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贺寒生的秘书们的说法, 异常举止,补偿心理,这两条任意占了一条, 对方出轨的概率已高达90%,两条合起来看, 那对方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出轨了。
但林宴迟提到了“生日”这两个字。
这不由让贺寒生觉得放心了一些。
林宴迟送他礼物,是因为生日,而不是什么补偿心理作祟。
这不仅不是补偿心理, 反而还意味着他依然在意自己。
于是贺寒生认为, 自己真正需要在意的, 也就只剩下异常举止这一条了。
虽然单独看这条,对方出轨的概率依然很大,但考虑到林宴迟最近非常忙,压力也很大,偶尔做点不寻常的事儿, 那似乎也情有可原。
最终贺寒生把林宴迟出轨的概率定在了50%。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看出贺寒生的异样,林宴迟出声询问。
“没什么。”贺寒生从林宴迟手里接过盒子,“谢谢你的礼物。另外——”
一边发动汽车, 贺寒生一边直视着前方道, “最近出行怎么没让人跟?”
“市区这边处处都是监控, 我觉得相对安全。”
“但如果对方是乔北桥,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后面我会找几个保镖陪你上下班。”
“研究所,他们可没法进。”
“那就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你也不要再坐共享汽车, 这种车的系统薄弱, 很容易被人入侵, 继而被操控。想去哪儿,跟保镖说, 他们会安排。”
“好。我知道了。”
林宴迟打量贺寒生几眼,收回视线看平板了。
他心里知道,贺寒生让保镖跟着自己,一方面确实是为了保护自己,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监视自己。
看来蝴蝶形状的纹身还是起了效果。
贺寒生总算有点怀疑了。
早点让他怀疑也好。免得他一下子知道真相的时候接受不了。
林宴迟想了想,觉得自己的举动还挺仁义。
次日一早,即将被保镖跟随的林宴迟倒也没有特意隐瞒自己的去向。
他没有对贺寒生多提姜恨的事,只说自己要去蒋源那边。蒋源给他提供了设备,让他可以偷偷搞脑指纹的项目。并且地点就设在医院,有那么大隐隐于市的味道,不容易让人起疑。
贺寒生没阻止他,但明显有些不理解。
“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他无缘无故给你提供场地、设备……他图什么?”
“他图什么都不要紧。毕竟你安排了那么多保镖跟着我呢。谢谢你寒哥。”
林宴迟留给贺寒生一个背影,出门了。
换做从前,贺寒生觉得林宴迟在真心实意感谢自己。
换到现在,他总算觉得林宴迟这话里有股子嘲讽的味道,还有那么一点阴阳怪气。
于是他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想问个究竟,载着林宴迟的车已经由保镖开着远离。
就这么按部就班过了数日。
为了让乔北桥不怀疑自己还会介入戒断项目,林宴迟请了长假,一直没去研究所。
也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他全身心地投入了脑指纹的研究中。
一切进行得尚显顺利。林宴迟唯一不满的,只是时间过得太快,他恨不得立刻得到成果。
这一日,容还给林宴迟打来了电话,为的是告诉他调查到的跟孟景浩有关的线索。
“我们猜得不错,他确实进了军方,不过哪年进的、进去后去的哪里、具体在做什么,这些资料全都绝密,我查不到。”
容还道,“我现在想的是,和我继父谈一谈。不过最近他在一个保密的军事防御项目里,与外界断了所有联系。我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他。等后面再看有没有机会吧。”
其实容还不说,林宴迟也已经知道了这些信息。
只因贺寒生最近给他提过,说找了私家侦探帮他查孟景浩。
根据这位司家侦探的调查结果,孟景浩确实进了军方。一日,他刚离开实验室,就立刻被军方的车带走了,此后再没有公开露过面。
然而侦探也就只调查到这里而已。孟景浩的具体下落,他一概不知。
从贺寒生口里听到这里的时候,林宴迟问过他:“这个侦探……是不是就是帮妈查空难的侦探?”
闻言,贺寒生的脸色有微妙的变化,不过未动声色。“是。就是他。”
林宴迟注意到了他的面部表情,但佯作不知。
“他能查到乔北桥身上,按理掌握着很多渠道……他在军方应该也有不错的人脉。连他都查不到吗?”
