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进看着那个不足指甲大小的青色,眼睛像被火烫到一样灼热。

  他的手颤抖着伸过去想摸一摸,突然被一只瘦削到仿佛只剩骨头的手抓住了手腕,杨乔醒了,幽暗的双眸冷冰冰地盯着他。

  他放开陈进的手,掀开身上的衣物,兀自朝着更衣室走去。

  陈进跟着他进去,反锁了门,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换衣服,深吸一口气说……

  什么也说不出口。

  陈进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他就这么度日如年一样过了几天,看着面前这个近在咫尺的人,却连一个拥抱都不能有。

  像是中毒一样,脑子里全是那个“C”。它已经被杨乔的衣服盖住了。

  陈进太阳穴抽抽地跳动着,声音都变了调:“纹身是怎么回事?”

  砰——

  杨乔把柜子门重重摔上,冷漠地说:“不关你的事。”

  他的眼下黑眼圈明显,脸颊已经微微凹下去,唇色苍白,整个人都透着轻飘飘的感觉,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晕倒。

  出了游泳馆,陈进缠着追上去,他的脸色越来越冷漠和不耐烦。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杨乔终于受不了,他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话却是对着陈进说的。

  他干巴巴地说,今天不好意思了,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我会把你的电话删掉,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就不会再有人打电话去打扰你。

  陈进暴吼,我跟着你是因为这个吗?你对我就算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来,也不要把自己放到那么孤立无援的境地。

  那也跟你没关系。

  工作人员给我打了电话那就是有关系!

  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看你没有晕倒在半路上,安全回去了,我自己会走。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站在马路边吵起来。已经有几个路人拿出手机来拍。

  杨乔满脸通红地看着对面,脸色反而比刚才好了那么一点。

  陈进又问,那个纹身是不是纹的我。

  绿灯,杨乔甩下一句不要脸就往前冲了去。

  陈进又有了大项目。

  每天晚上都要开车往C大去一遍,把车停在远处树荫下,不让任何人发现,偷摸走进生科院,有时候运气好碰到没人的时候还能上楼躲在实验室附近瞅一眼。

  他看杨乔上课,下课,去食堂,回家……

  他身边又出现那个讨人厌的黑人,嗞着一口大白牙跟傻子似的。

  陈进握紧拳头,忍住了没冲上去。

  乔芸拿到了城东那个项目。

  她开始去找杨乔了。

  给他带礼物,给他带自己做的饭菜,时不时会去学校看他,想约他去旅游。

  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统统被杨乔拒绝了。

  原本陈进预料的亲情弥补,以失败告终,

  杨乔开始请假了。

  频率从一个星期一次逐渐到两三天一次,后来几乎在学校看不到他的影子。

  夏去秋来,陈进在他楼下也等不到人下来。

  不知道他记不记得吃饭。

  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

  不知道有没有像他一样无时无刻都会想起他来。

  陈进被陈华山强制安排相了一次亲,还是风茂那位。他家里是军人背景,掌握着政界资源,对陈进也是情投意合。

  陈进被骗过去,恼羞成怒冲出来。他跑到杨乔住的地方,拍打着他的门,嘴里叫着开门,问杨乔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噪音太大,对门是在受不了,中年男人开门露出个脑袋,畏畏缩缩地劝他,哎呀呀,小伙子,你别敲了,你是敲不开的,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出门了,昨天物业的来找他,愣是早晚来了两趟每次等了一个多小时他都没开门。哎哟,你别踢呀,着门指定要被你踢坏喽!

  陈诚大吼了一声闭嘴,愣是把门踢穿了。

  冲进去一看,瘦成纸片人一样的杨乔倒在客厅里不省人事,身上的衣服都凹下去了。

  脸色惨白一丁点儿血色都看不见。

  陈进周身血液像是不会流动一样,霎时脑袋里囫囵一片。冲过去把杨乔抱起来,拍着他皮包骨一样的脸叫着他的名字,脸颊,手掌,身上一片冰冰凉凉。

  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他问陈进,这人不会是死了吧?

  陈进哆嗦着才想起来探杨乔鼻息。

  活着!

  还活着!

  陈进揽住膝盖窝把人抱起来就往外冲,撞开挡在门边的障碍,混开啊!

  医生问陈进,送来的病人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比如抑郁症之类的?

