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楚玉对上李殊此刻认真的双眸, 忽然有些莫名的惊慌,他想上前去握李殊的肩,却被他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殿下……”楚玉轻唤, 语气中有化不开的浓浓担忧。
李殊却异常认真道:“陛下与太后养我一场,教我读书明理, 甚至我也不必像其他皇亲一样远离京城前往封地, 还能在京城肆意妄为,给我银钱财帛, 只要我看上的他们都会捧给我,他们如此厚待于我, 我自然也要为他们出份力。”
“殿下想做什么,我帮你。”
“楚玉, 你要护好陛下的江山。”
楚玉从没见过李殊这样认真的神情,饱含慷慨赴死的坚决,丝毫不见往昔的无忧无虑, 更不见为民出头时的愤慨。
他好像从来没认清过眼前的少年, 他心里很痛, 痛的几乎快要抓不住眼前的人。
楚玉喊了李殊的名字,但他没有回应,只是落寞转身回到寝殿。
这一夜李殊没有从前的扭捏,尽情的宣泄着这段时间心中的郁结, 跟楚玉抵死缠绵。
翌日清早,李殊早早的起来吩咐忍冬备好朝服,紫袍金带, 玉冠束发, 一如当初去京兆衙门为民伸冤时的打扮。
忍冬望着李殊,为他整理好衣襟腰带, 小声道:“殿下真的要进宫去么?”
李殊神色不改,只是从铜镜中打量自己的衣饰可有不妥,随后才将一封书信递到忍冬手上,叮嘱道:“孤会直接进宫,等孤走后,你将这封信送去给封越封公子。”
“殿下。”忍冬捏着信,“那,那殿下几时回来,奴才套好马车去宫门口接你。”
“还不知道呢,你先做我吩咐好的事。”李殊说着,又再次看向铜镜中自己的模样。
五官端正,眉眼隽秀,这身贵气逼人的紫袍金带越发衬托了他的身份,随后叹了声,依依不舍的说了句“走吧”,然后迈步出了寝殿。
这次忍冬没有跟随,只是目送着李殊离开。
府门打开时,李殊才觉得周遭似乎都变了天,往常府门外热闹的大街此刻都被禁军士兵轰赶的不见人影,府门外的围墙上遍布污秽恶臭。
禁军统领拦住他的去路,严肃道:“怀王殿下请留步,太后懿旨,请殿下留在府中。”
李殊冷淡的扫了他一眼:“孤要进宫见陛下太后,去备马来。”
禁军统领道:“臣未接到召殿下入宫的旨意,还请……”
他话音未落,便见李殊眼疾手快的抽出他挎在腰间的刀横在自己的脖颈上:“去给孤备马,孤要进宫,你若担心孤跑路,大可以差人跟着。”
禁军统领看着眼前神色决绝的李殊,一时竟有些慌张:“殿下。”
“孤叫你备马!”李殊呵斥一声,刀刃也往里横了横。
他心里清楚禁军封府不过是太后和陛下保护他的手段,不是真的因为他犯了事被幽禁,所以禁军的人完全不敢让李殊有任何损伤,只能吩咐士兵去备马,由他亲自押解着李殊前往皇宫。
宫门前百官的轿子马匹按照官位高低停的井然有序,李殊下了停在宫门前,也没让宫人通传就径直走进皇宫。
此刻的宣政殿早朝还未结束,百官齐聚商讨着政事,以魏国公为首的南王党羽正紧抓着百祥戏班被屠杀一事让皇帝给臣民一个交代。
“陛下,如今京城里人心惶惶,此前大理寺与刑部联手调查幕后行凶之人,不知可有结果了?”魏国公站在殿中,气势汹汹的望向龙椅上的李麟,“怀王李殊冒认皇亲,微臣觉得应当将他打入天牢,说不准连同戏班被屠一案就能一并告破。”
“京城中谁人不知怀王殿下宅心仁厚,别说他不是庶人之子,就算他是,他也未必会□□。”齐国公立马跳出来辩驳。
“你家大郎同怀王交好,说不定你家也参与其中,既然怀王没有做,那为何这么久还查不到凶手是何人,臣恳请陛下还京城百姓一个太平。”魏国公手持笏板跪伏在殿中。
“臣等恳请陛下还京城百姓一个太平。”与魏国公一派的臣子也紧跟着跪伏在地给皇帝施压。
李麟神色阴郁的望着宣政殿内的臣子,眼中寒霜深重,他隐隐的握拳,刚要开口之际就看到李殊的身影从殿外阔步而来。
朝中百官纷纷回头朝着李殊望去,他昂首阔步,神情泰然的走到殿中朝着李麟揖礼深拜道:“臣李殊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小皇叔。”李麟的眼神有所松动,几乎要从龙椅上站起来,可瞬间又稳住心神,“小皇叔怎么来了。”
李殊深拜后起身,目光扫过跪伏在殿中的魏国公一行人,神情认真开口:“陛下,臣是为了百祥戏班十余口被杀一案而来。”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百祥戏班被杀是在李殊被幽禁王府后,如今却说他是为了他们的案子而来,众人皆在猜测是否真的如魏国公说的那样,是李殊买.凶杀人。
