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再会法赫萨[公路]>第29章 不够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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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的动作进行了一半,沈乔予此时夹在半掩的门扇间,进退两难。

调情现场被撞破,宋屿安的失措只一瞬,他转眼望上隔壁高楼上的大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或许是在刚刚他与傅凌清深吻时,年会已经悄然结束。

相比之下,仍愣在门边的沈乔予脸上还带着妆,呆滞的表情透露出比他更多的惊慌。

宋屿安眉头微皱,沈乔予此时好看得有些不像话,是那种艳压群芳、一枝独秀的好看——

毫不夸张地说,就算梵亚的当家头牌此时与他并肩而立,沈乔予也依旧不逊色半分。

可这副模样落在宋屿安眼里,他说不上喜欢,甚至有些嫌恶。片刻的失神,宋屿安发觉自己竟在怀念当年素面朝天、一身清爽得只有肥皂味的沈乔予。

他回神,从操作台边直起身,深呼吸间气息恢复平稳:“进来啊,把门关上,很冷。”

沈乔予总算不像初始时那样呆滞,转身对门外的某些人说了些什么,好像是让他们先等在外面,不要进来。

不知是还没缓过神来,还是太久不见有了些许的陌生,沈乔予木然地进屋,反手关上了门,第一句话不对宋屿安说,反而用手指着他身边的人:“傅...凌清?”

“这是...你新欢?”认出傅凌清,视线这才转向他,终于少了刚进门那时的局促,“傅凌清就是你在冰岛的那个新欢?”

“哦,你认识啊,”宋屿安接下他的话,指指沈乔予,望向傅凌清,“这你也认识,挺好的。都认识,省得我介绍了。”

“你们...在一起了?”沈乔予回了神,不等宋屿安开口,心里自行给出了答案,“宋屿安,你这是无缝衔接!”

宋屿安抬头,眼神有些陌生。沈乔予遍历过去的六年,竟对宋屿安的话参不透分毫:“无缝怎么了,我单身,找谁不是我的自由?无缝有问题吗,又不是出轨。”

嘴比脑子快,话出了口才反应过来自己想说的本不是这句。这个手分得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不至于在和人对峙的时候也一片真诚,说得出几句带刺的话,以后真需要和谁斗个嘴,总也不会落了下风。

沈乔予长了一双会迷惑人的眼睛,总是流露出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能粉碎掉一切到了嘴边的拒绝,让人心甘情愿再嚼碎了咽回肚子里去。

傅凌清无心插足宋屿安的私事。宋屿安的过去再失意,终究是与他无关的部分。他可以尽力参与宋屿安的未来,却无法干涉已成事实的过往。

于是他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沈乔予的一举一动,保持沉默。

沈乔予顿了半晌,再抬头时果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眼里蓄满了泪,说话间就要往下掉。

傅凌清担心,宋屿安坚硬的态度撑不了一瞬,就会被化解在这样的眼神里。

果然沈乔予开口,试图要去握宋屿安的手。抬眼望见宋屿安嘴唇上仍新鲜的痕迹,话音有些微颤:“屿安,我知道我做了错事...对不起,我...”

生硬的话打过无数遍的腹稿,当真再对着朝夕相处了六年的这张脸,宋屿安还是不忍心说出口。

“你不用对我道歉,”声音还是软了下去,不肯让彼此太过难堪,“你自己想要什么、又怎么去要,不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吗,甚至连结果都有了...现在还来对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宋屿安这样的语气傅凌清没听过。有一点疏远,有一点淡漠,一如和他在冰岛初识,却比那时多了许多温柔。是在不经意间带出来的,仿佛已经刻进了骨子里的习惯。

沈乔予的眼睛里蒙了一层雾,泪光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说话间就要往下掉:“我...我想和你说的,只是一直、一直没找到机会...”

傅凌清心里听出一声冷笑:说什么,说你作为宋屿安的男朋友,背着他爬到了别人的床上?

宋屿安将扒在胳膊上的手轻撇下去:“沈乔予,你要喜欢别人,我不怪你;你要和我分手,我也不会缠着你不放你走。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这种感觉我...很不喜欢。”

沈乔予垂头,捏着来不及换下的演出服衣角:“你把耳钉换掉了...”

宋屿安看了一眼他空荡荡的耳朵,回应:“你未必摘得比我晚上多少。”

“不是的,”沈乔予辩解,“是因为上台演出,妆造要求,我才摘掉的...”

“事实就是,我们分手了。原本是一对的耳钉,你摘掉了,我也摘掉了,”宋屿安打断他,“我不关心过程,你也不用再向我解释。现在多说几句,会让结果变得不一样吗?”

“可你说过的,你会在每一条路的尽头等我...”沈乔予的话自己也说没了底气,“我...我不求我们之间能和好如初,只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这一个多月联系不上你,我好担心...”

说话间被挥开的手又要攀附上来,宋屿安无声躲开:“原来你还记得我给乐队起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啊...我以为你忘了呢。”

“沈乔予啊...”宋屿安一声叹息,眼里的哀伤稍纵即逝,转瞬又恢复一片平静,他抬眼,望着对方,“我以前是不是把你惯坏了,让你以为我对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不在意、不计较,就算我做一条狗也是理所应当,是我上赶着,所以我活该犯贱?就这么笃定即使你爬上别人的床,转头再来找我,我也可以原谅?”

