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119章 面圣

  天光已大亮,窗纸上,严辞镜的身影越来越淡。

  他正站在屋里,垂着头让杜砚帮他戴笼冠,再抬头起来,就看见杜砚欢快地笑着。

  严辞镜顺着他的目光,看见镜子里绯红的身影,道:“朝服笨重,不如在江陵随意舒坦。”

  杜砚努嘴的模样似是不赞同,比划道:朝服红艳,瞧着有气势!又低下头来,抚平宽袖上的褶皱。

  杜砚抹得细致,时间却不多了,严辞镜随意拍拍两下,出门。

  深冬的早晨独有一份冰冷的静谧,连带着人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

  杜松在府外牵着马车等候,看见严辞镜出来,忙带着一个陌生男子走来,轻声道:“大人,这位是魏府的人,说是今日魏大人有事相商,请去茶楼一叙。”

  严辞镜点头,对那人说道:“不巧,今日本官要进宫,改日再登府致歉。”

  进宫耽误不得,严辞镜掀帘上车,吩咐杜松上路。

  严辞镜也不是头回进宫,宫规礼仪烂熟于心,但即便这样,也依旧要在等候皇上下朝的时间里,重新跟着司教官,将宫规都学一遍。

  跟严辞镜同去的,有各地知府和通判,述职文书一交,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宣召,是否会真的宣召,所以大家都百无聊赖地候在殿中。

  人一多嘴就杂,各地的琐事没什么好说的,如今朝中最重要的,便是皇商的推举。

  严辞镜听了一嘴,说是各地的大商户都被往上引荐了,只等着宫里的内侍监定下了,定了哪家,哪家商户便水涨船高。

  还说魏府和张府近日门槛都快被踏烂了,大老板们都盼着自己能被引荐呢。

  站在严辞镜身边的大人问他:“严大人所在的江陵,语家资产雄厚,是否也要争一争皇商的匾额?”

  那大人眼中的慕艳意之盛,严辞镜移开眼睛都忽略不了。一旦他任职地的商户中选,他也能从中捞到不少好处,其中关窍,他心知肚明。

  但他已经许久没跟语方知联系了,只能说:“不知。”

  没从他这探听到有趣的事,其他人又吵吵嚷嚷攀谈起来,差点要押宝了。

  严辞镜心想无论是谁中选都不打紧,关键是中选的这一家,到底是魏成推举上去的,还是张少秋推举上去的。

  严辞镜思索着,皇商定了几十年,怎么前阵子突然就暴露出以次充好的的事了?还是跟皇后腹中的孩子有关。

  魏成在其中必定有推波助澜,但也是皇商以坏充好在先,否则单靠一盅补品,不足以让礼部刚上任的胡格入了狱。

  而皇商背靠副相张少秋,就算供应次品,张少秋也能拿到不少油水,到了要以坏充好的地步,张少秋到底是穷到什么境界了?

  “宣江陵知府严辞镜进殿觐见——”

  内侍尖利的声音传进来,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严辞镜从人群中走出,跟在内侍身后去了御书房。

  内侍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尖利刺耳,只听他道:

  “皇上宣严大人,严大人只管关注着皇上就行,严大人瞧着也是伶俐的人,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也别问,这就不用奴婢多说了吧?”

  严辞镜点头。

  随后看见在书房外长跪的妇人时,严辞镜这才明了内侍刻意叮嘱是为了什么。

  穿着宫妃装束的妇人也看见了严辞镜,随后飞快转头,挥舞着冻紫的双手,腕上的银镯子响个不停。

  她爬跪到从御书房出来的内侍总管身边,泣不成声。

  内侍总管朱焕英叹气连连:“瑛贵人,您听奴婢一句劝,静嫔娘娘犯的可是谋害皇嗣的大罪,救是救不得了,若您要是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胡格求情,那也没戏,为今之计,只有跟您这不争气的姐姐和爹爹断个干净,在后宫才能有一席之地啊!”

  严辞镜走近了,朱焕英刚还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转脸就换了副恭敬的面孔,躬身迎严辞镜进去。

  “严大人政绩卓然,皇上等着见您,请。”

  严辞镜记着司教官的叮嘱,不出差错地行了大礼,不直视圣颜,也能感受到御书房内的恢弘大气,说话便有回音,龙涎香极淡,地砖硬而不冷,一派庄严华贵。

  “严卿快快请起!赐座!”

