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118章 局势

  杜松不敢进叠翠楼正合严辞镜的意,让他在外等着,至于隐在暗处的小五随他看去吧。

  楼外,幽素等候已久,拂开眼睛闪光的一众姐姐妹妹,独自挽着严辞镜的胳膊把人带进去。

  严辞镜勾着幽素的腰肢,走得极快,像极了饿狼似的嫖客,实则在躲其他女眷的搀扶。

  幽素歪在严辞镜的肩上,笑靥如花,团扇拍开好几双伸过来的手,笑道:“少来!公子只要幽素一个人,你们就眼红去吧!”

  一楼满是喝酒作乐的男女,台上舞女姿态翩然,舞出的尽是春意,要退场的花魁,抛了朵绢花进严辞镜怀里,引得楼里喧哗一片。

  “公子——”幽素翘着兰花指,提溜起绢花,笑得花枝乱颤,“公子真真是谪仙般的人物啊!引得花魁姐姐也动了凡心。”

  严辞镜无奈道:“幽素……”

  “公子可是急了?快来快来,幽素等了好几个月,听说您去了江陵,待会可得给幽素好好讲讲江陵的好景致啊!”

  幽素娇滴滴地靠在严辞镜肩上,借严辞镜披风挡着,在进门前,给严辞镜使了好几个眼色。

  严辞镜知道要面对什么,早有准备,目光如同往常一样冷淡。

  包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浓郁的暖香往严辞镜的衣领钻,严辞镜却觉得通体生寒。

  一步步走去,身后欢笑声远去,仿佛走进阎罗地狱,他边走,边细数在晔城官场中迈出的每一步。

  仇恨在一瞬间生长,他知道眼神骗不了人,在薄纱和珠帘遮挡内室前,严辞镜道:

  “魏相。”

  眼底窥见坐在里面的人没动,只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帘子被打开了。

  严辞镜看着抱着半裸女子的黑鹰,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重新唤:“黑鹰大人。”

  黑鹰还是那副阴险的模样,隔了大半年,看起来还是那么讨厌,他丝毫不理会面前行礼的人,只专心跟怀里的女子的逗趣,捏着女子的下颌,笑道:“听说你在楼下抛了朵绢花给严大人?”

  花魁娘子笑着点头,朝严辞镜抛了个媚眼,叹道:“可惜严大人不珍惜,转眼便丢了……”

  那两人在说些什么,严辞镜没怎么在意,之前他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官时,就没多给黑鹰好脸色,现如今在外当值,没在魏成手下做事,更不可能跟黑鹰热络。

  “黑鹰大人有事,吩咐便是。”

  严辞镜半点不随意,一派公事公办的模样,倒也没惹恼黑鹰,反而让他高看了严辞镜几分,往日严辞镜冷淡而拘谨,如今去南地走了一趟,冷还是冷,但却越发俊美。

  “严大人瞧着……被江陵的山水养得极好。”

  “黑鹰大人有所不知,江陵先后遭受洪灾、疫灾,山匪之苦,入了冬才渐渐好起来。”

  黑鹰听到这话,叹了口气,劝道:“有些话,我若是不说,严大人就要记恨魏相了”

  “依严大人的资历,是断断不可能到江陵这样的富庶地当差的,魏相替严大人谋了好差事,又怕严大人一口吃成个大胖子,文书上交迟滞,并不是魏相有意刁难,实在是魏相想借此历练于你,你看,后来你不也做得很好嘛!”

  “你也别说上面的人待你不好,我就多次跟魏相求请,让他不要太刁难你,所以魏相后来亲自上表治灾的部署,这才救江陵于水火。”

  “既如此,多谢黑鹰大人提携。”

  严辞镜面不改色,却在心中冷笑,置江陵万民的性命于不顾,竟说成是对他的历练?

