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一只美丽的小喽啰>第九十二章

  “既然今日你娘没有向你爷爷揭开你的事情,那你也不该抱着这样的急性子去处理此事。”屋内只有祖孙二人,谭珠雁字字斟酌,在为孩子寻一道至少不会太艰难的路。本是依旧含着不笃定的心理,而当她听裴锋爵说裴绩也支持他时,老妇的心才又安定几分,连同其中对裴家祖上的愧疚,也因她与儿子不谋而合的主意而压了下去。

  裴锋爵摇了摇头,“奶奶,今天我是慌里慌张往家里赶回来的,我娘许是见我的模样,以为我很忌惮爷爷,所以放心也有,心疼也有,故而最终没有对爷爷说出实情。其实我只是担心我娘自己把自己气坏了身子,所以才着急回来。而今日下午,爷爷与你回了院子,我娘就匆匆赶到我这院子向我询问早上去做了什么。并非有意隐瞒,大概是我娘自己听岔了去,以为我赶回家了是因为所谓的‘醒悟’,加之我爹在一旁阻拦我,所以今天的事情不了了之。”中午裴锋爵饭桌上的轻松笑脸并非装出来的,他在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想得明白,如果他娘实在太不近人情,那他就要大逆不道,总而言之,时间不多,他不想负了玺秀,如果家人相逼,他拎着玺秀去战场为他暖被窝又如何?

  “我跟你爹还是一样的意思,这事最好不要让你爷爷知道,你爷爷不比你娘是个妇道人家,我跟绩儿了解他,所以才劝你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向你爷爷坦白此事。”

  裴锋爵笑道:“难道是老元帅要扛着大刀劈了我这个不肖子孙?”

  谭珠雁并没有因为裴锋爵的玩笑话而发笑,反而眼底是更为浓烈的紧张,她虽三十多年没有在裴鼎身边,可之前在年轻裴鼎身边的了解,现在回来这几月的了解,她大概还是知道裴鼎同早前没有变化,若要说变化,那就是元帅的头衔使得他的架子大了起来,也使脾气更硬了。砍了孙子这种事情或许老头儿干不出,可扛着大刀去灭了玺秀……这万一他真的气急,做出来了这种事情也不足为奇……

  裴锋爵见着谭珠雁的神色,笑意敛了去,荡然无存,他道:“如果要瞒着爷爷,那就是给我娘理由让她束缚着我,今天娘亲又威胁说我要是敢出门找玺秀,她就一头撞死,身为她的亲生儿子,我没办法狠下心,只能又一次对玺秀爽约,可今天这次是最后一次,如果我娘真的要拿她的性命相逼,那我也只能把她彻底扔给我爹去安抚了。即将离开暨城,连最后半个月的相处都不能如意的话,我可能会走到带着玺秀一起去军营的那步。”

  “你……”

  谭珠雁听得裴锋爵的一字一句,仿佛是在看一个年轻的裴鼎,这祖孙二人一般的性情刚烈,不受威逼,一样的都是牛脾气。

  “奶奶,要不你就帮我拦住我娘,让我跟玺秀好好处这半个月,我也就不会胡来了。”

  孙子前后变脸,一个似少时裴鼎,一个似幼时裴绩,他像是自己两个这生最重要的男人合成的孩子,而这孩子如今遭受困苦,硬的也说出口了,软的也使出来了,看得谭珠雁的心十分不好受。

  “只怕你娘如果得知我同你爹一般也站你这边,会崩溃。”谭珠雁潸然泪下,“我怕会逼着她去找你爷爷撑腰,那时你要怎么办?”

  在门前半米处站了良久的裴绩终于上前,他推门而入,给了屋内二人一招暗渡陈仓的计谋:“娘,拦着儿媳不需要说实话啊,你就当你也得知这事,表态与她统一战线,既安抚她天天担惊受怕的心,也为小锋做个掩人耳目的护罩。”

  裴锋爵与谭珠雁一个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使个破釜沉舟,一个左也不是右也犯难,进退维谷,而听到裴绩的话,皆是耳目一新。

  然后裴绩又道:“孩子,先前我嘱咐你不要试探你爷爷,现在不一样了,李云的事情刚好给你一个豁口。”

  谭珠雁云里雾里,裴锋爵却是醍醐灌顶:“你是说李老师的事情吗?”

