体一直不大好,这一次从柔然回来,听说情况又进一步恶化了,”柳前川道,“王爷,这就是天赐良机啊,此时不动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北海王沈灏眸光闪烁,他看着微微晃动的烛火,道:“可是……可是本王能怎么杀他?他身体再差,也是武将出身,寻常杀手取不了他的性命。”

  “王爷,做成一件事有很多种办法,”柳前川道,“刺杀太过明显,而且容易留下马脚。依我看,倒不如用毒杀他。”

  “源尚安既然要调养身体,那就免不了要喝药,”柳前川又道,“在草药里稍稍加一点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累积毒素,他最后自然会不治身亡。”

  “或者在饭食上动动手脚,”柳前川笑了笑,眼里划过轻蔑之意,“他身子不好,一下子病重不治,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灏垂下眼眸沉思片刻,冷笑道:“柳前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只不过是想借我的手杀源尚安罢了。”

  柳前川欣然承认,道:“但是这样做对您来说,也是一劳永逸,不是吗?”

  沈灏暗中不免恼怒,他哪里看不出来柳前川这是拿自己当枪使,于是故意讽刺道:“柳前川,你为着江闻月的事情,还念叨着人家源尚安啊?”

  “当年是他源尚安不识抬举,无理取闹,我本不想和他一般见识,”柳前川道,“可惜谁叫他如今故意招惹王爷您?晚辈是大魏之臣,当然看不下去他和他兄长这般为非作歹。”

  “您放心——”柳前川诚恳道,“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王爷您的。”

  汾州的官吏们被送到了廷尉府接受审问,诏狱里一时间塞满了人。源晚临不敢去睡,得到消息之后带着人连夜便开始审理。

  落了灰的木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皮鞭、铁棍、辣椒水、银针、烙铁应有尽有,看得人头皮发麻。源晚临坐在对面,晃了晃腿,笑道:“来,自己选一个?”

  那身着囚服的男子抖了几下,朝后退了一步,道:“……不不不,大人饶命……”

  “廷尉府的规矩你懂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源晚临笑了笑,“我不是你的主子,你的生死我说了不算,这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听明白了?”

  “……明、明白了……”

  “你叫梁洲,五年之前被调去看管粮仓,负责保管着钥匙,此后没有再升迁过,”源晚临翻了翻案卷,“没错吧。”

  “是、是……”梁洲连连点头。

  “这就奇了怪了,你负责看管粮仓,时不时就要进去检查一番,而后汇报,”源晚临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你是瞎了眼睛还是怎么回事,看不出来里头的存粮全都发了霉?”

  梁洲低头不言。

  “我问你话,”源晚临道,“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小的、小的的的确确有失察之过……”梁洲惴惴不安道,“大人,您打听一下就知道了,看管粮仓的任务没什么意思,一年到头又拿不了多少银子……所以、所以大家伙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胡说八道,粮仓守卫是轮班的,不可能出现无人站岗登记的情况,而且我翻找了记录,你分明没有一日缺勤,”源晚临道,“这个理由不成立,梁大人,要不您再编一个靠谱一点的?”

  “……”

  “我把话跟你说清楚,”源晚临上身朝后靠了靠,“汾州粮仓谷物发霉,赈灾的粮食又出了问题,这可不是罢官革职那么简单,各部在紧急清点霉粮的具体数目,一旦数额巨大,皇上直接叫你人头落地也是可能的。”

  “你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真要是没命了,全家还得一块跟着受罪,为着你的主子,把全家人搭进去不值得,”源晚临道,“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一点,趁早如实交代,不要白白做了旁人的替死鬼。”

  梁洲这会儿彻底不说话了,只是把头埋在灯火的阴影里,叫源晚临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桌上的东西你也看到了,诏狱里刑具应有尽有,最不缺的就是折磨犯人的法子,我虽然不赞成对囚犯动刑,但是这廷尉府里可不是人人都这样想,”源晚临只当梁洲是打算负隅顽抗到底,言语间便流露出了威胁之意,“我告诉你,明日若是换了人来审,到时候可就不一定会对你手下留情了。”

  梁洲仍然不回话,腮帮抽搐了几下,身形有些不稳。刹那间源晚临明白了什么,一个箭步上前卡住梁洲的咽喉,让他把毒药吐出来:“来人,他要自尽!”

