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一孽障目>第一百三十四章 、结发应得共长生

  只属于颜筠谦一人的神袛终于显灵了。

  言如青握着少年的手,温柔地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抚。

  他听颜筠谦忘情地唤着自己的名,一声接着一声,嗓音暗哑,浑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言如青抱着他的少年,慢慢地、一声一声地应。他哄睡般轻声允诺,最先说的是喜欢,到后来说的是不离不弃,然后说的是不欺不瞒。

  言如青很少露骨地坦白过爱意,很久以前他不屑说,后来他因为羞赧不愿说,可他今日却对着颜筠谦说了很多很多次。

  沉夜微凉,他下巴悬着清澈的霜露,最后亦哽咽着说筠谦,我是真心爱你。

  他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往后也只爱你一个。

  颜筠谦从号啕大哭到了小声啜泣,眼看着就要在言如青怀中趋于平静、阖眼睡去。

  言如青凝神听着颜筠谦的细语呢喃,最后听到少年用几不可闻的气音说:“如青,我好痛,其实我真的好痛……”

  恨是不恨了,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痛。

  言如青眉心一酸,蹙着眉,又险些落下泪来。

  他怎会不知道,这么多两人一同度过的时光,是怨恨爱痴,是颜筠谦对他的情愫太繁太杂,遂化作了心里无法纾解的痛处。

  恨着仙君的每一刻、爱着如青的每一日、欺瞒爱人的无数个当下,其实颜筠谦都无比痛苦。

  天桥仙雾如霖雨纷纷,雾作雨幕寂寥无声,只有一对青白交织的人影缱绻缠绵。

  颜筠谦指尖冰凉,与言如青十指相扣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不打紧,痛过就不会再痛了……我们也再也不会伤着彼此了。”

  言如青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心中狠狠一恸,努力噙着温柔的笑,轻声道:“对不起,筠谦……若不是我从前那么执意要拿你炼丹,害你一腔真心错付,又怎么会……”

  又怎么会让他们二人都受尽苦楚。

  言如青说不下去,他对颜筠谦之心又何尝不真。一切祸端因他而起,他恢复记忆后知道自己才是伤颜筠谦最深的人,心里也是几近崩溃,又怎能不觉伤痛。

  可就如他自己所说,前尘往事已过,往后都只能稍作弥补。

  “没关系,如青,没关系……”

  少年从前对言如青爱得盲目又卑微,他没有自我,只会说“如青一点都没有”、“如青永远不需要与我道歉”诸如此类的话。

  而如今,他与言如青是平等的。

  对错爱恨、是非难辨,这世间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颜筠谦把言如青牢牢地箍在怀里,似乎在怨他为什么不再早些说清,却连句埋怨的话都舍不得说,只是待言如青还从前一样的撒娇撒泼,亲昵如初。

  他无声地扯断了泪珠,那双赤红的血瞳只在此刻被泪水洗出了从未有过的、一触即碎的脆弱。

  天地缓缓,颜筠谦似乎想要就此将言如青融入骨血、不分彼此。他急着想在他的人身上留下些痕迹,最后忍了又忍,只是用脸颊在那人额角鬓边轻柔地蹭了蹭。

  “我把补偿收下了。”

  颜筠谦从言如青的肩颈处缓缓抬头,伸指揩去了言如青眼角旁的泪珠,长舒了一口气,小声地说,“我的。”

  仿佛一切痛意也在此刻飞灰湮灭了。

  “对,你的。”

  言如青看着颜筠谦,两人仍相顾无言。他伸手拨开少年鬓旁被泪水浸湿揉皱的发,额贴着额,捧着颜筠谦的脸笑道,“我们好傻。”

  颜筠谦反驳:“你才不傻。”

  “不是么?傻瓜才能教出傻瓜,你是我这个傻师父教出来的傻徒儿。”

  颜筠谦笑道:“师父说得是。”

  “走吧。”

  二人顶着夜色,牵着手缓缓离开了云暮弥漫的天桥。

  风声轻起,雾烟渐远,桥旁景色从未改变,只是颜筠谦终于紧紧地抓住了他一个人的言如青。

  ……

  “得亏成了赤子能自愈,不然眼睛都要哭肿了。”

  颜筠谦换了件乳白的寝衣规矩地坐在矮凳上,听言如青这么说,又惯性似地摸了摸眼下,好像真是担心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出洋相。

  少年人瘪了瘪嘴,转头有些委屈道,“如青可是嫌弃我?”