“查不到。”贺寒生的表情有些严肃,“所以这个叫孟景浩人,身份绝对不简单,属于N1区军方的最高保密级别。宴宴,你查他,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做的技术,也许孟景浩已经做出来了……
“你放心吧,我会保证自己的安全。这个人已经死了19年了。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技术到了哪一步而已。查不出来就算了。话说回来——”
林宴迟故作不经意地问,“这位侦探本事确实不小。他姓甚名甚?我有什么事儿的话,能联系他找他帮忙吗?”
贺寒生的表情变得更严肃了,他的肩膀、脊背立刻绷直,表情却在故作从容。
“你有什么事儿,直接联系我就好,找别人做什么?”
林宴迟看他一眼,淡淡一点头。
“嗯。倒也是。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此时此刻,将那日与贺寒生对话的情形回忆了一遍,林宴迟通过手机对容还道:
“我得演出戏。你得配合我。你现在就去星海酒店开个房间,叫上宋傲,让他顺便把服务器也带上,再借我用一用。
“等开好房,你把房间号告诉我,我马上过去。同样的行动,可能会来好几回,你有空就联系我,然后我们每次都走一样的流程。”
“好。我知道了。”
容还也没问林宴迟为什么这么做,直接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林宴迟连续去了两次星海酒店。
每次在靠近酒店的时候,他都会以去商场买东西、去咖啡店坐坐等名义下车,然后利用去厕所、或者服装间换衣服等等机会逃离那些保镖身边。
把保镖甩掉后,他会进星海酒店,然后在情侣套房与容还、“傲天龙”宋傲待三个小时。
宋傲非常宝贝他那个服务器,只肯在自己眼皮底子交给林宴迟使用。
一周后的这个工作日,林宴迟故技重施,甩掉了保镖,进入了星海酒店的3395号房间。
差不多10分钟后,有人经过了对面的3397号房。
他不经意地从房门前走过,房门猫眼旁边却多了一个很难被发现的黑色小点。
这是他放在这里的极为隐蔽的超微摄像头。
接连在沿路走廊、电梯门上放下数个这种摄像头后,这个男人走到安全通道的楼梯口,拿出了一张薄薄的平板。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这人立刻反应过来什么,合起平板要跑,后颈上已挨了一记手刀。
“咚”得一声倒在地上,闭上眼前,他看见袭击自己的人隐约是个身材高大、面容冷酷的年轻男人。
出手袭击人的年轻男人正是容还。
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的,则是林宴迟想要找的私家侦探。
在林宴迟的视角里,赫艳拼了命也想调查出空难真相,这些年来请了无数私家侦探。
只有一位侦探走到最后,给了她满意的结果。
然后她把结果告诉了林宴迟——
乔北桥是最大嫌疑人。他是罪魁祸首的可能高达90%。她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贺家显然和这位侦探合作得很好,这些年他帮贺寒生查过不少事,彼此算是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
不过林宴迟从来不知道这位侦探的真实身份。
想来这位侦探的工作太过特殊,他惹上了不少仇家,所以他平时为人谨慎,越少被人看见脸越好,林宴迟也就没多在意。
但现在不同了。
他这次回贺家老宅,看到了相框里赫艳写的字条,这表示她和贺寒生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这件事恐怕就跟空难的真相有关。
贺寒生和赫艳不告诉他,那他只能去问侦探。
就算那张字条跟空难无关,侦探也多半知道赫艳隐瞒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这也是回市区后,林宴迟没有阻止贺寒生找侦探调查孟景浩的原因。
那日经过与贺寒生的交谈,他试探出了两件事——
第一,这个侦探确实就是当年帮贺家调查空难的那位侦探。他如今已算是贺寒生的得力助手。
第二,当林宴迟进一步想打探这位侦探的真实身份时,贺寒生果然没有说出任何信息。