  到这里,严辞镜已经明白了黑鹰今日叫自己来的目的,不就是希望他不计前嫌,继续为魏相谋事吗?只是他述职完毕就要回江陵,京中乱局如何,他实在难以插手。

  此时严辞镜已经被引入下座,侍女捧着热茶鲜果打转,黑鹰也笑得淫邪,看这阵仗,黑鹰叫他前来,只当个消遣。

  见黑鹰说完话后,没立刻放他走,严辞镜只好跟幽素上演一场情难自禁的戏码,哄得黑鹰放肆大笑后,便让他自去享乐了。

  临走前,黑鹰叫住严辞镜:“严大人在江陵似乎跟语家走得很近,你觉得,语家如何?”

  严辞镜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面上不显丝毫情绪,对黑鹰说道:“商户再大,也不敢跟朝廷作对,语家深谙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为了那点蝇头小利没少往府衙跑,多年龟缩在江陵,守着早年基业不肯做大,坐吃山空罢了。”

  黑鹰挥挥手让严辞镜出去了,笑道:“大殷首富,在严大人口中,竟是一文不值了。”

  黑鹰最后那一问,让严辞镜血液逆流,手心都掐出血痕来,那副后怕的模样,连身旁的幽素都感觉到了,连问了好几句发生了什么事,严辞镜只摇头不答,满脑子回想着刚才与黑鹰的对话。

  他只身回京,消息不通畅,还不知道京城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刚才黑鹰提起语家,有什么深意,又怕自己答错了,把语家牵连进来。

  所谓关心则乱,说的就是此刻的严辞镜。

  再是他满脑子想着语家,凝重的脸色跟叠翠楼中各处的笑语欢声格格不入,这就算了,连自己被幽素一路引进了她的闺房,都浑然不觉。

  见着粉纱帐,粉金熏炉,又在雕花铜镜中瞧见自己有些恍惚的脸,才觉察出不对来。

  “幽素,你为何带我回来?”

  却见幽素面上的嗔笑已然消失,她带着严辞镜往另一侧走去,先朝屏风后施以一礼,恭敬道:

  “先生。”

  严辞镜绕过屏风,见着含笑坐在圈椅上喝茶的人,面上凝色更重,躬身行礼。

  “先生。”

  夏长嬴搁了茶盏将他扶起来,触到瘦长手臂,想起他在江陵差点丧命,观他面相,又不见丝毫麻木疲态,只是有些惊慌。

  “惊平,你怎么了?有话坐下来说罢?”

  “江陵官场要比晔城简单许多,你聪慧非常,必定是游刃有余,可如今一看,倒不像是那么回事,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严辞镜只摇头不语。

  不敢说与语方知情定的事,更怕在夏长嬴面前流露出贪图安逸的嘴脸,与复仇无关的情爱实在多余,叫他在夏长嬴面前窘迫极了,他生怕夏长嬴会怪他不知分寸。

  其实只要他不说,夏长嬴怎么可能知道?只是他一见到先生,就无法不想起当初跟在夏长嬴身后的初衷,远调江陵就已经将复仇之路生生拉长了,他竟还多了跟复仇无关的牵绊?

  “先生,我……有错。”严辞镜在黑鹰面前的倔强一点都不剩了。

  夏长嬴拍了拍他的肩,“我也没想到天灾和人祸,江陵都占了个满,你平安就好,查不出什么也没关系。”

  因为孟霄曾在江陵做官,夏长嬴以为严辞镜去了能找到什么线索,但看严辞镜这自责的模样,想必是无功而返了。

  接下来严辞镜把在江陵的见闻说了,倒也不算是无功而返,相反收获还不少。

  “还不知,魏成跟那伙牙寇有什么关系,调令和虎符最先到达江陵,真的只是因为魏成想把支援的功劳都给二皇子吗?”

  夏长嬴想了一会,道:“当年事发突然,魏成将两封信呈至御前,一封通敌信,一封北境边关急报,随后调兵虎符和缉拿罪臣的诏令齐发,大殷在一夜之间变了天。”

  “如今你已经在郑朗处知晓,通敌信是伪造的,那么边关急报是否也不仅仅是边关急报?”