  寝宫内明珠高悬,言如青站在颜筠谦身后,正拿着篦梳帮他梳头。

  言如青借着月光看少年眼下仍泛着红,倘若是肉体凡胎,明早起来肯定要肿。

  可成仙了还有什么肿不肿的?言如青知道这是颜筠谦故意留着的,仗着自己拿他没辙就开始胡乱撒娇。

  只是这招是真管用,被那双眼睛盯着就说不出呵斥的话,冷清的太清天尊终还是软下了心,道:“你若是再说胡话,我就嫌弃你了。”

  颜筠谦长长地哦了声,散了散被言如青梳理地极好的一头银发。待言如青梳完,他起身又把一直系在头上的粗麻发带叠好放在了桌案上。

  少年手脚麻利,先一步上了榻,掀开锦被规规矩矩地在床内侧躺好了,只露出半张脸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看向言如青。

  言如青也褪了外袍躺了下去。

  他头才挨着软枕,就听到“唰啦”一声,里侧伸出两只手合上了两片床帐。

  一帐将里外隔绝,此时悄然无声,四目相对,言如青半撑着身子,仰头兀然对上少年一双红如丹火的眼瞳——

  言如青看见颜筠谦口腔内尖锐的犬牙,呼吸一轻,熟稔的感觉翻涌而来。

  已成赤子的颜筠谦仿佛一只人畜无害的红眼白兔,目光中蕴着得天独厚的纯洁赤诚。圣洁不带邪念的目光落在言如青身上,自然地生出些想要一探究竟的欲念,仿佛要将他彻底洞穿。

  这一世两人还没有肌肤相亲,但该记得的事却是从来没忘记过。

  颜筠谦敛下目光,重新躺了回去,待放松地躺下才认真道:“如青放心,我不做什么。”

  言如青应了声,脸朝向他侧躺着。他稍稍平复了心绪,看着颜筠谦一双红眸亮如鸽血,始终没有要睡的意思,轻声说:“你从前要是这么看着我,就是说明你还不想睡呢。”

  颜筠谦往言如青怀里挪了挪,揽着言如青的腰笑道:“我现在也不想睡。”

  若不是也按人间日夜照搬回了仙界,这床根本就派不上用处。

  人是不得不睡,成了仙还睡什么呢?说到底不过是睡个乐趣。想着睁眼闭眼都能看到想见到的人的脸孔,仅此而已。

  “你到底是怎么恢复记忆的?”言如青捏了捏颜筠谦的脸,一捏就上瘾似的停不下来。

  他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秉承着那张十八九岁的脸,青雉又带着些说不上来的成熟,一张软和好揉得很。

  言如青捏的力度很轻,又道:“你一开始触往缘镜的时候,镜中什么都没有。”

  往缘镜中空白一片,就说明已成赤子的颜筠谦是真的没有过往。

  “啊……我一开始确实什么都不记得。可如青亲手帮我束上那条发带以后,我就突然想起来了。”

  颜筠谦摸上言如青的手腕,抚了抚那根熟悉的红线,怕他不信,末了还添一句,“真的。”

  言如青看了一眼腕上的红线,道:“许是红线和发带承载了些我们两人回忆的缘故。”

  “其实发觉如青没忘记我的时候,我就记起来了……只是这个说来话长。”

  颜筠谦默了半晌,突然道,“……如青,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直到最后一刻。”

