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一夜。
谢淮希醒来的时候感觉脑袋炸裂般地疼。
喝酒伤身,智力下降。
他从床上坐起来,昨天的记忆断断续续,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纱,他想不起来了,只知道,是傅冕钊把他抱回来了的。
咽喉处如久经曝晒的旱地,很干,很疼,他下意识地就要去倒水,却在床头小夜灯上发现一张白色贴纸。
四四方方的白色贴纸上,是黑色的字迹,遒劲有力,最后一个字下有一点,算作结尾,也算作将未完的话搁置,仅留下八个字——
万丈迷津,唯有自渡①。
这一句,宛若天外来物,撞碎了谢淮希的委屈。
人间事物多繁杂,自己去走一遭,也就过去了。
短短八个字,荡开了谢淮希眸中滚烫的泪珠,在无形中给他最诚挚的鼓励。
他半捂着嘴,眼眶中泪光闪烁。
走过数年,有人告诉你,这条路你走对了,不要放弃,坚持趟过去,彼岸是荣光与远方。
纸张简洁,却最是有力。
*
谢淮希下楼的时候,有些意外。
“谢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他笑得如沐春风,和昨日借酒浇愁的他判若两人。
栀子看得入迷了,她从未见过有人笑起来如此温柔,就像今日清晨窗外的太阳,温暖,又平易近人。
谢淮希认出了这位女士,是那日他去山顶别墅还西装时遇到的女佣。
谢淮希至今还记得她说他和傅冕钊很像。
异国他乡,哪怕是毫不相干的人,他也忍不住想问上一问,解乡愁,“你叫什么名字?”
“faye,您可以叫我的中文名栀子。”
“栀子花开,素雅芬芳,人如其名,栀子小姐。”
谢淮希笑着倒了一杯茶,许是疏忽了,尝了之后才发现这是花茶,里面加了蜂蜜,很甜。
也很治愈。
他笑着将天青色茶杯握紧了一些。
“谢先生在夸我,那我就不推脱地收下这份美名了。”
栀子将一旁开放式厨房的早餐端过来,有谢淮希喜欢的南瓜粥。
而且是加了糖的。
“也希望先生今天有个好心情。”
“谢谢。”
“对了,家主说按照华国的时间应该就要过年了,他让您待会儿陪他去买一些年货。”
买年货?
谢淮希倒是第一次在国外过年,而且是夏日炎炎的年。
更没想到,傅冕钊居然会组织过年这个本应该盛大而隆重的节日。
“嗯,好的。”
不过,想想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不同于寻常的风情。
“栀子姐姐~娇娇要吃灌汤包。”
头发混乱,睡眼惺忪,穿着一身粉色长裙睡衣的傅娇娇小朋友拖着她笨重的大兔子一步一步下楼,嗓音软糯,“要喝里面的汤嘛。”
“还要吃软软的,一嘬就掉的爪爪。”
“哦!天呐,我亲爱的娇娇宝贝,你怎么没穿鞋?”
栀子心疼地跨过去,抱起软糯糯的小团子就往儿童餐椅上放,“娇娇宝贝,下次要穿鞋,不然家主会生气的。”
“小叔叔不会注意到我的脚丫子的。”
“那个是……谢哥哥!”
小粉团子连兔子都丢了,蹭地站起来,吓得栀子赶紧给她摁了回去。
谢淮希送上祝福,“新年快乐,娇娇。”
“谢哥哥也新年快乐,”傅娇娇害羞地想往栀子怀里多,但是身体被椅子给扣住了,她就看着谢淮希傻笑,然后将面前的灌汤包往前推了推,“谢哥哥,这个超级好吃呀!”
谢淮希将包子推了回去,“你吃,哥哥昨晚喝了酒,胃有点不舒服,喝点粥就够了。”
“哥哥喝酒了?小叔叔说喝酒的都是坏小孩。”
谢淮希:“嗯,你小叔叔说得对,所以娇娇不要学我,会变成坏小孩。”
“没关系,谢哥哥改邪归正就是好孩子啦,娇娇会监督哥哥的。”
一遍吃着,傅娇娇还督促着谢淮希把一整碗粥都喝了下去,最后甜甜地笑着说,“哥哥好厉害!”
“不许搞/个/人//崇///拜。”
傅冕钊刚晨跑完,出了一身汗,路过餐桌时,将手上摘的栀子花递给栀子。
上面还有几只跳动的黑色小虫。
但他的话是对傅娇娇说的。
“小叔叔?你今天不上班吗?”傅娇娇似乎是有些失望的。
傅冕钊接过栀子递过来的水杯,里面装的电解质水,他仰头喝了几口,有一滴从流畅分明的下颚线上划过,没入领口……
喉结滑动。
带着说不出的撩人。
因为运动过,嗓音带着轻微喘息,“你很希望我上班?”