李麟道:“小皇叔,此案朕已经差人去查了,与你并无关系,只可惜幕后凶手还未落网。”
“陛下,此案在京城中引起不小风波,此外,甚至还有传言说臣并非孝武皇帝幼子,而是庶人与戏子所生。”李殊望着李麟,神情愈发严肃,“因此有人断定是孤为了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买.凶杀人,你说对吧,魏国公。”
李殊此言一出,跪伏在地的魏国公也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凶悍,紧盯着李殊时眼底还藏着凶狠。
李殊完全不惧他,只是轻笑道:“如今京城上下已经传遍,留言四起,甚至还多有猜测,是陛下或是太后为了保住我而杀人,对不对啊魏国公。”
“你……你问我做什么,难道你觉得是我传的谣言么。”魏国公愤怒起身,冷哼着与李殊对持。
李殊道:“孤不过是同你说说,你如何就生气了?孤又没说是你传播的。”
“是啊魏国公,你如此急色做什么。”齐国公也附和着李殊的话说道。
“事关陛下与太后,传谣之人罪责当死。”李殊紧盯着魏国公的双眸说着,随后轻笑,“可孤也知道这一切源头是谁,若不是因为孤,百祥戏班的人不会被杀,太后比陛下也不会陷入此等流言,魏国公一干人等也不会如此逼迫陛下来处置孤。”
“小皇叔,此事与你无甚关系,你千万不要如此想。”李麟赶忙说道。
可李殊却始终没有看他,只是紧紧盯着魏国公的双眸,步步朝他逼近:“魏国公说要处置孤,还京城百姓一个太平,为此不惜逼迫陛下,如今孤还百姓一个太平,你可不能再逼迫陛下了。”
“小皇叔……”李麟轻唤。
魏国公也还有所迟疑,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李殊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取出瓷瓶,拔掉塞子昂头一饮而尽。
李麟慌张的从龙椅上狂奔下来,却依旧没能夺过李殊手上的瓷瓶,眼睁睁看着他全部饮尽,他满眼不可置信,心痛不已的扶住李殊:“小皇叔,你这是做什么!”
李殊望着李麟,扬唇浅笑,视线又一一扫过先前逼迫过皇帝的人,笑容逐渐苦涩。
兴许是毒性发作,李殊的脸色变得通红扭曲,细密的汗珠遍布额头,他死死地握住李麟的手腕,张嘴的瞬间黑血便喷了出来,刺激的李麟直呼传太医。
李殊紧紧握着李麟的手,他道:“陛下,我长这么大,终于,能护你一次了……”
“小皇叔,小皇叔,李殊,李殊!”李麟急切的唤着他的名字,双眼赤红,他愤然的望着面前魏国公,似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李殊拽着他的衣袖,似乎还要说什么,却再没有开口的机会,双眼紧闭倒在李麟的怀里。
得了消息赶来的楚玉丝毫没有顾忌所在的场合,从殿外飞奔而来,知道看见李麟怀中紧闭双眼的李殊,还有他脸上的污血,登时气急攻心,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他推开前来搀扶的内侍,稳住身形走向李麟,停在他面前:“陛下不是说能护他周全么?”
李麟抬眸看向他:“你为什么没能阻止他,没能让他留在王府。”
两个人四目相对,眼神中迸发出的怒意几乎要波及周围的大臣,幸而齐国公上前按住楚玉的肩:“宁小王爷休得无礼,怎么能对陛下如此。”
楚玉的视线落在李殊身上,眼中悲戚难掩,径直从李麟怀中将人抱过来朝殿外走去。
“楚玉,你给朕站住!朕已经宣了太医,你敢带走他!”李麟在身后怒吼。
楚玉脚步没停,抱着李殊径直往殿外走去:“殿下已经被你们逼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我只想带他回家。”
楚玉眼中杀意立显,周围想拦的人根本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玉抱着李殊走出宣政殿,走下台阶,走向宫门。
不过半日时间,整个京城街头巷尾都在传朝臣逼死怀王殿下的事,百祥戏班的事原本就没有证据,是有人以讹传讹,觉得是怀王殿下买.凶杀人。
如今证据不明还未定案,怀王殿下就被逼死在宣政殿,曾经受过李殊恩惠的百姓自然觉得愤慨,想要为李殊讨回公道。
第二日天还未亮,便有人齐聚京兆衙门与魏国公府门前,甚至还有人前往宫门要求见皇帝,要皇帝为李殊伸冤,如此一来便再没人关注百祥戏班被杀与怀王身世这两宗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