  “我知道。”言如青仿佛投身进入了那双赤瞳之中,他看着那一大块澄澈的鸽血石,从中映出了他冷淡的脸孔,“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从前的颜筠谦一直都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爱也好、恨也罢,自始至终,少年的目光都只落在他的身上。

  “你不知道。”颜筠谦笑着摇摇头,“如青,只有这件事你不知道。”

  言如青心下一惊,问:“难道你在丹炉里时就……”

  “对。”颜筠谦笑道,“因为身为赤子的我突然发现,如青没有忘记我。”

  ……

  阴阳清浊,此消彼长,从仙境来,往人间去。

  时光回溯,炼丹炉的火舌将颜筠谦吞没的那一日,紫金的炼丹炉呼呼地朝外吐着白烟,本该滚烫的焰火宛如爱人温暖的怀抱,柔柔缓缓地包裹住了颜筠谦残破的身躯。

  清浊二气犹如抽丝剥茧般从他体内脱离,可他仍睁着眼,想透过烈焰看清了言如青的脸庞——

  原来那一张清冷到不可一世的脸上,原来也会为了谁露出心痛到难以自抑的神情。

  “如青,你为何哭了呢?”

  少年一副精致残破的皮囊早已在焰火中缓缓化为灰烬。

  “筠谦……”

  他听到言如青唤了他的名。

  最后一声“筠谦”落耳,颜筠谦只觉得心中最后一丝恨意也被烈火吞噬殆尽了,惟剩下释怀和坦然。

  他用尽气力,最后一缕尚有灵识的清气代替他的指尖抚平了言如青紧蹙的眉,捻去了言如青为他而留的泪。

  颜筠谦从不后悔自己爱上了言如青。

  肉身尽毁,那一根系着少年无数执念的发带便飘离了丹火的炽热,带着他最初那一份无暇的爱,落到了那一身灰袍的仙君脚边。

  最后的最后,炉顶合、丹火旺,清浊二气在丹炉中无声地纠缠交织着,一切又好似命定般回到了最初。

  ……

  所以冷心冷情的太清天尊失去了道侣,好像满盘皆输了。

  丹炉里的赤子望着那人孤寂的背影,平静地下了定论。

  炼丹炉盖与炉鼎中间的那一条窄缝,再一次成为了他窥探外界的轩窗。

  他知道言如青是谁,是天地自然化作的仙灵;他也知道自己是谁,是在丹炉中拟炼自然化作的赤子。

  他还知道,言如青曾是他的道侣,亦是伤他最深的人,于是他热烈地爱着、恨着,和言如青纠缠着,直到他投身入炉的前一刻。

  真无趣。

  赤子看着那一抹质朴的灰色又在丹炉前落座,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的脸庞,这样想着。

  赤子其实早就可以从炼丹炉中一跃而出,可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而且是他故意忘记的。

  万物归为自然,天地间灵力都能凝于他指尖,有什么是他不能记起的呢?

  这世间一切对赤子而言都太无趣,根本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做的。

  所以他打算重新想起来。

  丹炉内的清浊二气都任由赤子搓圆捏扁,他捏着清浊混杂而成的灵力,看言如青高坐在玉座之上,有时带着黑猫墨池,有时候又与年轻的月老一起说说笑笑。

  赤子无所谓其他人,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言如青身上。他将一切尽收眼底,可仍只是匆匆一过,并未激起半分波澜。

  他明白,如今丹炉中阴阳交混,他已成赤子,可自己却并没未生出道心。

  此时的他就和最初的太清天尊一样,不过是一具没有道心的躯壳。

  可赤子不在意,他也不需要寻求什么道心。

  大道似无,他已得道。

  他默默凝望着言如青,看着守在丹炉前寸步不离的仙君离席片刻,少顷又在炉前落座,赤子明白,他们俩又要对视很久了。

  只是不多时,那熟悉的红衣公子抱着只黑猫,也自说自话地跟了进来。

  言如青起身,只是视线还投在紫金丹炉上,神色淡淡道:“上仙还有何指教?”

