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罗是在一处矮坡找到顾兰亭的,顾兰亭面朝北方,面容沉静看不出丝毫情绪。在他的视野里,是广袤无边的绿色,偶尔有一两只海东青从天穹振翅飞过,那是赫连明日留给他防身的鹰。
“王妃,殿下来信了。”
过去这么多年,尽管深知赫连明日和顾兰亭只是表面夫妻,但阿利罗还是习惯这么称呼对方。虽然顾兰亭是名义上的王妃,但那又有什么关系,至少现在自己可以没有任何顾虑留在殿下身边,哪怕永远也无法站在他的身旁。给他创造这个机会的正是王妃,阿利罗从心底感激顾兰亭。
这些年赫连明日守护着顾兰亭和他的一对儿女,阿利罗心甘情愿帮着主子一起守护。他是两个孩子的射箭师父,尽管顾兰亭射艺卓绝也许不需要他来教,但他更愿意陪着两个小家伙长大,在他眼里,他们就是赫连明日的孩子。
如今齐国皇帝出现,阿利罗心里很不爽。他很担心顾公子心里一软,就和两个可爱的孩子离开大夏。他出来找顾兰亭就是为了这件事的,早上高炀给了他一个大惊吓,大夏勇士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和王妃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
谈这些年殿下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如花美眷,放弃了真正的举案齐眉。
谈赫连明日为了他甘心当两个不相干的孩子的父亲,并许以王族荣耀。
还要谈......他想了一路,当年为了助顾兰亭逃离齐国,赫连明日离国一年,风餐露宿不说,险些被自己的兄弟借助西羌截杀在半路。一个能为你付出性命的人,不该值得你去珍愔吗?
等顾兰亭看完信,阿利罗说明来意,顾兰亭无声一笑。大夏勇士当时就看傻了:“王妃你笑什么?”
“开心。”
“开心?为什么?”
“为明日有你这个不计名分的知己高兴。”
阿利罗眼睛一亮。
“王妃你真是这么想的?”
‘‘嗯”
顾兰亭含笑点头。
“我一直都很内疚,为了我们误了明日一生。自从探知你的心意,我就觉得上天还是仁慈的,他把最好的留给了善良的人。”
阿利罗闻言眼睛更亮了,简直受宠若惊。按照王妃的话说,他觉得我就是那个最好的。这个评价太高,高到阿利罗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有这么高光的时刻。
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了,遇到了世间最好的人。
“王妃我......那个......啥......”
大夏勇士哎呦一声,激动得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顾兰亭笑笑让他别着急,想说什么尽管说。
“可是……”
阿利罗用力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顾兰亭又问他:“怎么了?”
“王妃见谅,我好像忘了要说什么了。”
顾公子:“......”心说这也行。
高炀躲在旁边土堆后面,此刻手舞足蹈乐不可支。跟着他就乐不出来了,只见顾兰亭头笼一团乌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偷听别人说话很好玩吗?”
朕没有偷听别人,是偷听你啊!谁叫你是顾阿难,别人想朕去听朕还没那个心情呢!
皇帝挺有理,顾公子照着他后腰就是一脚,于是皇帝走路的姿势更引人遐想了。
“不老实回你的大帐休息没事乱跑什么?”“我是皇帝哎,自然想去哪就去哪!”
顾兰亭冷笑:“是吗?”
皇帝眼睛狂眨,眼珠转了转,直觉气场刚不过,赶紧把头一低。
“堂堂齐国天子如今看人脸色混日子,想我高炀也是齐国第一人了。”
他还卖上惨了!
顾公子哭笑不得,就让阿利罗亲自押送齐皇回营帐。阿利罗问他若是齐皇不听话怎么办,顾兰亭笑了笑:“绑了回去!”
高炀不干了:“又要绑我!”
“有何不可?”
皇帝叹口气,到此没有再争下去。
是啊,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个时候只要能换得顾兰亭展颜一笑,就是让他立刻去死他也认了。
其实皇帝的心思顾兰亭一清二楚,只是觉得一切都太迟了。如果甜言蜜语能抹杀曾经的一切,这世上也就没有此恨绵绵无绝期了。
他独自往回走,心里合计着等大夏局势彻稳定下来,是时候带着孩子们四处走一走了。总在一个地方带着,耳塞目盲不是好现象。他想离开还有一个原因,高炀如今知道他们在大夏,就算不说服他带着孩子回齐国,想来日后打着各种名义来大夏是免不了了。
他瞒不了孩子一辈子,也不可能蒙蔽大夏臣民一辈子。赫连明日为他们已经做得够多了,一旦高炀频繁往来,孩子的身世基本就守不住了。只有远离高炀,才能将这一天尽量往后拖延。
赫连明日是大夏的诸侯,草原的神鹰,而自己不能成为他的污点。
顾公子走着走着出了神,回到帐中根本没留意早有人等着他了。当高炀问他想什么呢,这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皇帝嘴角一勾:“我为何不能在这?再说了昨晚齐国皇帝亲自为顾公子侍寝,难不成天一亮公子就不认想赖账吗?”
