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宁尽没有睡着。
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的他都是浑浑噩噩的。宁慧的病情不等人，两个月内他必须把钱凑够。
走投无路，他甚至想到跟严方觉坦白全部，找对方借钱。
J市港口。
深冬的风将大海渲染成灰败悲哀的青灰色色，连荡起的波纹都显得那么萧索凝滞。
海风咸腥，又冷又潮湿。
季丹青的身边立着个20寸的小行李箱，裹着过膝的纯黑色羽绒服，一张小脸全都埋进了围巾里，只露出一双带着颗泪痣，警惕的眼睛。
客轮鸣起汽笛，一阵大风刮过，他闭上眼，比以前还长了些的发丝被整个吹乱。
“姑娘，坐车吗？35块钱到高铁站，上车就走，就差一位了！”
季丹青抬起眼皮，看了说话的司机一眼，没搭理。
司机以为季丹青不愿意，继续道：“让你坐副驾也行，不用挨着别人！”
忍无可忍，季丹青拉下围巾。纤细脖颈上，闪着银光的铂金项圈上，是一枚突起的喉结。
他故意压低声音，让自己的嗓音更加的男性化：“大叔，看不出来吗？我是男的。”
“……”
司机大叔尴尬地把后面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季丹青没再理会，推着行李箱在码头的地面上拉着，发出“硌啦硌啦”的声响。
严方觉把卫衣的帽子扣在了头上，许久没回J市，不知道为什么会比S市冷上这么多。
“丹青，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他走上前，迎接季丹青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季丹青听后明显不悦，伸出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把碍事的头发别到了耳后：“办好了。”
严方觉眼睛簌地一亮：“你拿到戒指了？”
“严方觉，我花了三天时间才从严不离的酒庄出来，直接就来找你，你上来对我不闻不问，只想着戒指是吗？”
“丹青。你真的很棒，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刚刚没有不关注你，只是因为太激动了。”严方觉搂着季丹青的肩，在他冰凉的耳廓上轻轻一吻，拉住季丹青的手：“走，我带你回家，外面太冷了。”
季丹青垂下眼皮，用手指抠着脖子上的项圈：“有定位，先不能回家。”
“随便去哪个餐厅吧，船上的饭恶心死了，我吃不进去。”
严方觉顺手接过了季丹青的行李箱：“行，都听你的。”
刚走出一步路，严方觉的手机响了。
季丹青的目光看过来，严方不着痕迹地把屏幕偏斜，让对方看不见上面显示的备注：宁尽。
“谁的电话。”
季丹青问。
严方觉当着季丹青的面挂断，“陌生号码，可能是推销的。”
严方觉开车，在附近找了家私厨中餐厅。自然地接过季丹青脱下来的羽绒服，挂在了衣架上。
直至季丹青脱掉了手上的牛皮手套，严方觉才看见，前者的手腕上，布满了捆绑后还未痊愈的红紫色伤痕。
季丹青下意识地把手腕往袖子里藏了藏。
“大哥弄的吗？”
季丹青的眉头压低，手指按在桌上，把平整的桌布弄皱。
“我没有一天不想离开他，”他抬眼，“严方觉，我为了你，在严不离那里忍受的东西比你想象得要多你知道吗！。”
“我知道，丹青。”严方觉握着季丹青的手，轻声安抚，那声音轻透，就像是蛊惑人心的狐妖玉藻前：“所以你告诉我保险箱的密码，我得到了我应得的东西，就会救你出来。”
“我保证，丹青，我用我对你的感情保证。”
“感情。”季丹青轻笑，“我只信能打开项圈的钥匙，只信到我手里的钱。”
“感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一分钱都不值。”
严方觉用一个吻打断了季丹青的话，他把头埋在对方的颈肩，吻着那枚冰冷且昂贵的项圈：“我给你，都给你。”
“要不要我带你回去弹钢琴？”
季丹青身上的刺瞬间就在严方觉的温柔攻势下软了下去，他回搂住眼前这个完美无缺的男人，“今天……弹什么曲子？”
“《水边的阿狄丽娜》。”
......
