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一只美丽的小喽啰>第四十二章 身世(一)

  县太爷府邸,裴家两父子面对面坐着,中间坐着个谢林,隔岸观火。

  父子俩无疑是为了一个女人在争执,本是统一战线的两人,因何而争,讲实在的,谢林把他们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就是没听明白他们俩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阵势。

  裴绩不想跟儿子再讲那么多了,他摆摆手,“别讲那么多了,我这边自己去找我娘……”忽而觉得自己的称呼不太对,于是裴绩改口,“你奶奶。”

  裴锋爵无奈地抬高了视线,望向屋子里高挂的一副字画,看了一会儿,语气带着些疲惫,转头再次向父亲解释:“爹,你信我吧,光明正大去一定不比悄悄去来得稳妥,我跟你说了我在香春居待了一个月,我还能不知道情况吗?”

  裴绩也无奈,终于拿他的经验来堵儿子的嘴。他知道,一旦这话说出来,儿子就真的要无奈了,可能会被自己气到,但是不说出来儿子就不肯罢休,这也不是个办法啊,于是他还是得说:“我从你奶奶肚子里出来,我被她一把屎一把尿带大,养了五年,我能不比你了解她?”

  “……”知子莫若父,裴锋爵果然被气得失语,不想讲话。父亲明显要开始耍流氓,拿着三十多年前的人跟现在的人来跟他比经验,这比无赖还无赖。身为人子,身为人孙,他裴锋爵还能怎么样呢?

  只见谢林压对了宝,他裴叔叔果然如年轻时那样。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裴锋爵的伶牙利嘴、能说会道,要么是继承他爹而来,要么是学习他爹而来,再要么就是继承一些又学了一些,反正谢林压裴绩胜,而裴绩确实胜了,尽管谢林看不出来他裴叔叔胜之不武。

  裴绩起身,歪下脑袋看了看气闷的儿子,“那么……?”

  裴锋爵不想说话,也不想掺合,都说了不能去,偏要去那就让他爹自己去。不能随便就去香春居,原因客观公正,而其中一个私人原因的难言之隐,裴锋爵连他爹都不想告诉。

  “那么我们就去吧儿子?”

  裴锋爵干净利落:“不去。”

  旁观者谢林觉得裴锋爵实在太不肖了!

  裴绩歪着嘴看了儿子好大一会儿,最后扯扯嘴角,“好吧好吧,那你在这里等我好消息。”裴绩转头看向谢林,“小林,那么……我们一起?”

  谢林欣然点头!“我陪你去,裴叔叔!锋爵这小子不像话!”

  裴绩不置可否,微笑着先走出房间。

  父子俩之所以会吵起来,大致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么一个情况,偏偏两人是当真有理——裴锋爵说爷爷这边一直很反感“青楼”这个地方,更何况奶奶现在的身份是青楼老鸨,一旦被知道奶奶的身份,指不定一切还没有解释清楚,爷爷就已经不想再接纳奶奶了;裴绩说既然已经证实母亲只是一个“掌事人”,自身一清二白,那么就不需要再隐瞒父亲,更没有偷偷摸摸去找母亲的道理,那不是间接承认见不得人了的态度吗?

  这么一件事情的主人公,一个人在青楼,一个人在元帅府;一个一无所知,在青楼里,担心一手带大的那孩子,一个知道的都是假的,在元帅府里,与两位来访的官僚觥筹交错。

  裴绩到香春居之前,先去了府里找出妻子,同老父亲说是带着妻子去外头逛逛,被老父低声提醒:“别忘了你儿子还在外头,几天没有消息。”

  秦淑珍微微张开嘴巴,她看了看丈夫,只见丈夫从容笑语:“逛完街就去把您孙子给您绑回来。”女子合上两瓣薄唇,眉眼温柔,微微欠身向家公与两位大人告辞。

  走在出门的路上,秦淑珍忍不住贴耳小声问丈夫:“见了儿子了?”

  裴绩沉声“嗯”了一声。

  秦淑珍贤良淑德,秀外慧中,见夫君这般作态,她心思一转,问裴绩:“是要直接上青楼找婆婆?”

  裴绩偏头,与妻子对视,点头道:“嗯。”

  夫妻俩同气连枝,各自深吸一口气,俱是快步走出裴府。

  直到上了轿车,秦淑珍才详细问了裴锋爵的情况:“儿子怎么样了?”

  裴绩懒散回忆了一下:“个子蹿高。”

  为人母者,喜色上脸。

  ”蓬头垢面。”

  喜退,愁上。

  “心思好像变了。”

  没有比这更让一位母亲担心的了。

  秦淑珍紧张地抓着丈夫的手臂,急急问:“怎么变了?莫不是……”秦淑珍一时间在脑子里升起无数裴锋爵为非作歹、欺压百姓、杀人放火的想法,虽然明白这是没道理的,可在没有听见准确回答之前,也还是忍不住要乱想,她催促夫君:“到底怎么了?”