  狱卒们听到呼唤,立刻赶了过来,大夫也被带进了牢房,掐着人中给梁洲灌了药。

  眼见梁洲没有了性命之虞,源晚临跟着松了一口气,但他随即想到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这些人进来之前都经历了搜身,他是怎么把毒药带进来的?

  源晚临审视的目光落在这些狱卒身上。

  ……莫非,有内鬼?

  源尚安才从叶苏家中出来,便听温云翘说了诏狱里的事情。他眼中一凛,道:“走。”

  他尚未吃饭,于是便让温云翘拎着食盒一同去了牢房。到时正见大夫给梁洲喂过了药,把人救了回来。

  “你叫梁洲?”源尚安示意狱卒把食盒打开,将自己的饭食分了一半给了梁洲,“粮仓的钥匙由你来保管,怎么出了这样的问题?你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你的主子好手段,授意你直接在牢内自杀,不仅能守住秘密,还能扣给廷尉府一顶监管不周的帽子,”源尚安把饭菜朝梁洲跟前推了推,“他把你视如敝屣,你还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我是该说你忠心耿耿,还是应该说你执迷不悟?”

  梁洲盯着面前的两碟小菜,喉结滚动,源尚安知道他是饿了,于是道:“吃吧,饿着肚子也不舒服。”

  “放心,我跟你的主子不一样,对杀人灭口这种事情没有兴趣,”源尚安给梁洲摆上了筷子,平视着他,“再说了,现在什么都还没有问清楚,下手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吃吧。”

  梁洲手指微颤地碰了一下筷子,看了源尚安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夹起了小碟里的青菜送入口中。

  源尚安见他慢慢放松了戒备,这才道:“看管粮仓不是什么肥缺,一年到头来拿不了多少钱,可是我派人去查了你的家,那宅子虽然小,却不是你这点俸禄能买得起的。你收了谁的贿赂?”

  “我……”梁洲才把菜叶咽下去,此刻喉头一噎,神色紧张。

  “有些话廷尉方才应该跟你说过了,我也就不再重复,”源尚安道,“早日交代清楚,也省得在这里日日夜夜地担惊受怕,不是吗?”

  “你既然敢自尽,那就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用死震慑不了你,但是我记得你还有妻室儿女,有父母在上,”源尚安道,“你的主子为了隐瞒,想必是拿你的家人作为要挟,逼迫你自杀保密。但他视人命如草芥,你怎么就敢肯定,你一死,他们就能放过你的家人?”

  梁洲猛地一颤,险些将嘴里的饭菜咳出来,源尚安给他倒了一杯水,知道他开始动摇,继续攻心道:“你一死,你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枚弃子。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你家人的性命,在他们眼里,还有什么价值吗?”

  “湘君大人……我……”梁洲垂下头,一声长叹道,“如果我如实交代了,你……你就能保住我的家人吗?”

  “我已经派人前去寻找,我可以向你保证,一旦找到他们,我会保护好他们的安全,”源尚安道,“梁大人,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若是能交代主谋,将功折过,或许能换取陛下宽宥。”

  “湘君大人,我……我是五年之前被调到任上的,”梁洲双肩抖动着,两手在膝盖上交叉,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又好似对背后主谋心惊胆战,“但是、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背后主使是谁,我一直都没有见过他……平日里传递消息也是他的下属差人来,每次都不是同一个人,我知道他拿捏着我,有我受贿的把柄……所以也不敢去问他是谁……”

  “他们给我的指示也很简单,就是每月会有一天,他们会派人来,从仓库里取粮食,我只要给他们开门就行……”梁洲道,“当然……这种事情,他们不允许我记录,也不允许我上报。”

  “怎么取?一次取多少?”源尚安问,“你知道么?”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个取法,反正并不多,一次也就五六石的样子,”梁洲努力回想着,“奇怪的是,他们取了一部分,可是谷物的总量却并没有减少。不然……不然这种事情也不会五年了也没人察觉……”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取走粮食要做什么?”

  “好像、好像是卖给各地的富商,以此中饱私囊……”梁洲道,“至于具体卖给了谁,我也说不上来……”

  源尚安看了身边下属一眼,后者立马飞速记下了梁洲的供词,他继续道:“每次这个人派来和你打交道的下属都长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好像……呃……我记得其中有几个人,我曾经在宣家看到过,多半是他们家的人……呃、唔!”梁洲话音未落,整个人抽搐起来,砰的一声朝后倒去,口中不停地溢出白沫,只剩下两指指向源尚安,“湘君……你……”

  源尚安心下警钟大作,喝道:“来人!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