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炀再一次吐出口里的血沬,勾起撕裂出一条血口的嘴角。
那是一个充满讽刺的笑容,邪肆而又张扬。
“高炜你也不过如此,朕真是高看你了!就算朕今天沦落阶下,也还是神坛之上的万民之主,尔等宵小之流也只配跪在朕的脚前俯首膜拜!”
身为天子,在那一刻将自己睥睨众生的王者之气一展无遗,一时就连高炜也自行惭秽,甚至觉得自己需要用仰视的姿态,才能看清对方的眼神。
高炜不甘心,左右幵弓又是两个耳光,冷笑道:“逞口舌之快又有什么用,本王打掉你满嘴的牙,看你还嚣张得起来?”
“你一介庶民,也敢自称本王,不怕万民嘲笑?”
高炜:“……”
是啊,他如今是庶民。
虽说高炀如今落在他手里,但没有高炀的赦免圣旨,他依旧是庶民身份。当然可以矫造圣旨,但内阁一旦得知天子御印不在马上就得穿帮,这事很划不来,于他将来大计也不利,这种傻事高炜自然不会去做。如此一来,他的身份就尴尬了。
然而高炜如今也无计可施,高炀还算是硬骨头,怎么打他始终没有开口说出御印藏在什么地方。如今宫里早已掘地三尺没有任何发现,可惜东西是被皇帝特意藏匿的。他若不说,紧靠人工搜是搜不出来的。
“算你厉害!”
高炜扯住皇帝衣襟,恶狠狠把人惯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连数日卢妃高炜等人没有从皇帝嘴里问出关于御印的下落,这让高炜烦躁不安。虽然自诩不会妇人之仁,但卢妃的话也有道理,收不回天子御印,就算强行颁下高炀退位诏书,他依旧名不正言不顺。
显然卢妃自有打算,她反正是要做皇后的,至于是谁的皇后她反而不那么在乎。都是他高家的妇,是高炀还是高炜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要凤印和那顶顶珠大冠,至于册封圣旨由谁来颁布根本不是她关心的事了。
所以当高炜问不出御印下落无计可施来找她拿主意,她就含蓄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爱莫能助的意思,作为对高炜敢动手打她的小小报复。甚至在心里已经开始酝酿登上后位之后更大的报复。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卢妃挑衅地扬了扬眉,高炜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墨儿赶紧上前劝她主子:“娘娘,您如此激怒他怕是不好吧?”
“无妨。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反而不好往下走。我腹中这个孩子可是他的大倚靠,短时之内他上哪去找一个合适的帮手为他孕育子嗣。所以啊,你看他闹得凶,多半虚张声势。”
事到如今,卢妃的野心彻底暴露。
后位其实已经不在她的关注之列,她又有了更高的目标。
人生巅峰,唯有那个位置。
可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的办,在此之前,高炀的命必须留住。
但卢妃同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高炀到底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会藏在哪呢?”
当晚卢妃避开高炜的耳目前来见高炀,高炀知她所为何来冷笑连连,暗道量你们也想不到。
卢妃无视了来自皇帝的尽含嘲讽的笑容,淡淡道:“看来陛下是知道妾身为什么事来了。”
高炀不置可否。
卢妃深吸口气:“陛下开个条件吧。”
高炀竖起一根手指。
卢妃绣眉一挑,聪明如她这次也没明白其中含义。
高炀似笑非笑:“一条人命。”
卢妃瞳孔急剧收缩,皇帝漫不经心道:“一条人命换朕的御印很公平。”
此刻卢妃也顾不得太多,压低声音问:“谁?”
“你和高炜只能活一个。你冰雪聪明,不用朕多费唇舌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多少日为期限?”
“朕办事一向公道,不为难你一个有孕之人。以加冕典礼为最后期限,至于何时何地怎么动手,朕一概不管。”
卢婉姝一脸欣喜,双眼充满赞赏,心底一泓死水竟奇迹般地再次荡起一圈圏涟漪......
而那只在齐国被掘地三尺遍寻不到的和田玉印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顾兰亭手里,顾兰亭在灯下怔怔出神,已经坐了好一会。赫连明日把斗篷给他披上,他才回过神来。
“什么时辰了?”
“快定更了。”
“孩子们呢?”
“乳母哄着刚刚都睡了。”
顾兰亭缓缓吐出心中郁结的气,把御印包了起来。赫连明日默默注视他的动作,良久才说:“你也不用太担心,我那表哥虽然脑子不大好使,但还不至于完全落在下风。此刻他多半在使出浑身解数周旋,如你所愿在为咱们争取时间。”
“我没有担心他。”
赫连明日挑挑眉,不想去拆穿他。
“我只是觉得有点倒霉。”
嗯?
