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锋爵当下很忧郁,他又上树了,又一次眺望那座楼,越发觉得自己想念才告别不久的玺秀。
刚才离开,玺秀红着眼睛,硬是没有再掉眼泪,跟谁挥手告别他都没有再哭,可是裴锋爵却依旧很是心疼他那双红红的眼睛。最后裴锋爵跟玺秀光明正大说了一句:“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你不愿意来我家,我就到你家。”
“哎。”树上的少年带着一胸腔忧愁躺下去,望着天空遐想,他说话没头没尾,只有他自己知道来龙去脉,这会儿他满是沧桑道:“谁知道呢。”
谁知道以后两个人会是什么样子,谁知道这份感情能不能凝为实质?
裴绩来了。他热衷于抓儿子的小辫子,裴锋爵一爬树,他就要过来行侠仗义把混小子拉扯下来老实站好。
“吼!”裴绩悄无声息走到树下,然后便是一声大喊。
裴锋爵被惊得不轻,差点连滚带爬从树上下来。
“爹!”
“叫什么叫,谁让你又跑树上看风景了?”裴绩理直气壮。
裴锋爵跳下树,站稳之后整理衣襟,郁闷指控:“现在长大了还不让爬树吗?”
“跟长大不长大有什么关系,爬树这种小猴子干的事情你做来干什么?”
裴锋爵压下那呼之欲出的诚实回答,不跟他爹一般见识,自顾自走向卧房。
这似曾相识的待遇让裴绩差点心痛而死,他提着蔽膝快步追上去,追进了房间,他劈头盖脸就问:“你最近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不能跟为父分享一下?”
“嗯?”裴锋爵给自己跟父亲都倒了水,一脸茫然,把水杯递给裴绩,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裴绩偷偷回忆了这几日儿子让他觉得古怪的地方,最后得出结论,他问:“是喜欢上青楼的人了?”
裴锋爵呛到了。
“这孩子,淡定点。你爹多开化,虽然你娘跟你爷爷可能都会很大意见,但是至少我们父子俩可以聊聊嘛,我不跟保证我一定站你这边撑你,但是如果你跟那女子——”
裴锋爵咳得更猛烈了……
“是真爱,那我也一定不会当拦路石去拆散你们。”
咳嗽的声音终于消停了……裴锋爵艰难地抬头瞅了几眼他爹,想了半天似乎是终于放下防备,他问:“这种不被人认可的感情,可以要吗?”
猛遭一爆栗,裴锋爵闷声抗下。
“感情只要至臻至性,就不需要搭理旁人的批判,更何况你居然问我可以要吗,儿子,感情不是一件随身携带物品,想要就带上,不想要就丢到一边。”
“爹,如果所有人都不认同我的感情,我就算真的跟他在一起,也不会快乐。并不是我想要风流倜傥就可以永远保持尊贵优雅。”
裴绩讶异地滑稽地看了看儿子,忍着笑意调侃他:“什么时候学会这样说话了?”
“……”裴锋爵不想说话。
儿子不接话,也就打断了裴绩开玩笑的心情,他恢复正色道:“首先你自己先想好,对那女子是不是真爱,你要知道青楼的女子虽心地与别的女子不会有什么差别,但是身子清白这是不可逆转的现实,你该明白她们跟其他男人有过肌肤之亲。我学得的文化告诉我并不能歧视娼.妓,但是现在作为你爹,我也说句坦诚的,我看别人是可以言之凿凿说妓.女也是人,但是你问我愿不愿意自己接纳妓.女,你爹做不到。”
断袖与娶妓,能否一概而论?
“如果我自己这里完全接受,不介意,那么外人的眼光指点又该如何?更何况还有爷爷跟娘亲……”
裴锋爵这就让裴绩彻底地肯定了儿子喜欢的是妓.女。
裴绩忧愁道:“你觉得喜欢她很难对吗?”
裴锋爵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答。
这操心的父亲良久思虑之后,给了儿子一剂他自认为的定心丸:“如果在考虑到了这么多艰难困苦之后你还是坚持要喜欢那女子,到时候你娘跟你爷爷,我会帮着说服,也就是说,我决定站你这边了!”
裴锋爵始终没有说清楚他受的真正煎熬。
“你要争气啊儿子,没什么大不了,不该总是愁眉苦脸,好好的脸都被你整拧巴了!”
裴锋爵直接送裴绩出门,他说他要睡觉了。
裴绩一脸懵站在门口,感叹是当真不懂儿子的心了。
屋里,一张舶来大床搁在屋子中央,这间屋子的主人趴在床上,侧头看屋里的物件,看来看去不知道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从前有两位家教老师上门教学,虽然就算裴锋爵没有提前结课,就算是如常一天一天看书做题挽弓射箭骑马举重,到了这个时候,这一年的教程也该已经结束了,该是两位老师各自忙碌,裴锋爵则自己学习练习自己跟自己玩到新的一年。
他的卧房中有一张大书桌,就在他的大床旁边,练字练画专用,这大书桌还是裴锋爵电报他爹要他爹帮忙设计定做的。
从小时候一间小少爷房,到长大之后这间小少爷的房,裴锋爵的房间不知扩建改造了多少次,就如他发自内心说出来的那句被取笑的话——他活得尊贵优雅。
裴锋爵趴着盯那些悬挂着的毛笔看了半天,然后又换个位置看向笔筒里的铅笔、看向桌面上刚铺上一两天的宣纸、看向那一方浸泡墨汁的砚……
跟玺秀一起住的时候,玺秀白天都是有空的,他们俩会一起看书写字,玺秀不懂的直接可以问他,也曾好奇地用他的物件写字,那时玺秀睁开眼睛惊叹:“这墨好滑啊!”
“噗……”回忆起那个时候没有半点想笑的事情,裴锋爵笑出了声。
笑意还挂在嘴角,可心中的忧郁却厚重浓郁了几分,越是喜爱,越是难以决断,越是难以决断,越是进退维谷,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那份感情是不是应该存在。
裴锋爵没有玺秀那份底气说他喜欢一个男人,不是他胆子小,不是他怕麻烦,甚至他不惧亲人还是路人的反对,他越来越怕的是他自己的心,他怕他对玺秀,不是普普通通的说一句中意就可以携手过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