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梦境。
和上次不同，这次梦里是一片混乱的战场，咒灵和人类如潮水涌来——这景象倒是很普通，看样子还可能是这个时代的，我刚想把一切都碾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语音微颤但意志坚决。
“【大蛇】。”
“【不知井底】”
“【脱兔】”
大大小小的式神从脚下飞速扩展的阴霾中浮现冲向厮杀的战场，我向身侧看去，那张脸也抬起来看着我，露出一个极为复杂的表情，我还没见过对方露出这种样子，只觉得并不适合他。
——伏黑惠。
不过他怎么会在我的梦里？这是个回忆的梦，这里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如果伏黑惠在这的话……
我望向某个高喊着“伏黑！你竟然和两面宿傩私通投敌”的杂碎，差不多猜到这是哪里了，随手一挥让那家伙四分五裂后也起了几分兴趣——这应该就是那时导致记忆丢失的战场了，不过伏黑惠现在看起来还没什么事，也就是说那个特殊攻击还没有发生，我可以继续观望。
“后悔吗？”
我听见自己这么问。
“……没有。”
他直视前方回答，看不到什么表情。
“可你没对那些人类下杀手，在犹豫什么？”
“……我……确实是咒术师的背叛者。”
“可你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杀了我。”
“这种结果……我不能接受。”
我笑了出来，没有管那些嘈杂的蝼蚁，伸手扳过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你必须要做出选择的**，伏黑惠。”
话音落下的那刻视界开始变模糊，我看着伏黑惠最后那副难以名状的表情陷入黑暗之中，虽然结束的有些早了而且颇为突然，但还是了解到了一些东西的——比如他的能力。
而且，总有些隐隐不对劲的感觉。
——我睁开眼睛，天光已明。
早晨金色的日光从窗口射入室内，能清楚的听到外面林中鸟雀的鸣叫和风吹枝叶的回响，现在回想，昨天晚上得到的消息有的地方还是过于简洁，今天让人把细节说一下。
说到伏黑惠，我低头看向腰间，此时两条赤裸苍白的纤细小腿正完全盘绕在上面，更加细瘦的手臂则攀在肩膀上，昨晚还只是部分贴近的姿势现在几乎是整个人都黏了上来，一副坚决不肯松手的样子，虽说我是诅咒他是人类，看这个架势倒像是反过来一样。
听到对方尚且十分安稳的呼吸声，几次被我放下去的那条腿又再一次顽固的搭了上来，我几乎是无奈的发现自己依然没有产生任何不悦的心情，便干脆无所谓了，就保持这个姿势侧躺着发呆，感受后背透来明显温热的吐息，腰上的腿似乎为了更舒适又变本加厉地蹭蹭紧了紧。
这妻子以前得是被惯成什么样子了？一边把身后刚才动腿滑下的被子给他盖回来，我看着房间角落地面上散放的几本书，想着让谁拿过来给我随便翻翻算了，这种山林住宅里通常都有些于人无害的弱小咒灵，但目前一只都没看见，是因为我在这，还是说已经被他给……？
“可惜里梅那家伙不在啊。”我轻声感叹道，心里下意识的觉得这次现世似乎见过对方了。
“您喊我吗？”
我抬头看向门口，白发僧服的女性出现在那里，保持低头姿态，跪姿端正。
“……里梅？”
“是，宿傩大人。”
一分钟后里梅跪在床前约两米处开始向我汇报情况，时间线是从她找到我——快四年前的涉谷战开始，到后面我和伏黑惠建立契约，咒灵方夏油杰发动战争，然后我和容器产生融合被分割，再之后咒灵方战败，去年我和伏黑惠结婚，然后一直没什么波澜的到上个月骤变发生。
她有伏黑惠的联系方式，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咒具的信息，昨晚我出去后收到伏黑惠的紧急消息问有没有看到我，对方挂断后她便从京都连夜赶了回来，刚才在门外听到我的声音就进来了。
“调查结果如何？”我侧躺着问她，伏黑惠还在睡，头从抵背逐渐上移到肩膀部位。
“是，根据伏黑阁下的描述，下属虽然无法完全确定，但已经在禅院家库房找到了相似度九成以上的对应咒具资料。”里梅抬头看着我说，眼神专注冷静，仿佛根本没看到那个还在颈间蹭来蹭去的脑袋。
“能直接恢复？还是说要等？”
“理论上可由使用咒具者解除影响，但这个咒具本身的效果是精神崩溃或控制这种——如果对人使用的话，对咒灵或诅咒使用咒力方法不同，效果视个体特征不同可能发生变化，但现在情况是对人类的使用模式击中了您……”
“所以？”
