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芸脸色煞白，眼底涌上惊慌。
她现在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和杨乔寒暄。她还得为周凉的未来考虑，为了不让那边发现，她今天甚至没敢坐家里的车来。
“不是，我……我……”乔芸的视线左右飘忽，不敢看他的眼睛。
杨乔看着她。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守着那盆茉莉，此刻全部变成了一个笑话。
“我帮不了你，我从来不干涉他的工作。”杨乔冷淡地说，他拎起袋子，起身。
在擦肩而过那瞬间，他的手臂被乔芸紧紧拽住，她声音颤抖，夹杂着哭腔：“我没办法了，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你帮帮妈妈好不好？”
杨乔没动，恍然间他好像看见以前乔芸对着杨大川的遗照，也是这样哭，嘴里说着：“我实在没办法了……”
杨乔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就算这样，我也不可能是你的办法。”
他把手抽出来，背对着她，说：“虽然有点晚了……”
“新年快乐。”
杨乔回到陈进的住处，还没来得及抬手，就撞上了从里面打开门，看架势正要外出的陈进。
杨乔有点晕乎乎的，看着他小声说：“你回来了啊……”
陈进眼睛里闪过喜悦的光芒，听到他说话后不安的情绪镇静下来，他把人拉到自己怀里，劫后余生般问：“你去哪了，电话也不接。”
哦，电话……他刚刚关静音了。
陈进松开，看到他红肿的双眼还泛着水光。
捏在他肩上的手有些许迟疑，接着陈进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把人箍着转了一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他心疼地问：“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杨乔像提线木偶一样摇头，早已全身无力，失去了支撑一般瘫软在陈进怀里，手里的袋子也掉在地上。
杨乔双眼迷离地看着天花板，嗫嚅道：“陈进，我今天遇到一个傻子，人家不想听他说话，他还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你说他是不是很讨厌？”
“是他把你弄哭了？”陈进语气危险且坚定，“是谁，我找人搞他去。”
杨乔大脑有那么几秒钟的空白，最后在陈进怀里艰难地摇摇头。
陈进摸摸他的头发，把人拉到沙发面对面抱着坐下，愧疚道：“对不起，过年没能回来。”
杨乔没说话，冷淡着转头看向了门口，他的书还在那。
“告诉你个好消息，”陈进说：“我和家里说了我们的事，元宵节跟我回家吧，杨乔。”
原来这两天就是为了这个才没回来和他过年，真是可笑，他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他突然觉得陈进有点……蠢了。
杨乔看着他，眼底的温度渐渐降下去，语气也冷得像冰碴，“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呢？是对你而言，还是对我而言？”
陈进眼神迷茫，迟疑着说：“当然是……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
杨乔从陈进身上下来，走到门边把袋子拎上往外走，陈进冲过去把他拉住：“你去哪？”
“松开，我今天不想在这儿。”
陈进松手，杨乔走了两步发现他跟在自己身后，家里的大门也还敞开着。
他心烦地问：“你干嘛？”
“我也不想在这儿，你去哪我去哪。”
再次来到杨乔的小屋，陈进才意识到他不是开玩笑，今晚是真的不回去了。
杨乔已经换了身家居服，熟练地从柜子里抱出毯子，把自己裹成蝉蛹一样，缩在沙发上看起了书。
陈进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揪了揪毯子一角，试探着问：“我们真的要在这睡吗？”
杨乔翻了一页，像是在回答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可以回去。”
回去？
他才不回去。
陈进接受了现实，他回去把电脑拿起，又匆匆赶回来，杨乔还是那个姿势，头也没抬，书已经看了三分之一的样子。
这里似乎什么吃的都没有，冰箱里也空了。
只有厨房还有一袋荞麦面，陈进不想吃面。
他把空调打开，又打电话让家里的阿姨做了两三样菜送过来。接着紧挨着坐到杨乔身边，开着电脑处理起了文件。
夜色降临的时候，外面还在飘着雪花。
室内温度越来越高，杨乔感觉身上已经开始冒汗。
他把毯子掀开，将书倒扣在茶几上，穿上拖鞋起身的时候看到陈进，明显一愣，像是才发现家里还有别人。
陈进疑惑又无助地和他四目相对，杨乔收回目光，往厨房走去。陈进和他说待会儿有人会送饭来，杨乔像是没听到一样已经把锅拿了出来。
门铃响起的时候，陈进去开门，是家里的佣人把饭菜送过来了。
杨乔的面条也刚好出锅。
陈进把保温袋里的菜一一摆放到桌上，小茶几上被摆的满满当当，杨乔端着面条出来的时候，疑似抱怨的目光幽幽地盯着陈进。
陈进连忙把一道菜叠放在两道菜的缝隙上，给他腾出了可以放碗的空间。
陈进夹一筷子红烧肉放在杨乔碗里，被他原封不动夹回来，陈进又夹了块山药，杨乔照样没接受。
那碗面条明明看起来清汤寡水，陈进却觉得比这一桌的菜都香。
