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长风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何宴，愕然问道：“所以这才是你不得不离开绿地的理由吧？”
何宴有些抱歉地点了点头，说：“没错，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尉迟叔说我这情况没办法继续待在绿地了，而且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到野堡来，才有可能知道。”
邓长风摆了摆手，表示不予计较。
“可是，你为什么会有两个精神体？”孟昆仑不可思议地问道。
何宴坦然回答：“我也不知道，或许野堡的什么人能告诉我答案。”
“所以你原本也只是个觉醒了花鹿的‘草食者’，突然有一天，又觉醒了一只……”方遒顿了一下，回头仰视那只大鸟，“嗯……这是只什么鸟？”
“海东青。”何宴答。
“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方遒咂咂嘴，“海东青啊……咳，刚才说到哪儿了……哦，你原本也只是个‘草食者’，突然有一天，居然又觉醒了一只海东青！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你了。”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何宴：“现在的你，到底算‘草食者’还是算‘肉食者’呢？”
何宴冷静地说：“这不看我，得看哪一方能接纳我。”
方遒点点头，说：“我想绿地肯定不会接纳你了，野堡……也不一定。你这属于基因突变的突变吗？你爸妈是什么精神体？”
何宴沉默了一会儿，正要开口，邓长风先替他回答了：“他妈妈也只有一个精神体，是一头驯鹿，他爸爸……我们都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什么精神体。”
方遒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这其中或许有着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便道：“抱歉，我好像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何宴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只是这个问题让我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已。”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妈已经过世六年了，绿地只告诉我，她是因公殉职，具体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很奇怪的是，我妈只是个科研人员，虽然她曾经担任绿地科研一组的副组长，算是一个小领导，但我也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任务会让她因公殉职……”
“而我爸……就更神秘了。到目前为止，我对他的了解也仅仅只有两个信息，一个是我妈告诉我的，我和他长得很像……但全天下的父母都会这样对孩子说吧？所以他到底长什么样，我还是不清楚；另一个是我逃离绿地的当天才从尉迟叔那儿得知的，我妈死的时候，他居然就在她身边……”
何宴停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才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十三年杳无音讯，我妈再见到他，居然是在临死前。”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方遒不由自主问道。
何宴笑了笑：“我也想知道。”
“我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但既然尉迟叔让我到野堡来寻求答案，那我就姑且当他还活着吧。”何宴一招手，海东青便俯冲而下，收起翅膀落在了他的左肩上。
“……”邓长风被挡住了视线，戳了戳何宴的手肘，“太大只了。”
何宴默默将海东青收回。
“这么说，又回到了原点，你这第二个精神体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我们还是毫无头绪啊。”孟昆仑一思考，就忍不住挠后脑勺。
“等等……”沉吟中的方遒忽然道，“有没有可能，你爸是个‘肉食者’，所以这些年都待在野堡，不能和你们见面……”
何宴说：“我不能否定你的猜测，或许他真的是个‘肉食者’，但这不是他一直杳无音讯的正当理由，因为在野堡诞生的十一年前，他就已经不知所踪了。”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雪莉走到何宴身边，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天色越来越暗了，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回去再说。”
