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再会法赫萨[公路]>第12章 He is Shy.

===

多日的旅途终于有了需要连开两个小时以上的车程。铲雪车清理了公路上的积雪,剩下薄薄一层,被路过的车辆暖化成水;没有车路过,不一会又会冻成冰,这样反反复复,走了一会后路面反而比刚出发时更滑了一些。

再加上从不肯停歇的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从不同的方向吹过来,车子在公路上打滑,行进路线发生明显的偏移。

如此一来傅凌清胆子再大也不敢再超速,一路安安稳稳向冰河湖开,开足了三个小时。

前一晚他休息得不错,一夜无梦。倒是宋屿安心里装着事情,凌晨的夜里他依稀察觉到身边的人轻微辗转了数次。

两点多才睡,不到十点又醒。他平时本就觉少,此时不觉得多累。只是宋屿安被他连着两晚折腾成那个样子,又睡睡醒醒,深度睡眠根本凑不出几个小时。

他侧着头去看,宋屿安脑袋微微歪在座位上,气息轻浅地入了梦。

傅凌清把暖风调大了些,继续开车。

一路是风景,瀑布从漫野的积雪里悬空冲出、坠落,距离很远,却仿佛隔着车窗也能听到气势磅礴。没有宋屿安和他聊天,傅凌清自己也看得乐呵。

过了斯卡夫塔山,入眼的基本只剩下冰川地貌。晶蓝的冰层上面覆着前一晚新添的雪,云层飘远,太阳从缝隙里露出来,冰峰泛着一层金光。

远远望见瓦特纳冰川,预约的蓝冰洞应该就在这片冰川的边缘地带,但还是要先开到冰河湖去,和等在那里的导游会合,再开他们更专业的越野车横穿过冰川。

宋屿安是在距目的地只剩下十分钟车程的桥上醒来的。

桥下的水道连通了冰河湖和大西洋,不断涌动的浪将湖面上漂浮的冰川碎屑全都送到海里去。

宋屿安睁开眼睛,恰好捕捉到一块还算大的断裂冰川从眼前略过。他一下清醒过来,手抵在窗玻璃上往外看:“我靠...”

他目送那块白蓝色相间的小型冰川飘飘摇摇入了海,被最后一波海浪推到深处后,逐渐静止成一幅画。

他不客气地翻出傅凌清这几日拍摄的设备,鼓捣得不是很熟练:“风景这么好,怎么不叫醒我。”

傅凌清轻瞄了他一眼,手指在方向盘上来回打了几圈:“你昨晚好像没太休息好,想让你多睡会。”

宋屿安说话间按下快门咔嚓了一张。

自我欣赏了几眼,还算满意。宋屿安正要把傅凌清万把块的宝贝小心翼翼塞回包里,车子加个速下了桥,傅凌清凑过来:“给我看看啊。”

宋屿安又开机,把处女作调出来,放到傅凌清脑袋前面。

“还行吧,”傅凌清匆匆瞄了一眼,说,“就是虚焦了。”

“真的假的?”宋屿安半信半疑,心想就闪那么一眼能看出什么啊,两指往屏幕上放大一看,镜头正中的冰川边缘都是糊的。

“...还真是。”

下了桥,傅凌清方向盘往一边打,将车停在冰河湖外的车场,距离游客中心也算不上远。差不多到了之前和蓝冰洞团的导游约定的时间,他们下了车,先去赴约。

出发的时间不晚,但三个小时开过来,也早过了午餐的时间。傅凌清锁车门前从后座的补给里捞了点好携带的食物塞进包里,边塞边问宋屿安要不要吃。

宋屿安摇摇头,等傅凌清追上来,一起往旅行团聚集的地方去。

蓝冰洞每年出现的位置不尽相同,但一般都位于瓦特纳冰川腹地。一年里只有深冬的几个月才会开放,没有专业导游带路的散客一概不被准许进入。

傅凌清预约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但运气还算不错,仅剩的几个名额恰巧被他捡了漏。

也许这一趟旅程的好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人没等几分钟全部到齐,少爷不喜欢和太多陌生人一起,所以报了消费更高的私人团。加上导游和司机,一辆车绰绰有余。

爆改过的大越野在冰川上开到飞起,路况起伏极其剧烈,仿佛一路都走在颠簸的砂石上。

一点都不夸张,宋屿安只觉得五脏六腑要被颠出来,那种感觉大概也就比传闻中的武汉公交车多了一个腾空的效果。

宋屿安胃里翻江倒海,手边递过来一粒晕车药。

他看向傅凌清,伸手接过去,就着水吞了:“你这都带着?”

“嗯。看你一上车就习惯睡觉的样子,感觉这车开这么猛你八成得晕。”

宋屿安再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仿佛在得意:看,你果然晕了。

他对傅凌清举了举手里的矿泉水瓶:“谢了。”

导游振振有词讲什么东西讲了一路,宋屿安这会没那么晕了,才终于听清:

蓝冰洞每年夏季融化,冬季重塑,所以不同年份的不同时间到冰岛,不同的游客看到的蓝冰洞也都是不尽相同的,能见到都是缘分。

一直沉默着听的傅凌清突然开了口,用英语附和着重复了这句:“能见到都是缘分。”

导游被打断了也不生气,笑着挑眉看他。

傅凌清摆摆手:“您继续。我只是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好。”

话音落了,眼神从导游转移到宋屿安身上。

像是意有所指似的——

神经。

宋屿安暗骂道,紧抠着安全带,在持续的颠簸里强行靠回椅背上。司机师傅的车开得上一秒上天,下一秒就入地,连续飞过几个几近垂直的陡坡,终于到了瓦特纳冰川边缘附近。

顶多二十几分钟的路,宋屿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导游率先下车,从后备箱里按人头取出装备,逐个分发给参团的旅客。