陈进败下阵来，语气诚恳地道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去哪都不跟你报备，不该动不动就消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杨乔不为所动，像是什么也没听见，细嚼慢咽地吃完面条，又去厨房洗了碗。
他最后洗了澡，躺在床上又看起了书。
陈进从柜子了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套勉强可以穿的运动服。
那是杨乔之前上体育课的时候买的，对他而言大了些，对陈进来说又小了许多。
陈进洗完澡，正要往被子里钻。
杨乔放下书，下床，对着他说：“你，”他往门边扬了扬下巴：“出去。”
陈进：“？”
“为什么？”
“我今晚不想做。”
陈进想，难道杨乔以为他是为了那个才跟到这的？
或者，杨乔不想做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他？
“我不是……”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杨乔推出了门。
门“砰”的一声关上。
陈进吃了闭门羹。
算了，陈进丧气般摸了摸鼻尖。这都是他应得的，是报应，他活该。
一直到开学，杨乔都没主动和陈进说过一句话。
午休的时候，钱唯和杨乔一起来到了赵清风办公室。
钱唯最近在躲岳浩杰。
岳浩杰作为博士，已经留级三年了，他最近隐约有想让钱唯把实验数据给他写论文的意思。
钱唯战战兢兢，每天感觉自己如履薄冰，他怕赵清风一个心软就答应他这种作假的荒唐事了。
岳浩杰平时和杨乔不对付，其实就是嫉妒。
赵清风不会答应他盗取杨乔的成果不说，杨乔的实验方向比较深奥，他拿走了所有数据也一定会露馅。
就只能逮着他可劲剥削。
“唉……”钱唯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机划过娱乐新闻，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陈氏集团二太子与风茂公主夜会明启酒店……”
钱唯“诶”了一声，“杨乔，这上面这个人，是陈进吧，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他从沙发上直起身，把手机凑到杨乔眼前。
杨乔看了一眼，那就是陈进。
他穿着一身米白色休闲装，双手插兜，和旁边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走在一起，两人看上去不像是陌生人，倒显得十分亲密和……般配。
杨乔捏笔的手微微用力，纸张上很快留下一个印记很深的黑点。
钱唯又说：“这是绯闻吧，照片上这个女的你认识吗？”
杨乔摇摇头，毫不在意地说：“不知道，不认识。”
钱唯旁边凑过来一个大脑袋，“不认识谁啊？”
是贾延。
“哎哟，你下了我一跳！”钱唯往旁边弹跳开，离他一米多远。
“对不起啊，”贾延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指了指杨乔：“我来找……杨乔师哥有点事。”
钱唯暧昧的目光来回扫了他们两眼，做出一副“我懂”的表情，拍拍贾延的肩，出去了。
贾延做贼一样把门小心关上，转过身来看到杨乔已经继续写字了。
杨乔没抬头，问他：“什么事？”
贾延踌躇着，犹犹豫豫，五官拧在一起，半晌才鼓起勇气：“师……师哥，我对不起你。”
“怎么了？”杨乔停下笔，难不成是实验又出问题了？
贾延委屈拧巴的样子，像受到了什么奇凌大辱：“我……我……”
他转身背对着杨乔，满脸通红：“我不是处男了！”
说完就蹲下呜呜地抽泣起来。
杨乔虎躯一震。
他是不是处男，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发生什么事了？”杨乔斟酌着问。
贾延止住了哭泣，站起来转身，手指紧紧捏着裤腿两侧的布料，左顾右看就是不敢直视杨乔，支支吾吾地说：“就上次……图书馆遇到那个袁瑞，他就是个骗子！”
他语气逐渐义愤填膺：“他骗我说寒假有一场联谊，说你也会去，我就去了，结果，根本只有我跟他两个人！”
“我们喝了好多酒，然后，然后……就……他要我负责，可是我那时候失去意识了，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杨乔双臂交叉抱住，默默听着他说完，正在想怎么安慰他。
贾延见他不说话，试探着问：“师哥，你……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杨乔终于看他，“不会。”
他不是那种歧视同性恋的人。
贾延像是找回了灵魂一样嘟囔：“那就好，那就好……”
“师哥，我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他像个做祷告的信徒起誓一样大声说：“我是绝对不会变心的！”
杨乔扶额，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贾延，我不喜欢你，我们还是就你的实验问题讨论就好，如果你再这样，我不得不考虑跟赵老师提议换个人来带你。”
时间安静了一瞬，室内漂浮着尴尬的空气。
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杨乔又听到他问：“所以，你喜欢的是经常来找你那个叫陈进的人吗？”
贾延很受伤，像是被无情抛弃在暴雨天的狗狗，身心都被淋湿了。
以前杨乔在陈进的脸上也会看到这样的表情，现在，被动的人变成他自己了吧？
杨乔嘴里逐渐漫出了苦涩的味道，像是带毒的黄蜂狠狠扎了他一下，他的心脏骤烈收缩了一下，耳边又传来耳鸣的“嗡嗡——”声。
他没回答贾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