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可我们有人证, 若一人能被收买,那百人作证呢?”
忽的,楚玉的声音自京兆衙门外传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他挺拔颀长的身姿。
他气宇轩昂,大步流星的走向公堂站在李殊的身侧, 直视着尹允, 又侧首往衙门门口看去,不过片刻时间衙门口便乌泱泱的聚集了不少人, 男女老少一个不少,皆拥挤在门口殷切的望着公堂。
尹允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我可是高丽人,你们没权处置我!”
李殊道:“你在我朝犯法, 就该按我朝律例处置,更何况你当街强抢民女,□□不成反诬陷他人致使无辜的人枉死, 难不成在你们高丽你还能全身而退么!”
“青天大老爷, 草民原替云娘作证, 她是良善女子,清白人家,绝不是什么暗娼,我敢对天发誓!”
“是啊青天大老爷, 我们都能作证!”
……
一人发声便有百人跟随,他们乌泱泱一片跪在衙门前,以赤诚之心向京兆尹喊冤。
而京兆尹此刻也是犯了难, 一边是皇帝的亲叔叔, 皇亲国戚,另一边是高丽使臣, 也是烫手的山芋。
如此两难的境地,即便是有人证物证他都举着惊堂木迟迟不敢做决断。
尹允整理着衣襟嚣张笑道:“有人作证又如何,我是高丽人,就算我犯了法,也该送本公子回高丽去受审,怀王殿下这么喜欢为民请命,不妨就随我回高丽,用我高丽的律法来惩治我啊。”
楚玉凝神,已是眉头紧锁在极力压制心头的怒气。
反倒是李殊冷笑一声,朝着明镜高悬匾额下坐着的京兆尹揖礼深拜,语气似威胁似询问道:“京兆尹大人如何看呢?是按我朝律例处置,还是放凶手回去,寒我天.朝百姓的心,让外邦皆认为我朝软弱可欺,就连杀人都可以置之不理么!”
京兆尹握着惊堂木,看着神色愤慨的李殊和愠怒的楚玉,又看了看堂外跪拜的百姓,甚至还有跪在堂下的死者父亲,更有神色嚣张的尹允,终究是心一横,怒拍惊堂木,震的尹允神色一凛,衙差们便立时齐声喊着震堂威。
京兆尹激昂愤慨道:“来人!将犯人尹允押在堂下,听候审判!”
得了差遣的衙差们纷纷上前将尹允押解按在了公堂上,而尹允却因此十分恐慌,挣扎道:“我可是高丽王后的亲侄儿,你们不得对我无礼!”
然而早就按捺不住的衙差们根本没有因他的话松懈分毫,反而是因他刚才的话越发的有了干劲。
京兆尹瞧了李殊一眼,刚开口要宣判,就听到高丽使臣急匆匆的从外面冲了进来:
“住手!你们怎么如此无礼!快放了尹公子!”
他带着几个随行的高丽士兵推开衙门口跪着的百姓冲进衙门,打算以强势的姿态来保护尹允,却不料京兆衙门里的其他衙差却在景修的带领下将使臣他们拦在公堂外。
那使臣望着李殊,怒道:“尹公子好歹是我高丽使臣,不是你朝臣民,你们如此对待他,是不将我们高丽放在眼里么!”
李殊怒摔衣袖直视着使臣,迈步出了公堂站在台阶上对上他的双眸,又瞧着他带来的士兵冷笑道:“那使臣大人可知在我朝,若私自带兵闯衙门罪同造反,当诛九族,使臣如今带兵闯我京兆衙门,是想与我朝开战么!”
使臣直勾勾看他:“你……你怎么能如此颠倒黑白!”
李殊指天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尹允,依我朝律法,欺辱良家妇及女者按律当施以阉刑,更何况他还诬告无辜之人,致使苦主身亡,当判流放三千里。”
“什么……你,你怎么敢!”使臣指着李殊,气的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殊道:“您是使臣,有直接觐见天子的权利,你若对孤有不满,不妨直接告御状,请天子出来主持公道!”
“好!怀王殿下英明!”