  “对!”有了母亲助阵对付妻子,裴绩说起话来铿锵有力,“先这样做着,实在不行,你就带着你的那小喽啰远走高飞去吧。爹不拦你。”

  谭珠雁这下听得清楚,站起来就是一拍,让裴绩不得胡说。

  多日的惆怅全部消散自然是假相,但此刻与父亲同祖母的交谈,是真情实感地得了些放松。

  是日,三人按照昨夜说好的那样,谭珠雁找了秦淑珍,说要一起管制裴锋爵,并谎称她以喊了谢林周玉棠二人前来带走裴锋爵,让两个小哥替之盯紧他。

  同为人母,又有婆婆身份加持,谭珠雁的演技总是不让人看出破绽,所以秦淑珍自是深信不疑。

  玺秀昨晚一夜没有合眼。

  裴锋爵到后院的时候透过窗户看见玺秀趴在桌子上,手执毛笔,正在写字,模样认真,娇小身躯增添着可爱气息,因为不知道玺秀是一夜未睡,也不知道他昨天一直都在等待自己,不知道对方的心思,所以他这时只露出了宠溺的笑容,静静站在一旁看玺秀写字。

  书桌上是反反复复的三个字:“裴锋爵”。

  玺秀昨晚不小心拌了脚,摔了一个茶壶,这是他当小伙计这么多年第一次犯这么大的失误,所以顺带被青鱼有的放矢地含沙射影了一顿,刚送走了谢林的红秀正在一旁,差点气不过要替玺秀撑腰,却见玺秀手脚利落地把地上碎片拾起,又迅速拿了扫把清扫干净现场,也就不再将事情搅得更乱。

  香春居里的人,伙计们通通朝青鱼靠拢,而素来友善和谐的姐姐们,却也有几个已经暗暗地随着青鱼的脚步,偏离玺秀。这一切都被心思伶俐剔透的玺秀看在眼里,他从没有正面去面对这些,就像裴锋爵问起,玺秀也还是选择扯到其他地方去一般。

  寒冷的冬夜洗完一个热乎乎的澡之后,玺秀就躺进被窝里准备睡觉了,只是他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一整夜失眠,直到天亮都不曾合过眼。似是百无聊赖,天一亮他就起床,看门外昨夜下的雪已经有一些高度了,他便抱出囡囡到外头呼吸新鲜空气,本欲挣扎的黑猫被玺秀强制了一会儿,约莫是后来觉得玺秀怀里也足够暖和,于是便乖乖地睡着。

  玺秀一直坐了很久,直到他感觉雪足够多了,再把黑猫还给猫窝,他一个人跑去堆雪人玩。他只堆了一个小小的,因为发现雪始终有点小,积了那么久也不够厚。现时在写字,那三个字写得并不熟练,玺秀已经练了数十张纸,一直写到现在,才觉得勉强可以入眼。

  把这张满意的字拿起,展于眼前,玺秀轻轻念:“裴、锋、爵。”

  裴锋爵听见了,这三个字似乎是从玺秀口中而出,然后飘落于心底。

  尚不知有人在窥视的玺秀突然嘟起嘴,没落的神色浮于脸上,他放下纸,便趴下闭上了眼睛。

  裴锋爵自然是以为玺秀这个时候才开始埋怨他,从窗户后走了出来,等他进屋玺秀还没有动静时,他便打住了想与其说话的念头,悄悄走近,看玺秀当真是写字写乏了,已经沉沉睡去,便将人抱起往床边走去。这雪天的温度不是可以小觑的,现雪已停,等雪消融时,一个不小心就是要冻出疮了的。

  “真是对不住了秀儿,昨天我食言了。”

  玺秀睡得格外地沉。

  裴锋爵发现他总是跟玺秀不同时间作息,来找玺秀时,多数会与他一起躺床上睡大觉,比如现在。

  玺秀的窗户一直没关,裴锋爵也忘记帮他关窗户了,于是这时刚刚起床出屋子的青鱼,走没两步就看见了玺秀房里的景色。

  当一个人开始纵容内心凶恶的动机时,意味着她会养大内心的凶兽,而最后那只凶兽能不能被放出来,无非看饲养得是否壮实,看关它的牢笼是否足够结实。

  喵喵已经死于窒息。

  青鱼的视线从蓝色被窝挪开,之后她去了厨房,见到李嫂还没有才在准备做早饭,她于是说:“李嫂,以后早些时候做早饭吧。”

  “一直都是这个时间啊。”李嫂是个随性的妇人,与现在已经成为老鸨的青鱼说话也并不会特意压低身子,“青鱼姑娘是饿了吗?”

  青鱼点了点头,她昨晚与玺秀的事情,虽当机立断地与玺秀说了不好听的话,但事过之后,她还是会想起玺秀一直都喊她一句姐姐,而她,不知道在多少日之前,也一直当他是弟弟。因着这些事情,她吃宵夜时并没有多大胃口,所以今早起得比往时早,其实是被饿醒了。

  李嫂笑了笑,“那你且再等会儿,已经开始做了,不会太久的。”

  青鱼看了眼笑起来不让人觉得亲近的李嫂,没有多说什么,离开时,她还是禁不住心中的念想,路过玺秀屋子便停住脚步望了进去,而她看见的并不是她以为如前一刻的画面,这次她看见的是裴锋爵,身体离床,支着手臂,面向玺秀。

  昨晚玺秀只是被事后才想起情谊的一位弟弟,到了今早,青鱼竟丝毫不想再认为玺秀是她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