“属下找到禅院家在外执行任务的咒术师询问，对方表示这种情况之前没有记录，只能推测这种效果会根据攻击对象自身力量水平以不同速度消失——下属是砍断他的四肢用其子女威胁他之后才说的，撒谎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所以说还是要等吗，我陷入思考，根据昨晚就已经出现的记忆梦境来看，这个效果必然不会持续很久，一个月内大概就会完全消失，而且绝大部分有效情报里梅都已经告诉我，其他记忆的恢复顺其自然便可。
“进度和现阶段计划知道了，虽然我现在不记得这么改的动机是什么，不过你继续执行就好，还有什么事情吗？”
里梅低下的头又抬起来，我注意到她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开口声音似乎也没有之前汇报的时候那么干脆果断，“不，并不是必需的情报，不过这件事情属下至今没能完全理解，是上个月那场战斗发生的时候，属下曾经……”
这时颈窝里的脑袋又大幅度动了一下，我抬手示意里梅暂停，侧目看过去，发现人皱着眉头睫毛震颤，看样子似乎是要醒了。
“不是必需情报下次再说也可，你先去【主殿】吧，一切按计划进行。”
“还有，”我叫住起身施礼准备离开的属下，伸手虚覆上身后人的眼睛，“释放【离宫】，过段时间带伏黑惠过去。”
“是，宿傩大人，属下告辞。”
身影消失的瞬间我感到手掌中传来羽毛轻扫的触觉，快到正午的刺目阳光直照进来印在手背上有些初夏的热意，我等他完全睁眼后把手放下，让他赶紧起床把自己收拾好。
“自己弄完把东西吃了。”我指了指地板上放着的白色纸袋，在他迷茫的看着我似乎要开口之前又加了一句，“里梅刚才来了一趟带的。”
我看着他那副睁大眼睛的呆样实在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刚才里梅不知道从哪摸出这东西说是以前经常给伏黑阁下买这个店的日料时我随口问了句他不自己弄吗，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就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以前都是您给他做饭的，听闻此言后我除了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表示那放下吧也没什么想说的了。
与时代无关，虽然从没预想过所谓结婚，我也不要求妻子一定得服侍丈夫之类的，但妻子至少要有生活自理能力吧，我看着趴在肩头揉眼睛的年轻人类，他随后似乎终于意识到我们现在处于一个怎样纠缠不清的姿势之中，有些慌乱的松了腿，说了声那我去洗漱了便从床上翻下去就这么光脚跑浴室去了。
模糊想起很久以前似乎也有对游女艳姬呼之即来厌倦就杀的时候，直觉告诉我那种经历和我以后的诅咒生涯没有一丁点关系了，而且最好不要在妻子面前提到这些事情。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已经娶了，而且我几乎是能理解人类悲哀心情的发现，**不管生活自理能力低下还是任性撒谎，自己的心里依然没有对妻子产生一丝一毫的烦厌或不耐**，甚至觉得那个匆忙的背影就像他的式神之一——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一样。
我踱步到餐厅，伏黑惠从浴室出来拿着纸袋也跟过来，我看着他坐桌子对面小口小口的啃着食物，时不时（自以为）悄悄看我两眼，兔子的幻视感愈发强烈。
“吃完把衣服换了，带你出去。”
“去哪里？”
我拽了张抽纸伸手擦去他嘴边的粉色酱渍，对自己做这件事的动作之自然已经选择了接受，又捏了下雪白光滑的脸颊，可惜肉太少了不够柔软。
“随便哪里，”我把手抽回来，露出个微笑，“丈夫带伤愈的妻子出去散心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他有点紧张的盯着我，我敲敲桌子，笑的弧度更大了些。
“你这次可要把鞋好好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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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诚实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按照自己身体的意愿行事，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谎，睡觉的时候也不用为了逃避可耻的爱情程式而装睡。————《霍乱时期的爱情》[/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