......
......
洗完澡，季丹青换了衣服。
“我不能久留，下午的船票。”
“嗯。”严方觉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茶。倒也不再提戒指的事情。
季丹青拉好拉链，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叠的方方正正的字条。递给严方觉。
严方觉的眼睛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见到季丹青递给他东西，心里明镜似的，却还装不懂：“这是什么？”
季丹青把戒指盒到严方觉的手心：“开保险箱的东西。”
“我要回德国，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但我想，严不离可能不会就这样把遗嘱放在家里地下室的保险箱里，他那么聪明的人，说不定早就把保险箱或者遗嘱换了地方。”
严方觉攥着戒指盒的手，手心发热，出了些薄汗。但表面上，他依旧装作镇定：“我知道了，谢谢你，丹青。”
“等我将遗嘱公之于众，我就把你从严不离那里解救出来。”
季丹青叹了一口气：“你最好说话算数。”
“一定。”
严方觉起身：“要我送你去机场吗？”
“不，我先坐船到s市，再转机。我骗严不离说要回S大交作业……”
季丹青跟着家里的佣人离开，严方觉演戏也就演到这里。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的手里已经被汗濡湿的戒指盒。
那枚带着细小划痕的戒指好像还带着严不离的体温，每一道交织的痕迹，都是岁月的证明——但对严方觉来说，这枚戒指最大的价值，是作为打开保险箱的钥匙。
严方觉走出琴房，支开在附近打扫院子的佣人。
他先是去了总控室，用自己的权限关掉了整个大院的监控。然后进到主屋，从楼梯下到地下两层的地下室里。
地下二层是冰库，里面放着严家全部重要的东西。冰库的大门是防弹钢的液压门，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解锁。
严方觉把瞳孔对准摄像头，开启了大门。
扑面而来的冷气，比外面肃杀的东北风还要冷上几分，严方觉拢了拢外套，迈步进去。
保险箱就放在冰库的深处——一个高大的，跟衣柜差不多大形状的精密铁箱。
严方觉拿着祖母绿戒指，对准保险箱锁上的那个，与宝石吻合的缺口。只听到“咔哒”一声，伴随着轴承的咬合与分离，保险箱开了。
严方觉没想到季丹青竟然真的就这么顺利地从严不离手上拿到了戒指，他拉开门，看到了保险箱里面的样子。
里面分隔了些小格子，放着严家各种不动产以及公司的资料。最下面那层，就是严不离方遗嘱的地方。
遗嘱上有红外线感应器，严方觉没法上手去拿。
他蹲在保险箱前，看着那份红光下被塑料薄膜包裹的遗嘱，心中闪过无数画面。
代替严不离，成为严家的家主……
私生子这个标签从小就烙印在严方觉的身上，别人的轻视与白眼，他受够了。
现在还不是拿遗嘱的时候，贸然去必定会出发红外线感应器。严方觉在心里冷哼，做这么精密的防护，看来遗嘱真的和他想象得一样，有着见不得人的秘密。
严方觉心满意足地关上了保险箱的门，从冰库出来的时候，他的指尖已经被冻得有些僵硬了。
回到主控室，严方觉重新打开院子里的监控，装作无事发生。他的心里早已被野心填满，将宁尽打过电话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宁尽等不来严方觉的电话，心下有些失落。冲动过后，宁尽也再没面子在他与郁名川发生了这些事情后再去找他。宁尽想了想，打通了吴经理的电话。
吴经理是宁尽高中毕业后，经人介绍的猎头，在宁尽需要钱的时候，帮他找了很多赚钱的兼职——借高利贷的信贷公司，也是吴经理介绍的。
宁尽就是为此，阴差阳错，与郁名川签了包养合同。
“吴经理吗。”
“小宁，你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最近怎么样？”吴经理还是跟以往一样随和。
宁尽苦笑：“过得好也不会给您打电话，是这样的，我最近需要一些钱，您那边有没有什么时薪高一些的兼职介绍给我？”
“你等一下，我去问问，一会打给你。”
宁尽觉得似乎有戏，吴经理一向靠谱，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