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是个完全的好消息,但也不至于太差,只是远远没有达到大家一开始的预期罢了。
“这孩子的基因链条也有缺陷,并非完整干净的末世前人类DNA。”杨无非拿着报告单,向众人道。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女婴的父母都是“新人类”,到了她这儿,又怎么会突然变回从前的人类呢?
“那她为什么不像其他‘新人类’小孩儿一样定期发热,血液里也检测不出指示未来精神体觉醒方向的显性信息素?”邓长风不解地问外公。
“你看这个。”杨无非将报告单递给邓长风,上面的数据图表密密麻麻,对于不懂的人来说有如天书,但对于懂的人来说,一切一目了然。
邓长风接过报告单,顺便拉了身侧的何宴一起看。
两人自然不属不懂的人行列,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起来。
“上一代的觉醒基因已经遗传给了她。”
“但是……不知为何,没能对她的身体进行完全的改造就……停止了?”
“没错,基因链条的缺陷就是改造了一小半戛然而止造成的。她现在既不属于原人类,也不属于新人类……但更偏向于原人类。”
“为什么会停止呢?是她个人体质的原因吗?从报告单上看不出来。”
“具体原因,可能还需要漫长的实验来探究。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种现象一定是十分罕见的。也许找到原因后,我们可以利用这点,对已经被改造过的基因进行反向操作,达到还原的效果;也许找到原因后,发现这只是个例,她的觉醒只是被她身体的某种特质进行了阻断,而无法做到还原的功效。”
杨无非顿了顿,不无悲哀地叹了口气:“依我之见,很大可能是后者。”
众人沉默,杨无非扫视了一圈,又道:“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要放弃这条路的探寻。”
“放心,杨爷爷,我们不会轻易气馁的。毕竟,大家能走到今天,齐聚在这里,都不容易。”何宴笑了笑。
杨无非看见了他因为不眠不休而熬出来的黑眼圈,眨了眨自己干涩的眼,又看向其他人,不无意外地注意到大家都是一脸倦容,于是道:“好。先到这里吧,大家也休息两天,这几天辛苦了。”
一群人都有意收敛着内心的失落,不愿让情绪表露到脸上使伙伴们受到更深的消极影响,收拾完实验室后,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更衣。
不料打开门后,第一眼便看见斜倚在门口等得打起瞌睡的老夫妻二人。
他们被开门的动静惊醒,几乎同时地身子一抖,无意识地以身拦路,面容憔悴地望向领头的杨无非。
“……”望着杨无非凝重的脸,夫妻俩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犹疑了一瞬,干脆略过了称呼,“新儿她没有什么事吧?”
杨无非垂眼看着他们,沉吟了一阵,才道:“没有太大的问题,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问题。”
夫妻俩顿时感到揪心:“有什么问题!”
“这事儿我也不能说得很绝对,只能说还有待观察。目前来看,孩子安安稳稳地长大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和其他小孩儿不太一样。她的身体素质从各方面来看,都更符合我们对‘大崩坏’以前的人类的定义,体能天生没有觉醒后的人类强,以后也不会有精神体——当然也不会有狩猎反应之类的困扰……她会活得就像原人类一样。”
夫妻俩愣了愣,似乎在消化这段话。良久后,老妇期期艾艾地问:“那、好像也不算问题?”
“我也希望这不算问题。目前来看,不细究到基因层面,没有人能发现她和原人类有什么不同。如果日后确也没什么后遗症的话,那她完全可以像原人类一样活着。”
缓过神来的老头子忽然有了新的担忧:“可是……这个世界很危险,她的体质无法觉醒的话,岂不是比‘草食者’还缺乏自保能力?”
华素年嘴角一撇,下意识就反驳了他:“为什么把‘草食者’拎出来比?谁说‘草食者’就一定比‘肉食者’弱了?亏你自己还是‘草食者’,为什么要自认低人一等?”
刻板印象和偏见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无法消除,只要世间还存在差别,这种东西就会如影随形。
老头子苦涩一笑:“或许是因为,我自己还不够强吧。”
杨无非拍了拍华素年的肩,示意她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才缓缓道:“你们先在不由天部落住下来吧,在这里,不管是‘肉食者’还是‘草食者’,甚至无限接近于原人类的人,都是平等的,不会有欺压,更不会有凌虐。也许将来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回到最初的样子。那个社会没有精神体,没有超能力,生活或许会少一些趣味,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人与人之间的强弱差距动辄有如天堑,人吃人犹如狼吃羊、虎吃豹。一些本不该属于我们的力量,就该还回去,否则难以控制,就只是灾难罢了。”
夫妻俩都愣住了。
就在这时,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高挑的短发女人手里捧着一个檀木盒子,一脸说不出是哀是幸的奇异表情走过来。晏衫亭
杨无非一眼认出了来人,招呼道:“归雪。”
于是其他人(除了不知道江归雪是谁的老夫妻)皆是一惊。
“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杨无非打量着江归雪的神情,忽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归雪自嘲般轻笑一声,将盒子递给杨无非:“我……来给你送这个。整理他的……遗物的时候发现的……一点儿没有藏的意思。”
这是什么?竟要管理员A亲自来送?杨无非一脸凝肃地打开檀木盒子,大惊。
——盒子里躺着十二支迷你封口试管,每支都只有一个指节大小的容量,却都装得满满当当。
一旁的何宴和方遒看得一清二楚,也再明白不过这些东西是什么。
“这难道是……?”
