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再会法赫萨[公路]>第13章 冰河湖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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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蓝冰洞出来,司机直接驱车将一行人送回了冰河湖的游客集散中心。

回去的路上又是上下颠簸的飞车。宋屿安免不了又一番头昏脑涨,思维却竟然异常清晰——

傅凌清到底想要干什么?刚刚明明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情况,非要多此一举,把事情复杂化。

他瞥了傅凌清一眼,当事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个家伙,宋屿安哑然失笑,不会把以前泡别人的那套用在他身上、并且真的以为这样对他也有用吧?

他没再往下想,又随着车一路颠簸出了冰川。

在冰川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徒步,耗费的体力一点都不亚于去一趟健身房。宋屿安上车没多久就有些饿了,但太阳没给他去餐厅的机会,说话间就又要落不落地挂在了西边。

于是又马不停蹄地往冰河湖里面去。

冬季冻住的冰面范围太宽,湖上的游艇项目早就关闭,两人只能沿着湖边走走,可景色依旧足够震撼。

整片湖面的颜色很分明,蓝的蓝、白的白、黑的黑。不是刚刚在蓝冰洞里看到的幽深的蓝,这里的更浅、更纯、饱和度更低。

冰河湖的蓝色很难用具体的某一种去形容,因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不一样的蓝,眼神换一个地方,颜色就换一种,千百种变化,没有一个是固定不动的。

蓝冰洞里是冰的颜色,这里是雪的颜色,如果一定要形容,傅凌清只会变得这样词穷。

薄冰阻不住湖水的流动,随着暗流不停地变换着方向,最终的目的地是他们来时经过的入海口,流进大西洋去。

湖里所有漂浮物都来自于不远处冰川,部分的脱落、大块的断裂,甚至是一整个小型冰山。

有海豹从湖面下探头,一跃跳上那座小冰川,慵懒地躺下,肚皮对着西斜的落日,贪图这一日最后的一点阳光。

不论是什么,这个湖呈现在宋屿安眼底的一切,都在乐此不疲地不停变化着。所有的东西都在打着旋地漂浮着游走,仿佛有目的地,又仿佛绝对自由。

在冰岛四季轮转的变化里,会历经融化、凝固,再重新流动,一刻不停。即便岁岁年年、时时分分都紧盯着这个画一样的地方,也永远不会有人看过一模一样的冰河湖。

那一片算不上平坦的湖面一片静寂,空灵得像幻境。天和湖融合在远处的一抹淡蓝里,仿佛湖水被映到天上,又好像天空跌进了湖里。

傅凌清想起宋屿安那一晚给他看过的演出视频,他知道大概要如何形容宋屿安之前染的那种发色了。

那是冰在海里浸透了之后,又盖上了一层雪的颜色。

是整片冰河湖的颜色,美得像神明。

如果非要起个名字的话,傅凌清想,不如就叫冰河湖蓝吧。

而后他举起相机,将红发的宋屿安留在取景框的一片蓝里。

再走回停车场,两个人已经彻底饿得前胸贴后背。无需言语地一拍即合,目标锁定几步路外的炸鱼薯条。

“冰岛的炸鱼还不错,”傅凌清在上菜后锐评,“比法国的好吃多了。”

宋屿安疑惑:“炸鱼薯条不是英国的吗,拿他和法国的比做什么。”

“比英国的也好吃,”傅凌清又往嘴里塞进一块炸鱼,嚼完了才又说,“我在法国待了两年,英国待了四年,几乎天天吃炸鱼薯条。就算入了土,我闭上眼也能想起炸鱼薯条的味道。”

宋屿安想的却是,怪不得说英语一股子英伦腔,合着是在英国练出来的。

他说:“我没吃过英法的炸鱼薯条,所以觉得这个就挺好吃的。”

傅凌清本来说半句,打算让宋屿安自己来问下半句的,谁知道话题直接在他这句话里断送,他只好自己把原本的问句答案直接兜出来:“我在英国读本科,法国读硕士。”

“嗯,”宋屿安点点头,捞起一根薯条沾满了酱塞进嘴里,“今年刚毕业回国的,是吧?我知道啊,猜得出来。”

傅凌清又上赶着自报家门:“我念的商科。”

“你家做生意的吧,”宋屿安没有丝毫意外,“等你回去继承家业呢?”

“轮不到我,”傅凌清摆摆手,示意这不是重点,“你呢?”

宋屿安乐此不疲地用薯条挖蘸酱吃:“我怎么了?”

“我底都这么兜给你了,”傅凌清直言,“礼尚往来,你至少也说说你自己吧?”

当初的约法三章彻底成了这人的耳旁风。

宋屿安没兴趣答的,只是思绪不知怎的回到了刚刚在蓝冰洞的那个脸颊吻,被吻过的地方一下子好像烧了起来。

随后话脱口而出,宣告约法三章彻底作废:“我啊,国内混了个凑凑活活的本科文凭,现在又在万恶的资本主义里艰难混日子,自己对自己负责。满意吗,傅老板?”