孟昆仑叹了口气，挥了挥胳膊，招呼众人：“走，回去！”
就在这时，一阵“滋啦滋啦”的电流声突然响起，在月色下迅速回荡开来。
紧接着是“叮铃铛~叮铃铛~”一段奇怪的音乐声。
伴着这样的背景音乐，一个狂放派机械男声道：
“我的世纪，我的野兽，
谁敢与你对视，
并用他自己的血，
黏合两个世纪的脊骨？”（注①）
……
听到这声音，方遒双眼一亮，忙道：“别急着回去，走，我们去捞点儿好东西！”
从没见过这阵仗的何邓二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扭头向声源处望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别只站在原地瞧啊，这能瞧见什么，跟我们一起，循着声音追过去。可要搞快些，晚了就抢不到好东西了！”方遒经过的时候，顺便拽了何宴一把。
闻言，孟昆仑嗤笑一声：“得了吧，指望你可从来捞不到啥好东西。”
方遒：“……”
一伙人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冲向了声源地。
路上，何宴好奇地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孟昆仑解释道：“上头的人管那玩意儿叫‘吟游诗人’，不过我们更喜欢称它为‘赌街’。每次出现都会念诗，它也算是野堡的一大特色吧。你们待会儿见了它的真面目可别被吓着，那玩意儿也就看着唬人。”
听了孟昆仑这么一解释，何邓二人头上的问号却是不减反增。
方遒从一处高地跳下，来到何宴身边，道：“在野堡待久了，你们自然就会知道在野堡该怎么生存。这个‘吟游诗人’就是其中一个上头给下面的人提供的生存机会，等进去了我再和你们详说。”
随着距离的缩短，何宴模模糊糊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在楼宇间穿梭，那蜿蜒前行的身姿仿佛一条吞天巨蟒，月色下不断反着光的好像就是它满身的鳞片。
有了之前“夜游神”的例子，何宴很快明白过来，“吟游诗人”应该同样也是一个形状可怖的人工智能。
“新生大地的世纪，
恰似幼儿脆弱的软骨；
生命的头颅，如同羔羊，
又一次成为供物。”（注②）
……
此时，“吟游诗人”已经近在咫尺，何宴仰着头都无法将它的全貌尽收眼底，一颗小山一样巨大的蛇头突然扭到了他的面前。
这个蛇怪一般的人工智能做得是如此的真实，它的双眼就像活的蛇瞳一般发着阴冷狡黠的光，随着吐字的节奏，鼻息就像大风一般刮过人的脸颊。
它朝着冲它而来的人们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嘴——
“快上！”方遒激动地大吼，见何宴和邓长风都傻在了原地，经过时就顺便一手拎一个地一个虎跃冲进了“吟游诗人”的大嘴！
此后一股极强的吸力一下子就将几人紧紧“咬”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邓长风大叫，“我恐巨蛇！！！”
方遒将胳膊一收，勒着他脖子，也大声道：“那你就闭上眼，待会儿再睁开——”
何宴突然被方遒抱进怀里，一时有些无措。
许是担心他也像邓长风那样害怕，方遒也收紧了抱着何宴的胳膊。
何宴的脸被迫严丝合缝地贴在方遒结实宽厚的胸膛上。
“咚、咚、咚……”有力的心跳声不间断地振动着何宴的鼓膜。
有那么一刹那，何宴的心跳不知为何，乱了一拍。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另一旁，邓长风闭着眼抓狂地叫着。
方遒闷笑了一声，听在何宴耳里却是一阵酥麻，他自己倒是浑然不觉，高兴道：“我现在怀疑你俩是我们的福星，今儿运气也太好了，刚好撞‘赌街’脸上，这下别的团可都没戏了！”
何宴刚感觉自己脚下有了实地，便听耳边富有磁性的男声道：“好了，睁眼吧。”
这里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漆黑，相反，眼前出现了一条张挂满了大灯笼的和风街道，一眼望不到头，路的两旁摆满了透明的柜子，每个里面都装着好多盒子。
这景象确实是出人意料的，就连邓长风也不禁低呼一声。
何宴回头望去，来时的通道已经关闭了，这儿的一丝光亮也钻不到外头去，怪不得之前看那蛇口就像个黑洞似的。
“‘赌街’就这规矩，每次出现只开一次口，进入的人数还有限制，满了就会关闭入口。今儿我们运气好，来得这么早，不用和别的团抢，你们没见过那场面……简直就是大乱斗！”孟昆仑哥俩好地拐着邓长风就往里面去了。
方遒看了何宴一眼：“走，我带你？”
忽的一顿，纳闷道：“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何宴愣了一下，摸了摸耳朵：“有吗？”
是有点微烫，他轻推了方遒一下：“走吧，进去看看。”
方遒用那双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何宴两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将手抄到脑后，走在前面给何宴带路。
“野堡的资源大多集中在上头，下面的人所能得到的都很有限，不过只要你有本事能进这里，就有可能得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