江归雪僵着脸点头。
杨无非的脸色瞬间煞白。
竟果真是原初药剂!这意味着什么?
杨无非看着江归雪,艰难道:“所以他又是何必……”
江归雪怅然道:“是我错了。他确实是个狠心的赌徒,赌的却从来不是这十二支药剂。他不惜以命做注,不过是想赌一个不可能的可能,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想从我这里拿到一个让他感到甘愿的答案……可终究,我还是让他输了。”
她感到一种陌生的情绪在体内随着血液四处流淌。
爱,对于他来说,真的就,如此重要吗?
杨无非沉默地关上了盒子,与身侧的何宴、方遒对视了一眼。这二位拿回原初药剂的大功臣此刻也是心情复杂,有口难开。
片刻后,杨无非整理好心情,冷然道:“事已至此,我们能做的只有……继续走下去。他给我们留下的量虽然少,但省着点用,也会对实验有莫大的帮助。”
江归雪颔首,并不担心的模样:“这事就全权交给你了。”言罢,转身要离去时,竟有些失魂落魄。
没走出两步,她忽的一顿:“对了。枪,是时候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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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野十年四月三日,离何宴觉醒出第二只精神体,被尉迟如君哄骗去野堡那日,恰好过去了两个月,却已是物是人非。就在这一天,绿地清点人马,猝不及防向野堡宣战。
其实说来,末世后人丁凋零,最该休养生息,却在短短十年间开展了两次战争。不过也因人丁凋零,这两次战争的规模都并不大,不论是绿地还是野堡,每次派出的兵将合计都在四位数与五位数之间,比起堆人数,双方都默契地选择了斗精英。
虽然此次绿地开战属实出其不意,但毕竟野堡底子厚,众多“肉食者”不管从哪个意义上来讲都不是“吃素的”,也很快整理出了不少人马来应战。
初时野堡方因仓促之下露出了不少破绽,不如绿地方养精蓄锐好几年,于是地盘被绿地侵吞了不少。
不过绿地方并没有因此自骄,领头的何宴、方遒、华素年都清楚,山野集团还没有将真正的实力展露出来,他们这回的目的也并非要抢占领土,而是要聚集力量强闯山野集团大本营,绝不能再放任他们这样肆意发展下去了。
在山野集团没有放出“狼”之前,普通的“肉食者”们并不是何宴、方遒、华素年等精兵强将的对手,一路节节败退。至四月十日时,绿地方已兵临城下。“草食者”走出己方驻扎的帐篷就能遥遥望见野堡的大门。
十年来,“草食者”何曾有过如今这般扬眉吐气的时候?
然而帐篷内,何宴、方遒、华素年等人却是一筹莫展。
今日本是何宴生日,钱识特意准备了一个豪华大蛋糕让人送来,金灿灿的一整个,揭开盒盖时几乎闪瞎众人的眼,彰显着钱识的个人风格。但是何宴并没有心情过这个飘摇的生日,简单吃了两口,与身边最亲近的伙伴们分了第一层的蛋糕,就让把剩下的两三层拿出去分给其他的士兵。
“山野集团怎么还没有动静?”何宴愁的是这个。
及至目前为止,同他们作战的都还是不见天自发组建起来的各个佣兵团,其中倒是不乏方遒他们的老熟人。遇到罪大恶极的那种,何宴他们自是没话说,干脆利落地拿人狗头;遇到这些年名声不算太差的,先斩其气势,若能劝降是最好,不能也只能打,打到服为止。
几天下来,真正杀了的人也就十之二三,大多数“肉食者”就是出来“不蒸馒头争口气”,见实在打不赢也就降了。
华素年手里有正儿八经的侦察精英,前方探回了消息:“他们好像在忙什么事,集团里的高层精英这阵子东南西北地到处跑,都很少在野堡待着。”
何宴眉头一动:“到处跑?司马承空到底在想什么?”
方遒接话:“疯子的想法怕是我们猜不到的,但我想,他总不至于不管野堡的,难不成他还真就眼睁睁看着我们攻进去?眼下他可能只是觉得还没到自己出手的时候。”
华素年:“也就是说,他要么是对自己手里的秘密武器非常自信,要么……还真有什么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打算。”
“我觉得不太对劲儿,”何宴蹙紧眉头,向华素年道,“麻烦你手下的人了,我觉得他派在外面的那些人,恐怕需要跟一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