傅凌清有要把他从头到尾刨一遍的决心:“那你学什么的?”

“学的音乐啊,你以为我整个乐队都业余的呢?”说到这,宋屿安的声音不似前半句那么昂扬了,“除了我,剩下几个可能不久后就能靠这个乐队吃饭了,从此走上大红大紫的康庄大道。”

傅凌清的话脱口而出:“是要出道了吧,混娱乐圈啊。”

“你怎么知道?”

傅凌清楞楞:“猜的,家里做的生意和这多少有点关系。靠这个吃饭,光靠在livehouse唱哪行啊,那可不圈里赚得才多么。”

说完了又问:“那你的咖啡店呢?”

“爱好啊,”宋屿安笑了,“这么不好理解么?你看现在有几个人从事的工作是专业对口啊。”

一整盘的炸鱼薯条,被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间眼看吃见了底。这盘东西被吃光前是傅凌清最后的机会,他捏起最后一块炸鱼丢进嘴里:“你为什么不和你的队友一起?”

宋屿安把最后一根薯条裹满了酱:“我嫌脏、乱、恶心。”

省略了主语,傅凌清依旧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外人眼里永远无比光鲜的圈子。

一句话足够体现宋屿安的厌恶。

他对那个环境一向没有好感,连提起都不情愿。沈乔予明知道的,可还是义无反顾地扎了进去,还以他们两个的关系做军令状,骗另外几个队员一起签了合同。

这份沈乔予用自己的身体换来的资源里,唯独没有他宋屿安的名字。他甚至不知道沈乔予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打算、什么时间开始和别人苟合、又进行了多久这样的勾当,才将这样的资源握进了手里。

一想到在过去的某一段时间里,他可能和另一个照面都没打过的陌生人同时拥有着沈乔予,就像浑身都被被扎了刺一样难受。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有这么严重的洁癖。

他以为当初说好不涉足娱乐圈,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决定,也是一群生命里都填满音乐的自由灵魂走到一起的前提。

最后走着走着,居然发现其实他才是离整个乐队越来越远的人。

一盘炸鱼薯条吃完,宋屿安顶多吃了个半饱。但他不想再在这里耗下去,起身去结了账,又折返回来:“算了,不说了。走吧,不是还有个沙滩没去?”

“宋屿安,”傅凌清起身跟在他的身后,“有没有想过,以后再重新以一个鼓手的身份手回到舞台?”

“乐队都没了,”宋屿安像听了个笑话,轻哂一声,却难掩失落,“再组个新的吗?”

“办法总比困难多。”

办法总比困难多,宋屿安想想傅凌清才24岁,第一时间想到的总是这种激昂向上的乐观思想,也不难理解。

况且,他的背景应该从不会允许他遇到解决不了的棘手问题吧。

可是,你想过没有。他很想告诉傅凌清,这个世界上是存在没有办法能解决的困难的。

如果都能解决,或用你以为圆满的办法解决,那困难就不叫困难了。

“算了,”不知是说给傅凌清还是给自己听的,宋屿安说,“年纪大了,没有当初那么能折腾了。热情告急,只想踏踏实实把剩下半辈子过好。其他的,没有精力想了。”

吃过一餐后,暮色西垂。几个小时前还是橘色的灿阳下落时竟又渐变出粉色。没几步路的距离,总算在太阳彻底不见之前走到了钻石沙滩。

冰河湖的浮冰漂流入海,又被层层的海浪冲刷上岸,遗留在火山喷发带来的颗粒岩沙滩。

这里的颗粒比维克的黑沙滩粗得多,遍布着晶莹透亮的冰凌。大的快赶上人那么大,小的只有指甲盖那样的尺寸。

宋屿安站定,弯下身子,随意捡起一块脚边的冰,正对着太阳照。马上要落下去的太阳光线柔和了许多,射不透比宋屿安巴掌还大的冰凌,只是无比柔和地为它渡上一层粉橘色的光。

宋屿安看着它在自己手里美丽,却也在同步感受着这块美丽的东西正因为自己掌心的温度而渐渐消失。

有些东西,放开也许比握着更好。

他重新弯下腰,张开掌心,将已经小了一圈的冰凌放了回去。

他侧身,看见傅凌清蹲在一边,用手掌细细地扫过每一寸黑沙,仿佛在找些什么。

他凑过去问:“傅凌清,你在干嘛?”

“选钻石啊,”傅凌清一脸正经,“家里不是要我结婚吗,我做个戒指,回去好提亲。”

他捏起一块有棱有角的,对着夕阳照照,还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

他拽着宋屿安的手腕把人拉近,将他的手掌背面朝上舒展开来,把这小小一颗轻置于他两指之间的凹陷处:“这颗就给你试戴吧。”

有个词对着傅凌清永远也说不腻,宋屿安毫不吝啬:“神经。”

却没敢乱动,傅凌清的手撤走了,他的手还平平地举着,直到自己的手背上化出一滩水渍。

傅凌清身经百战总结出的哄人路数,好像是挺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