  裴绩被妻子摇得头晕,才挤出来一句话:“自然不是太坏的事情,只是觉得那小子不若从前坦白了,心思变了,是说他心思变重,有事隐瞒呀!”

  “是什么……”

  裴绩佯装沉重地摇头,“等我把母亲这件事情解决了,就可以拿着战果去找小锋好好聊聊了。”

  秦淑珍点点头,心想:那可得尽快解决,五年不见儿子,儿子能有什么样的心事呢,连夫君都说他心思深沉了……

  天底下的父母亲,各种各样,各司其职,各走其路,裴锋爵与裴绩似乎是一脉相承的优点,即便没有双亲长久陪伴成长,他们对父母亲的感情也不会生硬。只是这位年轻的裴母,虽说她贤良淑德,却不如夫君与儿子那般心意相通。

  玺秀差不多可以说是被谭珠雁当成了半个儿子加半个孙子,玺秀被不能改变的事实打击,这几天谭珠雁担心得辗转难眠,还好,玺秀出了趟门回来之后,整个人好像又回到之前,他敞开怀抱与老妇会心交谈,玺秀再也不会怪罪于她,而她在终于有机会与玺秀对话的情况下,也向玺秀,把一些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在此之前谭珠雁一直不确定什么时候向玺秀坦白最合适,甚至她想过要不要瞒着玺秀一辈子,把玺秀的身世真相带入棺材,可这次玺秀的反应使她明悟了一些不可言的道理,老妇想就着这次的坦言相向,把玺秀那隐晦的身世,那桩十五年前的不可为外人道的往事,一一陈述。

  三十多年前,谭珠雁为了能看到儿子,她并没有遵守向陆明珠承诺的话远走他乡,她留了下来,偷偷摸摸找了个小房子,那个时候她整天蒙着脸去卖豆腐,故意穿得寒碜,既是掩人耳目,也是打消歹心,保她一介女子独处也安然,可她偏被那时的香春居头牌花魁看中了。

  那女子的艺妓名为:梦蝶。

  花魁梦蝶站在豆腐摊前,她其余同行的姐妹都已经涌进各大布庄亦或脂粉铺子里,而她盯着卖豆腐的女子,见卖家久久不搭理她,她才先开口:“姐姐您怎么这副打扮呢?”

  谭珠雁抬头看眼前人,又匆匆低头,继续侍弄手里的豆腐块,她草草应付道:“人丑,见不得光。”

  谁知道那花枝招展的女子却是娇笑,“我看出来您是个美人胚子哩!”

  谭珠雁讶异哑口,瞪大眼睛看了眼花魁梦蝶,不再多说,更不想再让这人跟自己多说,她扯了扯脸上的布,把缝隙拉紧了些,开始收拾摊子。

  女子被谭珠雁突然的动作所惊,先是为难了一会,之后赶紧善解人意地阻止了她,“这位姐姐不忙,我可没有恶意,只是看您觉得有意思,我待在青楼里怪是无趣,所以才与你开了玩笑话,勿见怪,您不喜欢,我走就是。”

  谭珠雁这才知道梦蝶的身份,眼里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对方离去的背影。

  本以为这样闹剧之后不会再相遇,谁知道没过多久,这女子又出现在豆腐摊前,见谭珠雁提防的眼神,她急忙解释:“这位姐姐!我只是过来买豆腐呀!”

  原来梦蝶前日接待了一位男子,竟是暗动春心,女子开始认真呵护自己,买最好的脂粉、穿最滑的绸缎、吃嫩肤的食物……所以她过来买豆腐了。

  不巧的是,这时,远处走来一个有护卫家仆跟随的女人,正是陆明珠,她似乎是过来这边置办物件,也需要买菜。

  谭珠雁如临大敌,唯一可以想到的便是依靠眼前青楼女子做掩护,她慌忙求救,梦蝶心思灵巧,一点即通,顿时化身一位泼辣街妇,捧起豆腐块一把摔谭珠雁脸上……

  只给出一个方向而不知其中详细的谭珠雁被摔得一头懵,见与几句话前大相径庭的青楼花魁如此一般的卖力,她才懵懵懂懂中恢复神智,两腿并拢,站得卑微,一个劲点头,之后双手也捧起作揖,却不是他人落落大方的礼节举止,而是慌乱地弯腰鞠躬,胡乱行礼。

  委实一场精彩的刚悍美少妇街头欺辱老实百姓的戏。

  谭珠雁惊吓的是,陆明珠居然被吸引过来了……

  前头那样的闹剧,以纯善的陆千金出言相助,无礼悍妇怒摔豆腐,蒙面丑女受助不言谢,只顾收钱袋自己跑,陆千金一笑置之,这样的后半段,结束。

  谭珠雁与梦蝶成了好姐妹,为了避开一切危险,谭珠雁应下梦蝶的邀请,住进香春居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