  喻岘捧着张地图,神情似乎很高涨:“严卿的折子朕已细细看过,早有太傅跟朕说过严卿的治水之策有多好,如今又看了图纸,才惊觉严卿真真是个栋梁之材。”

  严辞镜顿了一下,道:“皇上谬赞。”

  喻岘见他话少,不自吹自擂,猜他是初次进御书房太紧张了,便道:“朕当年在江陵游历时,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现在还依稀记得江陵风景如画的景致,快快与朕说说,江陵城如今如何了,城中的莲池可还在?菱湖上的游船可还是又细又长?”

  严辞镜完全没料到皇上宣他进御书房,竟然是让他讲江陵城的变迁,大概是登基前的游历实在难忘吧。

  “江州营何将军,朕前阵子听说何将军遇刺了,可大好了?贼人抓到了吗?”

  严辞镜答:“何将军无碍,已经上报大理寺下了逮捕令。”

  喻岘叹道:“那就好,何将军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如今又遇刺,雪上加霜啊。”

  严辞镜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何将军身强体壮,病体不见好转的说法是从哪儿来的?

  严辞镜没接话,喻岘继续说道:“自从朕登基后,就再也没见过何将军,朕几次想宣他进京,都被他以久病未愈推拒,许是长了岁数,朕还想多与他叙叙当年一同赴北境退敌的旧事。”

  严辞镜话不多,时不时迎合几句,倒是个极好的倾听对象,喻岘也就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都是自己在江陵游历的趣事。

  严辞镜表面上频频应和,实则心中惊惧万分,何将军多想调回晔城啊,皇上要是真的诏他进京,他怎么可能会推拒?

  不由他多想,皇上又问起了别的,严辞镜只好聚精会神地答,一来一回,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朱焕英甩着拂尘进来,说是慧妃请皇上过去。

  喻岘挥手,说昨日已说了去皇后处看看,慧妃处改日再去。他跟

  皇后是年少夫妻,一直相敬如宾,好不容易有了子嗣,却又遭遇不测,他很是不忍,多去看看皇后也是应该的。

  严辞镜不便久留,皇上让他退下后,他就先行离开了。

  刚出御书房的门,就看见一个蹦蹦跳跳的孩子,身旁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严辞镜跟着内侍唤道:“二皇子,慧妃娘娘。”

  慧妃敢直接来御书房截皇上,自然不是个多温顺的,带出来的二皇子也口无遮拦。

  二皇子咬着手指,上上下下地打量严辞镜,忽而咧嘴一笑,道:“仙使!”

  随即二皇子身后的宫女便挨了一巴掌,还被慧妃指着脑门骂:“是不是你又偷偷跟二皇子讲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坊间话本子了,下作!”

  慧妃还要打骂,听见两声咳嗽,立刻换了张柔顺的模样,娇滴滴叫了声“皇上”。

  喻岘没理她,指着二皇子,要他说发生了什么。

  慧妃刚出声就被皇上瞪了一眼,只好搅着手帕子,听自己天真的孩子信口胡诌。

  二皇子一把抓住严辞镜的衣角,笑道:“父皇,我听说天宫的仙使花容月貌,会身穿绯红衣裙在大殿里跳舞,我问过先生,先生也不知哪里有仙使,今儿可算见着了!”

  这番话,除了这父子俩,在场的人,皆头皮发麻,严辞镜只跪地不说话。

  朱焕英眉间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了,二皇子这番话不是在侮辱朝官吗?

  慧妃也面如土色,天啊,来之前逼他学了首诗,结果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好在喻岘今日心情极好,听了二皇子出格的话,也没有真动气,道:“严卿不是什么神仙,而是大殷的栋梁之材。”

  慧妃忙点头称是,说尽了好话,哄得皇上龙颜大悦,竟忘了要去皇后宫里,跟着慧妃走了。

  走远了,喻岘摸了摸二皇子的脸蛋,“朕知你玩心未消,只是身为皇子,还是不要太随心所欲,祸从口出的道理,你母妃没跟你说过?”

  慧妃揽着二皇子,慌道:“说过说过!臣妾怕自己教不好,先生讲得清楚些,臣妾便让先生讲,定是那先生不尽责,没教好二皇子!”

  喻岘睨她:“依你之言,纂国史的典官教不好,那换谁来,便能教好?”

  慧妃说不出,但自己的儿子怎么也要配最好的老师,便硬着头皮道:“怎么说也得是状元之资,才能教好二皇子……”

  “你倒会挑,严卿,三元及第,他此次进京述职不必日日上朝,这段时间,便让他来教一教你的二皇子罢。”

  作者有话说:

  小语快来了!

  听说五一期间登录得的海星变多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