小朋友点了点头,然后真挚地回答:“你不上班就没有钱养娇娇和谢哥哥了。”
“还有栀子姐姐,霍临叔叔,解行哥哥,还有婆婆。”
谢淮希听到第一句话时还有点紧张,但听傅娇娇把话说完,就放松了下来。
他抬头观察傅冕钊的神情,发现他并无变化,他才低头继续喝粥。
他喝醉了之后容易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希望傅冕钊不要因此觉得他孟浪。
得找个机会和他解释一下。
傅冕钊被这小姑娘的逻辑逗笑了,他将傅娇娇面前的蔬菜面拖走,嗓音带着笑,“养不了太多,你少吃点。”
傅娇娇:“!!!”
逗完傅娇娇,傅冕钊才转身上楼洗漱。
留下眼观鼻鼻观心的栀子。
她伸出手想将蔬菜面端回去,但还未有动作,就见谢淮希已经将面条稳稳当当放在傅娇娇眼前,“多吃点,长身体。”
“嗯。”傅娇娇难得皱眉,也不知道小小的脑袋里面装的是什么,活像个小大人。
*
傅娇娇回了房间,说不想去买年货,司机送傅华檀和季老爷子出去逛,还没有回来,霍临和解行临时有事都离开了。
于是,就沦到他们自己开车,而谢淮希对这边人生地不熟,所以这个重任就交给了傅冕钊。
谢淮希坐的副驾驶。
车子缓缓启动。
“安全带。”
“啊?哦。”谢淮希一板一眼地将安全带系好,然后就这么紧张的捏着胸口处的安全带。
一是他想开口问问昨晚的事,有些紧张,二是,他感觉胸口那两点有点奇怪的、轻微的痛感,和衣服摩擦时会有异样的感觉。
所以他只能握着安全带,让它稍微隔自己远一点 。
“傅先生。”
“想说什么?”
从反光镜了多次窥见他紧张的样子,傅冕钊觉得有些好笑,踌躇了一路,才敢开口。
昨晚让他关灯的时候怎么那么理所应当?现在紧张成这样?
“我……昨晚有没有做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谢淮希低着头,不敢看他,把自己装成鸵鸟,嗓音里的紧张遮掩都遮掩不住。
男人没说话。
谢淮希捏着安全带的手更紧了,掌心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泛着凉。
傅冕钊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绿灯。
阳光很刺眼,他伸手将副驾驶的挡光板打开。
感受到眼睑处没有了阳光的刺眼,谢淮希才慢慢抬起头来,“谢谢。”
然后又埋下去了。
傅冕钊看他这一副鸵鸟样,嘴角的笑就没有停过。
这位小公子,好似格外得在乎名节。
很怕他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引起别人的不适。
“没有。”
谢淮希心中悬挂的石头落下了,他呼出一口浊气,才渐渐抬起头来。
还好没有在傅先生面前孟浪。
不然……傅冕钊肯定会觉得他很轻浮。
谢淮希捏着安全带的手松了一下,他准备伸手去拿水杯,有点渴,准确来说,紧张过后他很想喝水。
“只是在解扣子。”
傅冕钊的话宛如一枚重磅炸弹,炸得谢淮希脑袋空白,他伸出去的手赶紧收了回来,又握紧了安全带。
解扣子?
解谁的扣子?
谢淮希紧张地面色发红,潮红色爬满了裸露出来的脖颈,蔓延到乖巧可爱的耳垂,那里,宛若一滴血。
“是解……你的……扣子……吗?”
谢淮希闭上了双眼,他都不敢问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怎么会这样?
如果他解的是傅冕钊的扣子……那他需不需要负责?
但男生之间解几个扣子应该不需要负责吧?
很多男生都不穿上衣的……
谢淮希脑袋里飞速闪过很多信息,他不断地搜索,却什么结果都没有。
果然喝酒很容易……做出很出格的事情。
“你的。”
他的?
谢淮希下意识的想法是:幸好没有对傅冕钊做出出格的事情。
但等他反应过来后……
手指恨不得把安全带戳出一个洞来。
他居然……居然……居然没有解傅冕钊的扣子,而是解的自己的……
他好像站在悬崖边,被迎面而来的潮水从上浇到底,湿透了般狼狈。
这……好丢人。
如果有一个地缝,请让他钻进去,然后再往下钻个百八十米,千万不要被找到。
他总感觉有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某处,烫的惊人。
“我、我不是暴//露//狂。”
傅冕钊的笑意融进了眼底,他就在一旁观察着,时不时出言挑逗,没想到这位小公子这么不经撩,人已经羞得缩成一个皮球了。
脸皮这么薄,还跑去演戏。
傅冕钊轻轻拨动谢淮希的呆毛,看着那一撮细发抖了抖,才不疾不徐道,“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
相信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