“怀王殿下英明。”
……
为了声援李殊,衙门口的百姓们都在奋力的扯着嗓子喊,一时之间竟然让使臣都有些招架不住,左右看看,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京兆尹听着李殊的话,又听见衙门口百姓的声援,登时气力十足的拍下惊堂木,在苦主及百姓面前判下了尹允的罪行。
而使臣只能眼睁睁看着尹允被拖走,不多时听见刑房传来的惨叫声,怒不可遏的指着堂上的一众人,最后摔袖转身,在百姓的一众欢呼声中愤然离开京兆衙门,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天边泛起的鱼肚白预示着天亮了,公堂上的京兆尹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兴许是被吓着了。
楚玉代替李殊安抚着死者云娘的父亲,又帮忙善后。
而李殊则是站在堂下看着京兆尹,神色冷清,一时分不清喜怒。
他道:“今日的案子若陛下问责起来,你尽管推到孤的头上。”
京兆尹的眼睛忽闪,这才回了神看向李殊,忙起身道:“下官职责所在,如何能推到殿下身上。”
李殊笑道:“这个时候你就别逞能了,得罪的可是一国使臣,你担不起这责任,但是孤可以,明白么?此事是尹允犯法在前,若高丽追究起来,大不了孤从私库里掏钱出来做赔偿,但是这个威却是必须要立的。”
京兆尹朝李殊揖礼深拜道:“殿下深谋远虑,是下官唐突了。”
李殊站在堂上,左右看了看,而后才道:“估计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宣孤进宫,孤得回府去等着了。”
“恭送殿下。”
李殊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昂首阔步的离开公堂,站在衙门被百姓簇拥着上了车驾,又浩浩荡荡的离开京兆尹回去了怀王府。
而楚玉则是时刻不离的跟在李殊的身边,甚至陪着他回了王府,更叫宁王府的府兵守在怀王府外,不能放任何一个人进来。
李殊站在庭院里,回头叉腰看着楚玉道:“你跟来做什么,怕陛下对孤不利啊。”
楚玉摇头:“这个时候我应该守在你身边保护你。”
李殊粲然一笑,心里也踏实了不少,甚至取笑道:“你这么用心,孤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对孤有别的心思了。”
楚玉神色如常的看着他,也不言语,反倒是让李殊自己有些尴尬。
他忽然想到楚玉亲口承认他喜欢男子,甚至跟他还有过亲密接触,如此一想李殊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消失了,转过头不去看他,可心脏却是在胸口跳动的有些快。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种情况,他更不清楚自己对楚玉是什么样的感情,心里更是一团乱麻,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但眼下却是容不得李殊有别的想法,在皇帝下令让他进宫前,他应该待在王府哪里都不去,甚至还吩咐人去准备了早膳。
不料早饭刚摆上桌,这门外的护卫便进来传话,说是慧云大长公主的孙儿求见。
李殊握着筷子的手又慢慢放下,呢喃道:“陈登这小子来找孤做什么。”
他刚刚起身就瞧见陈登与陈流叶风风火火的朝着这处赶来,也没行礼,只是陈登抓着李殊的手腕问道:“小皇叔,你真的让京兆尹处置了尹允?”
李殊神色坦然:“没错,他犯我朝律法,自然要按律处置。”
陈流叶听了也没多意外,只是担忧道:“小皇叔你是不知道,这高丽使臣天还没亮就进宫去见陛下了,非要我朝给个交代,这会儿朝堂上正在商议着要如何挽救两国邦交,朝中有祖父的同窗,特地差人来找我们,让我们来问问小皇叔有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证明尹允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罪。”
楚玉道:“有人亲眼所见,这还不足以证明么?”
陈登说:“现在就是使臣要为尹允开脱,找我们要说法,否则就要回高丽,说我朝恃强凌弱,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景修连忙上前,拍着胸脯道:“我去跟陛下说,我是亲眼所见那尹允如何欺压云娘的,我作证还不行么?”
陈登摇头:“就算是人证,他们也会辩驳说是作假,眼下只有强有力的物证才行。”
李殊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兀自回去坐在桌前,气定神闲的端碗吃着早饭,顺便看着他们:“一起吃点吧。”
楚玉看向他时,眉头轻蹙:“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找物证。”
“都不必着急。”李殊道,“大不了就让孤去高丽好了,只要能帮百姓伸冤孤觉得也值,陛下与太后总不至于看着孤被为难吧?”
楚玉道:“你是陛下的皇叔,堂堂皇亲国戚之尊,怎么能受这等屈辱。”
陈登也道:“小皇叔你放心,今日我们也不去学堂了,我和流叶去找物证,想必封公子和谢公子也回来帮忙呢。”
李殊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笑道:“孤闯的祸还要你们来补,说不过去。”
陈流叶干嘛过去坐在李殊身边,也拿起筷子一块儿吃着早饭:“小皇叔哪里的话,我早上听说你在京兆衙门大杀四方,气势如虹的样子,我就恨自己为什么在睡觉,没去看小皇叔发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