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一孽障目>第四十四章 、与君相知

  颜筠谦一双眼永远灵动,笑起来便流露出对言如青毫不掩饰的敬慕。

  无需再言,一份情意全蕴在眼里,纯粹如皎皎兮明月,热烈如灼灼兮艳阳,星斗阑干尽显其中,细腻地描摹勾勒出言如青的身形。

  明眸似镜而非镜,细看其中,只有言如青。

  是了,除了言如青,仿佛其他人在颜筠谦心里都只是无可留恋的陪衬,全部浮于表面,一笔带过。

  他说,“师父,等我。”

  言如青忽而开始细想这话的意思。

  他自然盼望颜筠谦出宫,可筠谦究竟要他等的是什么?

  等他出来了,两人还不是同往常一样过活,一个回候府,一个开药铺。

  这话颜筠谦说过多回,小少爷每每都猜准了言如青会应他,总是点头半含笑着道一句“我等你回来”。

  唯有这一次,言如青什么都没应。

  哪怕明知颜筠谦还有话要说,他仍这般无情地把衣袖从颜筠谦指节中抽出,甚至不敢侧目多看少年一眼。

  言如青极少这样对颜筠谦。

  他怎会不知自己总是言不由衷——凡事沾上颜筠谦的,他就没有一回不心软。

  口口声声说要走,自相识后就从未离去;暗自发誓说不救,最后还是舍身作陪;早早应允说不来,却还是乔装打扮入宫见这位小少爷。

  当真有人能心软如此么?

  除非不是心软,是……

  师父?”颜筠谦又轻轻唤了他一声,带着些疑惑与不解。小少爷安好的那只手垂落了下去,迟迟不敢再探身上前去抓言如青的衣袖,“我……”

  言如青什么都不敢想,甚至顾不得搪塞颜筠谦一句“得空再来看你”,最后一言不发、逃也似的离去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药铺的,也不记得路上又与季玉卿讲了什么。

  那一句句师父在他脑中根深蒂固,振聋发聩,也叫他自惭形秽。

  言如青连关店收作药材时都觉得力不从心,回首望向那一叠厚厚的信笺,颜筠谦一字一句地写,他一字一句地回,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心境变化,如今琢磨着都变了味道。

  究竟是筠谦对他……还是他多虑了,误会了少年这份纯粹的情谊?

  亦或是他对筠谦……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其实一切情谊都有迹可循,只是他不想认,也不愿认。

  沐浴更衣后也无心睡去,夜间晚风微凉,月上树梢,言如青独自坐在后屋的小院中,本该让人心静不少,却难得在他脸上烙下了如同微醺后的薄红。

  许是颜筠谦把身上的热过给了他,许是今夜沐浴时水太烫,许是今夜本就算不得凉爽,凉风习习,吹不散一身的躁意。

  归根结底只能怨他、怨他做了那般难以启齿的悖德之梦。

  黄粱一梦,犹如一笔横插在两人之间,笔杆轻轻捅破了两人面前那层薄如蝉翼的窗纸,笔尖挥毫泼墨,恰好模糊了这份被言如青分得渭泾分明的情谊。

  他们是徒、是友,有生死与共的交情,唯独不可能再存有别样的心思。

  墨池轻快地跃上小桌,用嘴蹭了蹭言如青的手背,胡须刮到他的手腕处,微微发痒。

  言如青把墨池抱到怀里,温热隔着衣料传来,又是一阵熟稔的心悸。

  再回想,梦中所见已经愈发影影绰绰了。

  白发红瞳的懵懂少年似有若无,全然记不真切,最后伏在他身上的还是颜筠谦,去握他的手,十指相扣,唤他一声“师父”。

  不敢多想,言如青连忙把墨池放到腿上,还未来得及平复心绪,低头就见黑猫儿瞪圆着一双澄黄的兽瞳,正歪头看着自己,最后关切似地“喵喵”了两声。

  言如青单手扶额,千言万语只得化作一声叹息。

  倘若他仍未察觉,倘若他面不改色,倘若他问心无愧,便能坦然应允颜筠谦,继续许下少年一片热忱的期待,一如往常。

  倘若雨夜初遇,当真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

  倘若微风拂面,识海思绪并未泛起一丝涟漪——

  倘若扪心自问,他与筠谦相交甚笃,梦中一吻,就没有一丝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