这让林宴迟进一步确认,贺家有事瞒着自己,且这位侦探一定知道这件事是什么,这是贺寒生他们从不让自己接触这位侦探、甚至知道他是谁的原因。
纹身事件后,林宴迟发现贺寒生怀疑起了自己,但怀疑的程度并不高。那几日他两点一线地生活,保镖都看在眼里,这应该更进一步降低了贺寒生的怀疑。
所以贺寒生恐怕会认为,派几个保镖跟着林宴迟就足以,还不至于用上这么厉害的私家侦探。
可林宴迟却偏偏想把这个私家侦探找出来。
于是他找容还演了戏——
他故意甩开保镖,并且还真的去了酒店。
现在这位侦探果然上了钩。
林宴迟知道事情的发展全在自己的计划内——
被林宴迟甩开了第一次后,保镖们立刻将情况汇报给了贺寒生。
而当这种事情在短短一周内发生两次后,贺寒生不免高度怀疑起林宴迟,总算动用到了这位侦探。
由于林宴迟真的去了酒店,通过排查监控、分析他每次甩开保镖的地点等等方式,这位侦探锁定了星海酒店,并在这回林宴迟第三次甩开保镖后,快速锁定了他的具体位置。
他刚才亲眼看着林宴迟走进3395号房,于是沿途放下数个超微摄像头,就是为了拍下林宴迟出轨的铁证,并借此找出奸夫是谁。
然而他压根没想到,自己会中暗算。
侦探是在一间四面雪白、疑似医院的地方醒来的。
他四肢被绑住了动不了,身体也处于酸软无力的状态,脑袋上更是贴了很多疑似铁片的东西,脑袋外面还有一个大圆筒,有些像做CT的仪器。
“你好。我是林宴迟。请你过来,没有别的意思。”
林宴迟的声音通过喇叭传进他的耳朵。
闻言,侦探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句——
“你管这叫请?贺寒生知道他老婆是这种人吗?”
只听林宴迟再道:“我前面只甩开了保镖两次……我以为要多来几次,你才能确认我在星海酒店。毕竟我甩开他们的地点附近的酒店挺多。倒是不料,你那么快就锁定了我的位置。你确实挺厉害。不过仅仅靠那两次,还不足以让你找到所谓的‘奸夫’,是么?”
到底什么情况?
所以这一切都是演戏?
侦探不由皱紧眉头。“林先生,你搞这一出,为的是什么?”
“我想知道你调查的空难真相是什么,想知道你的调查,跟赫艳、跟贺寒生转述给我的‘真相’,有没有出入。又或者说……我想知道,赫艳他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不要说谎。我这里看得见你各个脑区的实时思维情况,如果你说谎,我会知道。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隐瞒一切。但如果你做出这样的选择,你留在这里的时间就会久一些了。因为我需要等脑指纹项目成功后,再来直接阅读你的思维。
“不用担心,现在我的项目离100%的思维解读,还有一定距离,但短期内,我可以解读到50%。
“通过诱导性的设计提问、逻辑推理,即便我只能将‘读心术’发挥到50%,也足够推测出全部真相。
“你昏迷期间,我已经采集了你的脑指纹数据。想要彻底搞明白你的思维,这不是难事。”
妈的,我才不会说。你就唬我吧。
侦探决定将沉默进行到底。
他毕竟直接受雇于赫艳和贺寒生。这点职业操守他都没有,他还怎么混?
隔壁房间内,林宴迟的模型弹出几个字——
【检测到脏话】
林宴迟笑了。“侦探先生,请文明一点。也请不要这么快就拒绝我。”
躺在操作台上的侦探的额头上立刻有冷汗流下来。
——卧槽,他还真能读心?
“我打算把这次解读思维的经过也记录到论文里。所以还是那句话,侦探先生,请文明用语,否则论文上该出现很多脏字了。”
林宴迟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一刻侦探觉得隔壁房里站着的不是人,而是神,或者说是魔鬼。
说真的,贺寒生知道他老婆这么可怕吗?
林宴迟面前的屏幕又弹出几个字——
【人】【神】【鬼】【贺寒生】
这几个词怎么组合?
林宴迟懒得组合了,直接开口道:“让我们从做一个小游戏开始吧。让我猜猜你的姓。你姓什么?”
我不能告诉他。
这是侦探的第一念头。
但是思维的本能、下意识的反应,已经让他在听见这个问话的刹那,在脑中想到了自己的姓。
林宴迟面前的屏幕一片空白,没有出现任何解读。
这意味着他的姓不在“库”里。
姓名库的建立,蒋源也帮了忙。
林宴迟是顺着百家姓,从比较少见的姓开始录入的。因为普通的姓会和其他库有一定的重叠,并且容易猜。
侦探的姓不再库里,反而说明那不是罕见字。
干脆从“赵钱孙李”开始猜好了。
于是林宴迟随便猜测道:“你该不会姓李?”