沈乔予从没听宋屿安说过类似的话,此时有些木然,嘴里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屿安...短短一个月而已,你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宋屿安一怔。片刻后终于再次开口,说了这一晚以来第一句听似无情的话:“不是我变了,我一直都这样。我只是...”

“不想再爱你了。”

他的话一顿,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和过去作别。

听起来有些冰冷无情,却是实话。

他没有企图借这些言论赶沈乔予走的意思。他也本以为自己会带着情绪说这些话的,可真的到了宣之于口的这一刻,他发现字字句句竟都是他的真心——

不知道在什么时间,再次面对面提起曾经的一些往事,竟没了想象中的那些艰难。

过往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只是好像那么沉重的曾经也可以在一瞬变得轻如鸿毛。放不下是一瞬,放下也不过只在转眼间。

“可我们在一起了六年,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

“沈乔予,你也知道我们在一起过六年?”宋屿安的声音突然有了起伏,话说一半梗在了喉咙,“但凡你在做那些事前想到过这六年,你...”

他声音里的那些哽咽实在难以察觉,傅凌清和他咫尺的间隔,也才能够依稀分辨。

话没说完,宋屿安却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又是一声叹息,再张口时,已是潇洒与过往作别:“算了,过去的,别再提了。祝你以后...得偿所愿,星途...坦荡。”

说完他垂首,抬起胳膊指指门外:“我说完了。以后别再见了,请吧。”

沈乔予拖着步子向外走去,一步比一步缓慢,步步都是不甘心。他走到一半,突然转过身,指着傅凌清,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歇斯底里:“那他呢!他算怎么回事!是和你一起去冰岛的那个人吧!你敢承认吗,你和他没什么?难道不是和我分手前就勾搭到一起了么?!”

宋屿安一愣,陷入了沉默。和沈乔予之间的六年,他竭力维护的最后一点体面,在沈乔予这话出口的那一瞬被彻底扯断,不复存在。

“沈乔予,真的...在一起过这么多年,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是,我和他是有什么,但那又怎么样?”短暂的失落后宋屿安大方承认,连傅凌清都是意料之外地一怔,“我宋屿安摸着良心发誓,我和他是在冰岛才认识的,我俩之间就算有什么,也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呢,沈乔予,你敢吗?”

沈乔予又往后退了两步:“你知不知道他...他是谁?”

宋屿安没有丝毫留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劳你费心。”

沈乔予给他留下的回忆只剩下痛苦,在这片海里漫溯,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像恶鬼、像水底蔓生的水草,缠着他,在脖子上绕紧,他喘不上气,或许很快就会死于溺水、死于窒息。

他不留情面地对人下着逐客令,这样的情景令人痛苦,哪怕再多一分钟,他都难以再坚持下去。

沈乔予有了破罐破摔的决心,指着傅凌清不肯松口:“他是梵亚的二公子,你以为他就有多干净吗?”

宋屿安动作一顿,反应过来还是将人往外推:“与你无关,请你离开。”

看出宋屿安的异常,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傅凌清上前一步将人护在身后,挥手打掉指着自己的手:“你凭什么以为宋屿安会在原地等你,凭什么以为勾搭到一个傅逾明就万事大吉?你根本不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靠近的又是什么...”

没想到他会就这样冲出来,沈乔予一时反应不来,连带着丧失了一些语言组织能力:“你、你有什么立场...”

“确实,我和你没什么关系,没必要和你说这些,”傅凌清接他没说完的话,看向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比愤怒厌恶更令人胆寒,“沈乔予,你自求多福。”

“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话未说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的眼神重新回到宋屿安的身上,在他和傅凌清之间来回地看,话音在颤抖,“屿安,你和他、你们...真的...”

“我以为你是开玩笑气我的,”他说着,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上下唇开开合合却始终碰不到一起,“你做下面那个?”

——

糟糕,傅凌清也说不清具体的缘由,只是一瞬颅内警铃大作,直觉沈乔予的这句话触及了宋屿安的逆鳞。

他下意识地再次挡在宋屿安的面前,没回头,不知道此时身后人的表情,只好背过手去捞着他的胳膊,轻轻用力,无声地说有他在。

他终于肯正视沈乔予一眼,眼神却满是不友善的敌意:“傅逾明的床是你自己爬的,现在来这玩藕断丝连想恶心谁?是想为自己的行径找借口,还是舍不得宋屿安的同情心?”

“你自己选择不要的,有的是人珍惜,”他轻轻放开宋屿安的胳膊,将面前的人一步步逼到店门边,长臂推开店门,“话说清了吗?以后你没资格再出现在宋屿安面前了,我做的主。你可以走了。”

店门开启的一瞬冷风倒灌进室内,宋屿安一激灵,终于清醒。

沈乔予怒视着离去,却似乎起不到任何威慑的作用。

他出了店门再回头,宋屿安已经转过身去收拾操作台,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朝室外等候已久的一行人挥挥手臂,宋屿安打了好几年的那架鼓被抬进来。一行人被刚刚室内剑拔弩张的氛围吓住,无人敢往里面去,于是鼓被暂时放在紧邻门口的店面上。

看得出来负责打包的人下了功夫,生怕这一堆大家伙在搬运途中磕了碰了。

宋屿安看着用过多年却依旧被珍惜得光洁如新的鼓,心想所有的脸面都撕破后,最后的这一点可怜的“体面”,到底还能不能称得上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