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禁区日记>第54章

  胸口很痒,一股腥甜慢慢从肺部推上喉头。

  孟醇只觉得仿佛有一把锯子在头骨生拉硬凿,每束神经都饱受疼痛折磨,死死咬着牙才勉强保持清明。

  躯体泡在冰冷的沙水里,就像一片裹满泥泞的羽毛,逐渐失温、失重,错觉凭风飘在半空。

  好像他也跟着星星飞走了。

  汪晖楠一眼就找着了杜敬弛,他坐在机舱角落,抱着两条曲起的腿,脑袋埋在膝盖里面一动不动。

  她心疼地叫着名字跑过去,杜泽远也急匆匆跟上,夫妻俩靠近才发现,杜敬弛浑身抖得像筛子。

  “敬弛?是妈妈,”汪晖楠有些哽咽,“爸爸妈妈接你回家来了。”

  杜泽远轻轻去拉他,那手软得仿佛没有筋骨,啪地摔在地上。

  杜敬弛用尽浑身力气才抬起头,面色苍白到连嘴唇都没有一丝活气,两只眼睛见到他们,血丝更明显了,好像随时会流下两行红泪,吓得汪晖楠赶紧摸摸他的脸:“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吓到了是不是?”

  杜泽远的眼睛也默默红了,蹲身揽着妻儿,声线颤抖道:“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

  “妈,你救他,你救救他——”杜敬弛哭得头疼,连站起来的劲都没有,喘得缓不出气,浑身烫的吓人,汪晖楠以为他病得胡言乱语,忙催杜泽远去搀另一只胳膊。

  “他还没上来...你们去救他——求求你们了,求...”

  杜敬弛神智不清,两眼发晕,急得杜泽远去摘他身上过分厚重的防弹背心,接着还要脱掉那件滚满泥沙的外套。杜敬弛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伸手拽住一截袖子死活不肯松开,汪晖楠拦着杜泽远,说就让他抱着吧。

  杜敬弛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失去意识。但他做梦了,很长的梦,很真实的梦,睁眼的瞬间,肾上腺素和多巴胺还没停止分泌。

  巨大的空虚感席卷而来,将所有无法分清真假的场景撕成碎片,梦幻推翻后只剩流不干的失落疯狂翻滚。

  汪晖楠来时,杜敬弛正像一只无头苍蝇,握着吊滴架满屋子乱晃,一见她手里的外套,立马冲上来,神色古怪地说:“我还以为他丢了。”

  汪晖楠揪揪他的耳朵:“抱着跟个宝贝似的。我看太脏就拿去洗了。”

  杜敬弛摩挲着粗糙的布料,什么也没说,泪水含在眼眶。

  “医院没什么好吃的,我让你爸去找中餐馆打包点有营养的过来,你先喝点这个酸奶垫垫胃。”汪晖楠摆出几盒水果,“对了,你之前不是给家里打电话说,边境有朋友要接吗?他们也是刚降落,浑身脏兮兮的,我看他们累坏了,就先安排到酒店休息一阵。”

  杜敬弛暗无天日地捱了两天,大虹带着两个女孩来看他,面色也都不算好,藏着浓浓的疲惫。

  大虹坐在病床边,给他削了一个苹果:“名单我看了,临时下榻的地方我也找过。猴子,李响青,和赛嘟都没出来。”

  杜敬弛食不知味,望着敞亮的落地窗,外面就是瑞士绵延的雪峰。

  已经入冬了。

  “赛嘟没跟你们一起去边境吗?”杜敬弛很久才问出这么一句。

  大虹看着他,垂眼,语气有悔意:“赛嘟的伤口总是开裂,没有办法跟上队伍的速度,所以我跟李医生决定让她留下,到时候就说是她的孩子,态度强硬些总能带上飞机。”她看向打进门起就好奇个不停的小姑娘,说,“...是我太保守,是我的问题。”

  杜敬弛将果核随手扔进垃圾桶。

  “阿盲呢?”

  “你妈妈把他安顿在另一个病房休息了。”两个小姑娘拿着杜敬弛床头的花,凑到大虹面前挠她鼻子,“阿盲手腕骨折,神经损伤,以后基本没可能再拿枪了。”

  小姑娘把花塞进杜敬弛紧握的拳心,眼底是十分纯粹的关怀。

  杜敬弛松开掌心,让她将花瓣放在自己手里。

  “...那以后就不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大虹站起身,很正式地朝他伸出粗糙且布满晒痕的手,郑重地交握道:“沈长虹。”

  杜敬弛被她攥得有点疼,但还是扯起融为肤色的唇,说:“杜敬弛。”

  两个小姑娘有模有样,一边握手一边叽里咕噜学他们讲话。

  当晚,杜敬弛就不见了。

  他背着汪晖楠买好最近一班回国的航班,拖着头重脚轻的病体,硬是睡完了整整十四个小时的里程。

  他下了飞机,恍若隔世,脑袋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身体率先拦下一辆出租,报出一个地址。司机透过后视镜狐疑地瞥他一眼,男人虽然状态不佳,可还是看得出身价不菲,便摆手招呼他上车:“是去郊外那个河口镇哈?”

  “嗯。”

  “河口镇残疾人福利社区?”

  “这儿还有别的叫哑巴村的地方吗?”

  司机想了想:“全国估计就这么一家。”

  “就去这里。”

  “行,帅哥你系下安全带,后座现在罚款算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