  “阿青,没人说过你装得不像么?”

  赤子见言如青神色一滞,反问:“上仙指的是什么?”

  月老慈爱道:“老朽想说,有心之人要装作无心是很难的。”

  “……或许吧。”赤子看着那张冷冰冰的脸孔上化解开一抹笑意,似是真沾染了些凡尘的质朴,笑道,“果然还是瞒不过您。”

  “这个……给你留个念想。”月老从袖中摸出往缘镜递到言如青面前,嘱咐道,“过往已成云烟,你那徒儿分不清,你这做师父的可不能也溺进去了。”

  仙雾氤氲,赤子贴着丹炉的壁,化作仙风想要听清言如青会回什么。

  “上仙说得是。”

  言如青说得极轻,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明知道回来了也不是原来那个,我却始终觉得……也总好过没有他在世间。”

  总好过没有他在世间。

  丹炉里乳白色的灵力中有两颗赤色的点,尚能被称之为赤子的“眼”。他眼瞳颤了颤,终是什么都没说。

  月老听罢叹息一声,只道了一句“好自为之”,抱着黑猫便化作一阵清风离去了。

  ……

  赤子望向言如青手中的往缘镜,那巴掌大小的铜镜中不断轮放着谁与谁相守相爱的情形。青年倚着丹炉,似已进入了镜中幻境。

  镜中一白一青两道身影从相爱相守到相欺相瞒,从悖迹、悖离到悖心,连仅剩的爱意都要消磨殆尽了。

  后来画面一转,铜镜的碎片被谁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身下之人的额中,嫣红的血几乎要将铜镜一并吞没,可以预见言如青当时受了怎样的苦楚。

  赤子竟不想再看言如青被自己前身搓磨的情形。

  冷面冷心的仙君倚着丹炉,再抬头时,天光渐渐没,一天又要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言如青嘴唇嗫嚅,似是说了什么。于是赤子贴着炉壁侧“耳”去听,听那人自嘲似地道:“明明是我有错在先,我却还希望他能不计前嫌地爱我。”

  ……

  “……筠谦,我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他抱着臂,不停揉搓着腕上的红线,脆弱到好似一个占了天尊身体的凡人那般无措,过了半晌,抑着嗓子道,“可我何德何能做能与你相守一生的人。”

  两人隔着丹炉相贴,好像心上突然被淋了几滴冷水,点滴在心头,只剩下无尽的怅然。

  赤子好像能听到言如青的心跳声,声声如擂,愈来愈大,落入耳中越来越清晰——

  后知后觉,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赤子的胸膛狂跳不止,仿佛有什么遏制不住的东西马上就要溢出。

  他捂着胸口,想将那莫名流动的情愫塞回体内,诡异的情愫却从指尖全部漫了出来,如丹火一般柔柔缓缓地裹住了他的身子。

  他的视线至始至终都落在言如青身上,事到如今才发现,原来他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他记得,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是言如青以清浊为底色在丹炉中炼成的仙灵,当然什么都没有忘记过。

  他想忘记,可仅是看着言如青,看他恸容、见他难过,更是心疼得肝肠寸断。

  赤子拟造天地自然而生,而独属于他的天地自然,一直都在眼前。

  ……

  “我不行再让如青受到伤害了……如青也不想让我面对从前的事。”

  已成赤子的颜筠谦喃喃道,“所以我什么都不能记得。”

  起码现在不能。

  他出丹炉后仍会带着与言如青连在一起的神印,有些蛛丝马迹都逃不过言如青的眼,

  倘若他什么都记得,届时一摸往缘镜就会被拆穿,瞒是瞒不过的。

  炉中丹火仙雾朦朦胧胧地绕在他周身,他望着那只着青灰的仙君,眷恋似的挥出一缕越过炉间缝隙的仙风,翼翼小心地抚了抚言如青的脸颊。

  他最后仍凝望着言如青,主动舍弃了从前的一切。

  ……

  “如青,倘若这一次我仍会爱上你……你我各进一步,前尘往事可否既往不咎?”