  只是猜测,怎么都有可能,但边关急报又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战后伤亡统计更骗不了人。

  严辞镜道:“魏成任兵部尚书时,兵部早已经沦为他的党羽,如今他出任宰相,殿前司雷应天是他的人,侍卫司前指挥使因与魏成不睦,自请去南境,戍边多年,现侍卫司指挥使谢玄倒是我行我素,只不过他生得晚,更不可能知道其中内情。”

  夏长嬴道:“除了魏成,还有谢大将军,谢缪,必定也知晓一二,只可惜大将军多年未进京。”

  话说到这里,又陷入了僵局。

  夏长嬴比严辞镜多活了几十年,性子更为沉稳,道:“此事急不得,眼下你的处境更为要紧,方才黑鹰都跟你说了什么?”

  严辞镜如实答:“倒也没什么,只是提了一嘴江陵语家。”看夏长嬴并未流露惊讶,他问,“先生可知,为何他会提起江陵语家?”

  夏长嬴答:“早先因江陵赈灾一事,副相陈少秋死咬魏成压下文书的举动不放,魏成不得不自罚三杯,挑了个小官出来顶罪了事,随后宫中出了大事,先是静嫔进献假燕窝,致使皇后的孩子胎死腹中,接着静嫔之父,礼部尚书胡格,被查出官商勾结,宫中吃穿用度都被以次充好,回扣都进了胡格的口袋。”

  “此事牵涉极广,一应皇商全部被消了称号,但宫中大小节庆事宜又不可马虎,黑鹰在这个时候提起语家,大概是想与语家联手,承下宫中的日常供应吧。”

  魏成是个什么人,严辞镜是一清二楚的,猜测道:“静嫔、礼部,是魏成在背后主导?礼部新上任的胡格,竟是陈少秋的人?”

  夏长嬴点头:“魏成一举三得,替皇后侄女扫清劲敌,让张少秋断了有力的臂膀,如今他又要推举新的皇商,若是成了,丞相府库怕是比国库还富。”

  严辞镜冷道:“语家绝不会与魏成联手。”

  夏长嬴点头:“我已知晓你与语家少爷相识,既如此,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的好。”

  楼外天色渐沉,夏长嬴将冷茶喝尽,让幽素替他拿外袍来,他要离开了。

  严辞镜这时才想起夏长嬴竟然出山了,还来了叠翠楼,还跟幽素相识。

  对此,夏长嬴解释道:“惊平,你也是,总使唤人家姑娘替你送东西,蔬果便罢了,怎么炭火也让姑娘家扛?又不与我提前打好招呼,我受了那么多好意,总要请姑娘进屋坐坐,喝盏热茶再走的,一来二去,便熟了。”

  “我知你回晔城定是要来寻我的,又怕走漏行踪惹人怀疑,迟迟不上山,所以我便让幽素姑娘帮忙,带我来这叠翠楼,与你见上一面。”

  严辞镜感激地看着幽素,道:“往年都是我亲自送过冬的物品,如今出门在外,只有幽素得我信任,替我做此事了。”

  幽素腼腆地笑笑,在严辞镜面前,她还敢偶尔作弄,但在这一身粗布衣服都掩盖不了儒雅之气的夏长嬴面前,她是怎么也不敢造次的,偏又像仰慕严辞镜一样,打心底敬佩归隐的夏长嬴,所以她能帮就帮。

  嘱咐都说完了,三人也该分别了,幽素先是送走了夏长嬴,不久后,又亲自伴严辞镜出门,可把别的姐姐妹妹眼红坏了。

  幽素以蒲扇遮了唇鼻,露出含波的眸子,口中说的话却跟风月无关。

  她对严辞镜说:“先生嘱咐你,此番你进宫,境遇跟从前相比,会大有不同,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