“你!”
皇帝一笑:“我什么?阿难说啊,想说什么尽管说。别左右看了,明日那个侍卫早被我打发走了。不过那竖子也确实是个实在的,我不过三言两语他就信以为真。这些年明日照顾你们父子我还有些担心,怕他身边没有合适的人。谁知近水楼台,让他捡到一个活宝。阿难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冥冥天定?”
“曰 ”
疋。
“你承认就好。”
皇帝抬起那只没有伤的胳膊轻轻为他擦去脸上不知何时蹭的灰,笑道:“你还是老样子,我喜欢。”
顾兰亭哼了一声:“可是我不喜欢。”
“你会的。”
“哦?”
顾兰亭简直要被他气乐了,心说真是大言不惭。他以最快的速度组织了一下语言,准备用力回击一下自信心过满的家伙,然后那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身体被一股大力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两片湿热的唇堵上了他的嘴。
顾兰亭眼睛一瞪,一时忘记了挣扎。
齐国皇帝在顾公子的营帐终于亲了想念十年的双唇,但这个吻并不美好。当顾公子反应过来,在不碰到对方伤口的情况下,展开了激烈的反抗。
最后皇帝嘶嘶的松幵了人,用手一抹嘴,低头一看蹭了一手红。皇帝呲牙,埋怨道:“阿难你怎么能对朕这般狠?”
顾公子同样用袖子擦嘴,用力非常大,仿佛要把粘在嘴上的来自对方的味道全部擦除。皇帝盯着他的动作神情复杂,语气也没有刚才轻佻。
“阿难,你很讨厌我对吗?”
讨厌?
这个问题顾兰亭还真没想过。现在仔细想想,也许目前自己由内而发的抵触就是讨厌吧。他迎着皇帝的目光,轻轻点了下头。
“曰 ”
疋。
皇帝顿时就惊了。
阿难怎么可以这样呢?
我们相识多年,也曾是互许终身的,今天竟然说讨厌我,这怎么可以?
皇帝那根反骨瞬间被拨动,干脆就把早前想好的和顾兰亭礼敬如宾的想法统统抛诸脑后。
阿难是我的,从来都是!
皇帝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是引起了顾兰亭的警觉,他对这种表情太熟悉了,顿时心里警钟大作。他没有任何迟疑,推开皇帝夺路而逃。但在擦肩而过时,身体失去重心。
他的腰带被扯住了,跟着身上被压上小山似的重量。高炀笑了笑,伏下身来,与他四目相对。
“阿难,我本不想如此对你,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朕的。朕也想以礼相待,看来你根本不需要。”
“你想干什么?”
“顾公子,朕干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放了你。”
高兰亭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目前的形势对自己很不利,看样子高炀这回是铁了心要留下他。但是就这么坐以待毙顾公子很不甘心,眼角余光扫过左右两侧,寻找可利用的武器。
高炀笑了笑,把离他们最近的一只矮凳踹幵。
“别惦记把我打晕,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十年了,你无法体会我的相思之苦,不如今天就解了我的十年思念吧!哦奉劝你一句不要喊明日的侍卫了,他被我找个由头支走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若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白日宣淫,最好等下忍住了。朕为你守身十年,可不保证一会能把持得住不化身禽兽。”“高炀,你怎可如此逼我?”
高炀勾唇一笑:“那得问顾公子啊!”然后顿了顿又说:“阿难你就别固执了,你看我们连孩子都有两个了,何必闹得这般不幵心。”
顾兰亭气得完全不知该如何接话,高炀更兴奋了。
“瑾瑜是我们的长女,那就是我大齐最尊贵无匹的长公主,你说你把孩子放在草原算怎么回事嘛?成璧是我膝下唯一的皇子,回去就是太子齐国的储君,哪里不比你们在大夏好?”
皇帝把头一低,轻轻附在他的耳朵上,小声道:“跟我回去,立尔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