  ……

  清风徐徐来,霞光柔缓地钻入袖中,灰朴的衣袍被微微掀起,仿佛故人入怀。

  云飞雾散,颜筠谦立在紫金丹炉的碎片中,浑身雪白,双眸荧红,淡漠地对上面前那位仙人的眼。

  “筠谦……”

  他看着冷矜的仙君面上划过错愕惊诧,忽而跪在地上唤着自己的名,竟是落了泪。

  他有些无动于衷,只是一直盯着言如青,疏离地问上了一句:“这是仙君予我的名吗?”

  他这么问是因为他记得。

  赤子孑然一身地来到了世上,却意外地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不明白,自己不过是随便捏了个与名字相衬的外形,怎么会让眼前素未谋面的天尊难过成这样。

  筠,是竹亦是君,君子谦谦,温润如玉,或许这么叫他的人也说过,只用这名字就好,只有这名字才好自己再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名了。

  ……

  颜筠谦的目光一直落在言如青身上,始终没有挪开。

  后来的事便好讲多了,无非是没有记忆的他愈发贪恋言如青的好。得益于最后那发带紧束的一刹,彻底让他想起了从前。

  「我与仙人互抚顶,结发应得共长生。」

  在凡间时结发祈求共长生,如今已得共长生,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做结发相守呢?

  “你真是……”

  言如青安静地听颜筠谦讲完了他在炉中的事,不知该作何感想,只是唏嘘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颜筠谦笑晏晏地回:“如青也是啊,本来万般过眼成空,偏偏为我染上了凡俗之气。”

  “好像这凡俗之气,染上了便再难洗去了。”言如青说,“你我都是。”

  颜筠谦拈起自己一撮银白的发尾看了看,问:“是不是黑色更好?”

  “为何这么问?”言如青摸了摸他如绸缎般的银发,伸手又分出一撮乌黑的发并在一起。

  “太怪异了,会让你觉得不安吗?”

  “不会。”言如青耐心地将两人的头发编到一起,“如果两个人要靠念旧情才能继续过下去,那就不是真心相爱了。”

  乌黑如墨的发中参着亮眼的银白绸缎,交织纠缠着不分彼此。

  他们共握着结发,言如青轻声道:“我很爱从前的你,但是我更爱现在的你。”

  他们两人,从前是垂怜、是愧疚,是爱而不得的欲望,是迫不得已的憎恶。

  或许真如言如青所说,颜筠谦往后会遇到比自己更好的人。

  可真的不会再有了。

  因为颜筠谦遇到言如青的时候太早,以至于每一刻、每一日,放在心底的恨过是他,爱过也是他。

  如若这就是最后的命中注定,那再也不必有人为此蓄谋已久。

  颜筠谦温柔地啄了啄言如青的唇畔,一秉虔诚。他最后在言如青身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呼吸绵长。

  在人间的时候他睡得极浅,比起入睡,他更喜欢借着灯烛微弱的光亮一点一点描摹言如青的眉眼。

  凡人的寿数是何其短暂,所以他不敢睡,害怕言如青下一刻就会恢复记忆,害怕他的如青会从此远去。

  他无形之中不断地自作桎梏囹圄束缚着自己,紧张压抑地珍惜着与言如青的不可多得的时光。

  颜筠谦再也不需要这样了。

  万般成空,他什么都没有梦到。

  不知过了多久,他睡眼朦胧地往前伸出手,和煦温暖地微光透过指缝,朦朦胧胧地迷上一层烟岚。

  有谁与自己十指相扣,一转头,入目便是一张隽秀清俊的脸。

  少年眼波流转,咧开嘴便露出了两颗锐利的犬牙。他扑入那人怀里笑道:

  “如青,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