右贤王殿下有些搞不懂他的心思了,顾兰亭幽幽道:“我只想好好的过我的后半生,不想再卷进任何皇家纷争。可是你看,我始终逃不掉,也许这就是宿命吧?”“别担心有我呢。”
赫连明日把人轻轻拦在怀里,顾兰亭顿时整个身体都僵住了,赫连明日马上就发现他的异常,忙将手收了回来。
“抱歉,我不是有意轻薄你。”
顾兰亭呆了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微叹口气。
“你也不用致歉,都是我不好。其实是我连累了你,也该是我来致歉才是。”
“兰亭你多虑了。我没有想那么多,也无心想那么多。如今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其实我刚刚......刚
刚只是想安慰你一下。”
“哦是吗?”
顾兰亭回避着来自对方的关切目光,左顾右盼心神不宁。
“明日。”
“嗯?”
“很抱歉。”
“怎么了?”
“我想......”顾兰亭有一瞬间犹豫,再次叹了口气。
“我想,我也想再也接受不了任何一个男人碰我,哪怕女人也不行。这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拖下水的。”
“不不,别这么说。”
赫连明日痛心疾首,想安抚对方的情绪,却又不知该怎么做。
昆仑神,我该怎么办?
在皇帝争取时间的日子里,赫连明日也没闲着,抓紧时间部署。
他先安排程婴秘密返回齐国,跟着又去见了底大夏王。毕竟事关两国,他不可能私自做主调兵。
大夏王虽然疼爱这个最小的王弟,但不会什么事都任着他乱来。娶亲一事已经给大夏王落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所以这种事赫连明日比较谨慎,一定要听取大夏王的意见。
大夏王虽然上了年纪,但人还不糊涂,不像一般人听说这种事只顾眼前利益忙着趁火打劫。那日兄弟二人商量良久,也不知赫连明日给大夏王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大夏王原本就有自己的考量,权衡利弊之后把出兵大权交给了赫连明日,由明令阁从旁协助。
当赶回府上把大夏王的意思一说,顾兰亭丝毫不意外。
“你这位王兄可是送了你一个好大的人情啊!”
赫连明日不置可否,只是道:“不然呢?”
二人一时无言。
听说很快有仗打,阿利罗很高兴。他已经快闲出鸟来吗,就把赫连明日叫出来说由他打前锋。赫连明日吃惊道:“你不留在府里保护王妃,没事往战场跑什么?”
阿利罗噗的吐掉嘴里的草棍,着急道:“殿下身边怎么能没了阿利罗呢!”
“为什么不可以没了你?”
因为我喜欢你啊!
尽管阿利罗心里咆哮得厉害,但始终不敢说出心里的秘密。
“阿利罗。”
“诶。”
“本王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阿利罗满心欢喜,用力点头。
“如今王妃身体还没复原。”
“是啊!”阿利罗又点头:“王妃可是元气大伤。属下也正想着,改日再去打些野物给他补补身体。”“所以你要留下帮我守着他,还有世子和公主。”
阿利罗突然觉得自己跳进他主子专门为他挖的陷阱,当场就不干了。赫连明日于是各种好言安抚,奈何奴大欺主,阿利罗这个家伙铁了心要跟着他,就觉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阿利罗全家,不然今生怎么会和他纠缠不清。
“殿下。”
阿利罗忽然叫道,赫连明日懒得抬眼皮:“没的商量。”
“不是。”
大夏勇士舔舔发干的嘴唇,指着庭院说:“王妃,王妃出来了。”
顺着阿利罗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顾兰亭孤独地对着月亮发呆。阿利罗说:“王妃怎么了,最近看他总是忧心忡忡的。”
今晚月色正好,顾兰亭浑身就像披了一层柔美的白沙,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暖的光辉。
赫连明日悄然站在他身后,顾兰亭忽然问:“准备得差不多了?”
“是。”
“你把这个东西带给他。”
赫连明日接过来,正是那枚御印。
“你告诉他让他多保重。”
“好。可是,”赫连明日犹豫道:“若他不应又当如何?”
顾兰亭一声晒笑:“你再告诉他,人活着总是会忘记一些人一些事。比如我,就在努力学着忘记。他的齐国江山,与我再无瓜葛。明日,我只是哥舒塔林,两个孩子的父亲。”
赫连明日心里叹口气,心说真是两个冤家。你若真能忘了他,看到我的好也行啊!可是你的眼里始终没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