傅凌清先跳下车,冰川地面出人意料地滑,防滑鞋底到了这里没有一点作用,他没站没站太稳,向前一个趔趄。

站稳了朝车上的宋屿安伸手,牢牢抓着他的腕子,把人扶了下来。

两人按照导游的指示把冰爪往脚上套,套好装备,也听完整了一遍下冰洞要注意的事项。

团里跟了两个冰岛当地的居民,于是趁其他人佩戴装备的间隙,导游用就那两个人听得懂的冰岛语又说了一遍。

以为车停了就离蓝冰洞不远了,然而又在冰川上徒步了近二十分钟。

地面实在太滑,每一步都要很大力地踏下去,把冰爪钉进冻得结实的冰里,站稳后再用力把腿拔出去,再走下一步。

洞口的风景已经不寻常起来,上面盖着雪,顺着下面的路往里面幽深昏暗的地方望一眼进去,已经满是结得瓷实的冰。

洞口有些低矮,宋屿安和傅凌清跟在导游身后,要矮下些腰,才能不被头顶的冰层撞到脑袋。

等到再次站直腰,别有洞天。导游带他们来的这一处有十分宽敞的洞腔,冰柱拔地而起,冰乳从头顶向下滴落凝固,有的地方连到一起,像喀斯特地貌独有的钟乳石。

他们总是在这样的时刻转运。躲躲藏藏了一上午的太阳突然变得坦荡,阳光像一道瀑布从天上泼洒下来,驱散了附近所有厚实的云层和阴霾,直直地照在冰洞上方。

光注入冰层,映出其中的纹理,仿佛有水在里面流动。宋屿安折服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抬腿往里走,仰头去看,那颜色纯净透明,幽深的冰蓝,像凝固的深海。

形状倒是层层叠叠的,仿佛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浪。

他们跟着导游往里走,宋屿安摘掉手套抚上波浪状起伏的冰壁。他的掌心太热,融平了其中一朵浪花。

掌心立刻湿润。这冰洞蓝得太蛊惑人心,宋屿安一时迷失,做了一个他自己都解释不了的举动——

他身体前倾,垫了些脚,将水汽凝聚的掌心,贴上了傅凌清的脖子。

原本走在导游身后的高个子脚步倏地顿在原地,宋屿安一个急刹,险些撞上他的背。

傅凌清被冻得倒吸一口冷气,意识到整个队伍好像都因为他们两个而被迫制停。他伸出胳膊将宋屿安拦到一边去,给后面的游客让出路来。

两个人从队首走到了队末,傅凌清的手一直覆在自己后脖子上,过了好一会才恢复成原来的温度。

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也如法炮制,摘了手套,掌心贴上冰层的一瞬间变得湿润,两只手掌心相对,一起往宋屿安的脸上贴过去。

宋屿安直喊,冷、冷,冰得要死。

楠封

傅凌清起了玩心,冰洞里地滑,谁也不敢放开了跑,宋屿安的呼号因此被忽视,被人彻彻底底地报复了个够。

队伍停在了一个岔路前。傅凌清听清导游的话,伸着脖子往里面两条不同的路张望一番,都变得狭窄无比,和外面的空间完全没有可比性。

一行人被分成了两队,导游带一队,司机英语说得不太好,和那两个当地的居民组成另一对,分走两边。

通道不仅窄,头顶的冰层压得也低。两个人不仅要侧着身体擦着两侧的冰壁前进,还要弯着腰,才不会撞到额头。

宋屿安走在傅凌清的身后,傅凌清个子对这里来说还是高了些,总是不由自主想要直起腰来走路。

宋屿安看他屡次要撞到头顶,伸出手来,挡在他的发顶上方。

狭路走到尽头,重新变得开阔了些。虽不及刚进来时看到的那样壮观,可这里冰层上的洞口是朝天上开的。

宋屿安抬头看过去,仿佛很久不曾见过的太阳刚好能从洞口看个完全,颜色和那日黑沙滩的晚霞一模一样,像那一杯橙汁返璞归真,重塑成一颗大橙子悬在天上。

宋屿安抬头出神地看,傅凌清主动掏出包里的设备,开好机塞到宋屿安手里。

宋屿安欣然接过,开始专注地对着洞口外的景色摆弄,咔咔咔连着试拍了好几张,摸索怎么拍才能不虚焦的方法。

导游带着另外两个人从后面过来,正碰上一路话本不多的两张东方面孔,一个在拍风景,另一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拍摄者的侧脸。

宋屿安拍了一张还算满意的,调出来,两指缩放。

嗯,没有虚焦,一点都没有。

这才转身,去找身后的“专业”摄影寻求认可:“傅凌清,你看这个是不是...”

傅凌清和他的距离超不过一米,稍往后退一步,两人就又变成了当时在斯科加瀑布前的姿势。再多一点,他的背就要贴上傅凌清的胸口。

都是一愣。宋屿安忘了给傅凌清看取景框里的照片,相机屏幕在两人之间暗了下去。

无人说话,一下子沉寂的气氛最终要靠导游来打破:“There should be a kiss.Just do it,nobody minds.”

宋屿安反应过来,又怕一个手拿不住摔坏了傅凌清的宝贝相机,于是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轻摆,张口想要解释,是导游误会了他们两个的关系。

傅凌清按下他的手,向他靠过来,轻啄上他的脸。

这下宋屿安彻底愣住,什么动作都忘记了做——

傅凌清这是在干嘛?!

眼前的人回身对导游说:“Thats enough,he's kind of shy.”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便转回头来看他刚拍的照片,继而是一句耳语:“嗯,比刚刚那张进步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