  陈进摇头说没有,他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肯定是医生判断错了。

  医生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说,那他手腕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啊,一刀刀走向都是奔着大动脉去的,你再想想他有没有其他类似自杀倾向的举动,这可不兴大意啊,等醒了后还要做更详细的检查才行。

  陈进脸上的表情都僵了。

  疤?什么疤?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你去看看他的手吧,记得小点儿声。

  杨乔第二天才醒,陈进坐在旁边守着,一夜未眠。胡碴冒出来了,眼眶泛红肿了,像是精神受到严重打击,颓废地坐着。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两个人都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查房的护士进来看到他们雕像一样呆愣愣地盯着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施了魔法时间静止了。

  她走进一看,跟陈进说,哎哟,这醒了也不说一声,小哥,你看你朋友这嘴干巴的哟,血珠都快冒出来了,记得用棉签蘸水给他润润啊。

  陈进如梦初醒,去接了水拿了棉签沾湿哆哆嗦嗦往他嘴皮上抹。

  杨乔把头偏开了。

  护士出去后,杨乔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陈进问他,想吃点什么,他让人送过来。

  杨乔不说话,像瞎了,聋了,五感尽失了。

  输液管回血,手背肿成馒头了,他一点也不喊。就这么盯着医院泛黄的天花板看了一个小时,他又睡过去了。

  晚上醒来,病房已经被换到了VIP室。

  陈进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看他醒来,他说要去拿吃的。

  杨乔在他身后嘀咕了一句他没听清。

  他退回床边,耳朵凑近,听到杨乔气若游云,声音喑哑,几乎是用气音地说,陈进,你别管我了。

  陈进如被惊雷一击,直不起身来了。

  他扭头看着杨乔问,声音同意沙哑,什么管不管的,等你先好起来再说吧。

  陈进出去了。

  杨乔拿过床头柜的电话拨通了贾延的号码,贾延,你今天有事吗?没事啊,那你来中心医院接我一下吧,没,我没生病,就是晕倒了,你上VIP病房,我应该就在这层的某一间。

  于是饭还没送到,贾延先到了。

  陈进怒目圆睁,使劲压着门,不让他进来。

  杨乔晕倒关你什么事,走走走,别在这碍眼。

  你凶什么凶,就是师哥让我来的,你们已经分手了你就不要再缠着他了!

  分手?我没同意就不是分手,情侣之间闹别扭你不懂吗?

  快让开,贾延伸长了脖子大叫着,师哥!师哥!

  这刺耳的声音吵得陈进脑瓜子嗡嗡的,一拳就往贾延脸上招呼去了,哪知道贾延是练过的,打起架来竟然和他不分上下。

  VIP室那个安静呀,就住了杨乔一个病号,还是没啥大病硬是让陈进关进来的那种。

  走廊上充满了两个男的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还带着立体环绕混响和回音。

  等等,有什么东西从眼前经过……

  杨乔?

  师哥?

  陈进从贾延身上起来,跨过去拉住他,大气都没喘匀,问,你不好好躺着出来干嘛?

  杨乔看着他一脸的鼻青脸肿,鼻孔流血,身上有脚印,然而贾延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多少。

  杨乔从他脸上直直地把目光平移到对面,叫,贾延,你过来。

  陈进把他的手臂攥得更紧了,那骨头细的就快被捏碎似的,杨乔愣是面色都不改一点。陈进严严实实地挡在他面前,像一个标记领地的狼,目光死死地咬着贾延,不让他靠近。

  杨乔有气无力地说,陈进,你让开。

  陈进岿然不动。

  杨乔叹气,你让开,是我叫贾延来的,我要跟他走。

  陈进震颤地扭头看他,瞳孔左右摇晃,恨不得把他的话嚼碎了,烧烂了,碾成灰,他就当没听过!

  走?

  你要跟他走……

  你要跟他走?!

  陈进深呼吸,语气想尽量好一点然而没什么大变化。

  他看着杨乔,一字一顿地说,医生的话你没听到吗?行,你确实没听到,我告诉你,他说你需要做详细检查,你现在就出院回头再出事怎么办?让这个傻子照顾你吗?!

  贾延拧眉,奈何嘴笨,你——!

  杨乔说,陈进,你放尊重点。

  陈进心想,尊重?到底谁才是你男人?我是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一次次地把我推开,解释你不要,示好你不要,接近你,你避如蛇蝎,救了你,你却以为我是在害你。

  瘦得只剩点骨头了你还逞强,还出院,行,行……让你走。

  大不了到时候你死了我陪葬。

  陈进像看怪物一样看了他半晌,他放开手,失去了重心,后退半步,看着眼前两个奸夫淫夫一样的人。

  他放弃了。

  他说,好,好,你走吧……你走吧杨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