他还真猜对了。
这下侦探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实话讲,这里面有猜测的成分。正如刚才我说的那样,我还没有把模型彻底做完。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林宴迟道,“侦探先生,所以我看,我们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你直接告诉我真相,怎么样?
“否则……如果我后面不小心,把你其他客户的秘密也解读出来了。你说我该拿这些秘密怎么办?
“其实我知道,你之所以犹豫,是担心贺家找你麻烦,对么?”
听到这里,侦探想的是:“废话,我当然担心。”
林宴迟面前的屏幕出现了:【我】【当然】【担心】。
果然如此。
弯着眼睛笑了笑,林宴迟道:“其实贺家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能保住自己,就能保住你。现在没有人知道你来了这里,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发生过这段对话。其实你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我给你几张照片,你拿去告诉贺寒生,就说我在酒店做实验,我开房,只是为了找一个叫宋傲的人借服务器。
“李先生,你仔细想想,这件事拖得越久,你反而不容易开脱。想必过一会儿,贺寒生就会给你打电话,催促你告诉他调查得怎么样,我有没有出轨等等。甚至可能他现在已经找过你了,但没联系上。
“你今天没接到电话,还能找机会解释。再拖几天呢?他一定会怀疑你有问题的。而到时候我一定会刻意让他以为,我和你有了接触,你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会默认,我们两个人今天已经见过面,并且我已从你那里知道了一切。
“所以,在我看来,你答应我的要求,对你来说实实在在是最好的选择。你觉得呢?
“你可以考虑五分钟。有了答案后,不用告诉我,在脑子里想一想就好。”
林宴迟没有等五分钟。
一分钟后,这位姓李的侦探重重叹一口气,然后开了口道:
“好。我告诉你。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一直把你蒙在鼓里,确实也不人道。”
林宴迟没说话,侧头通过单面玻璃看了侦探一眼,就重新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另一台屏幕上。
这个屏幕能显示侦探是否说谎。
半晌后,只听侦探道:“根据我的调查结果……我以性命发誓,我查的就是真相。
“关于那场空难,军方、警署、甚至航天局等所有权威的、官方的、非官方的部门,调查出的结果都是意外。这不是因为有人只手遮天,把上述所有部门全都控制了,而是因为……这确实是一场意外。”
当年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
那这19年来,自己的仇恨该如何安放?
林宴迟面无表情,目光清冷,站得笔直,但他下颌线崩得很紧,手指也微微发起了抖。
一股难以言喻的冷,从他脊髓深处窜了上来,让他通体发寒。
“意外?那乔北桥是怎么回事?”林宴迟问。
侦探道:“我同时在帮赫艳查另一场案子……查贺东君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的死,跟乔北桥有关。
“可以说乔北桥是凶手。但他也只是凶杀案的凶手,不是空难的凶手。
“事实是……贺东君遇害后,赫艳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贺寒生那会儿已经15岁了,他经常住校,不需要人照顾,但贺恒才9岁,他一个人在家里,时常遭到赫艳的责备与打骂。
“赫艳那会儿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照顾不了贺恒不说,有时候看到他那和贺东君相似的脸,还会失心疯,有一次她打贺恒打得特别严重……后来她清醒过来,又感到后悔。她去了医院治疗精神问题,这也是她将孩子交给了自己妹妹暂时照顾的原因。
“好巧不巧,赫艳的妹妹正好也在和贺东君的弟弟谈恋爱,他俩就在一起照顾贺恒。后来他们要去做慈善,正好也需要一个会带孩子的好形象,就带上了贺恒。
“谁料返程路上……飞机出了事。
“所以后来,当我查清楚,害死贺东君的人是乔北桥后,赫艳也把贺恒的死算在了乔北桥的头上。她恨乔北桥恨到了极致……
“当然,我觉得她这么做,也是因为自责。她觉得对不起贺恒,她觉得如果不是自己,贺恒根本不会死。
“但她之所以失心疯呢,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乔北桥。
“所以,总而言之,不弄死乔北桥,她这辈子都不会安稳。
“她对我说过,她感觉自己在利用贺恒。她骗所有人,她调查空难,是为了贺恒,有时候甚至骗过了她自己……但其实她知道,她只是为了报贺东君的仇,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