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异能>折风向翼>第111章 壹佰壹拾壹·归溪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不说。”


“好啊,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谢玉台整张脸都已烧得跟云霞一样,却紧紧抿着唇。段冷的手隐没在雁羽里,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惹得谢玉台狠狠一弓腰。


“呃!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段冷,我是不可能屈服于你的淫威的……呜,你混蛋!”


更多不堪入耳的控诉夹杂在气音中,直让窟顶的一轮圆月蔽入云端。谢玉台实在受不住了,用手肘在胸前堪堪抵开一些距离,刚逃走几寸,却又被段冷毫不留情地扯回来。


“哼。快点招了,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段冷将谢玉台牢牢地禁锢在怀中方寸,吐出鲜红的蛇信,一下下舔舐过那人的细颈,“说,到底是用的什么法子把魂魄还给我。”


“这辈子也不可能说——啊!段冷你别欺人太甚!本皇子向来、向来吃软不吃硬!呜呜……”


谢玉台的腰部以下都被段冷化出的蛇尾紧紧缠绕,半分动弹不得。温热蛇鳞反复摩挲着脆弱的狐狸尾根,激得谢玉台接连不断地从眼角溢出咸腥浪潮。而那人像是故意放慢了动作,要将每一个难耐的瞬间无限拉长。


“吃软不吃硬,是么?”段冷的目光瞬间暗沉下去,喉结滚动着低语。“你最好记住现在说的话。”


乌云蔽月,石窟中篝火幽微,这一张因爱而生的雁羽木席终于得以承载爱。木与石时而狠狠地撞,时而细细地磨,千般姿态,皆因汹涌的情潮决堤。


他们颤抖着拥抱,淋漓的汗水落下,倒映出眸中珍藏的爱意。席上之人双双带着崭新的生命,在生与死的轮回中久别重逢。


他们历经磨难,才终于肯向对方彻底打开自己,等待着接纳对方的棱角,也将自己的缺口显露无余。


月落日升,整整一夜过去,这一场石台上的“审问”仍在继续。


直至谢玉台和段冷皆为对方榨干了最后一丝体力,他们执手并肩而躺,静静享受日出前的片刻安宁。


“阿冷,你听说过……渡魂之术么?”


“哟,终于舍得交待了?”段冷抬起手,揉了一把谢玉台的狐耳,半晌沉声道,“其实,我有记忆。”


他侧身搂过谢玉台,让那对狐耳贴在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


“这缕魂魄看见了你做过的一切。它住在我身体里,永远不会忘。”


“那你、你还问了我一夜。”谢玉台埋在段冷颈间,贪婪地吸了一口那人身上的幽兰香,“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可你偏偏爱我这个混蛋啊。”


段冷嗅着谢玉台的墨发,亦让自己徜徉在桃花芳香间。


“正巧,这个混蛋也爱你。”


———


就这样在山林中没日没夜地放纵了数晚,谢玉台和段冷食髓知味,还是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归途。


水帘洞纵然再好,也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他们需要给历尽劫难的此行划上一个终点,而那终点绝不是这里。


待峡谷中雪霁初晴,山光烂漫,一场久违的春日又在天地间悄然苏醒。二人站在水帘洞口,看激荡的飞瀑从三千尺高处直坠而下。


谢玉台走到飞瀑后面,在流云石上用妖力刻下一颗爱心,又在爱心的右半面画出一朵柔软又恣意的六瓣桃花。


“在这里留个标记吧,段冷。万一哪天我们想故地重游了,还可以寻回此处,度个蜜月。”谢玉台在桃花上做了几笔点缀,便朝那人招手。“你也来画。”


段冷踱步过来,指尖凝出一道冰辉,在爱心的左面刻下属于洞庭一族的水云纹。


水波尽头,恰好汇入那朵桃瓣的花心。


“真不错啊,真不错。”


谢玉台对自己和段冷的杰作极为满意,看了几个来回,终于舍得一甩袖子,大步向前走去。


“启程!”


“玉台,我们要去哪里?”段冷虽然这么问着,但却坚定不移地迈开了脚步。


“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它被我放在了沉香榭。”谢玉台停步回身,神色忽然变得有些认真,“我要亲自回去取。”


“嗯?”段冷挑眉。


“先容我卖个关子嘛。”谢玉台拉过段冷的手,目光躲闪,“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好,依你。”


谢玉台记得,那把山中木屋的钥匙被自己藏在了暖阁锦榻的暗格里,锁扣上附了他的灵息,只有他一人才能打开。它的取材乃是明熙山中一颗精挑细选的参天苍梧,花了他足足一周的时间才打磨完成。


谢玉台说什么也舍不得将其丢弃,便只能以身涉险,去青丘王宫中取那一把钥匙。


他心有所托,足下行得也快,二人双双用出轻功,没过两日便抵达了青丘。


当看见那一片洋洋洒洒的十里桃林时,谢玉台还有些感慨万千。


“段冷,你看,桃花又开了。”谢玉台并肩漫步于桃林,穿行过交错的细枝,惹得桃花烂漫,“又是人间四月天了啊。”


上一个人间四月,他被青丘子民簇拥着走向衣冠庙,在这条路上对自己许下诺言,来日要与段冷共赏芳华。


而今日,他终于不负自己、不负良人、不负光阴。


谢玉台凭着自己的记忆来到朱雀门,这里是离沉香榭最近的宫门。与想象中不同,这里并没有严阵以待的守卫,当值的妖兵在午后明媚的日光下昏昏欲睡。


几名宫婢们只打了个招呼,便步履悠然地走出宫门。


这里防备如此松散,难不成女君……不想抓他们了?


以防万一,谢玉台还是保持着绝对的警惕。他和段冷捏着隐身诀穿过方府禁地,一路屏住呼吸,飞过揽月池,踏过飞鸿桥,终于有惊无险地趴在了沉香榭的外院朱墙。


这里静悄悄的。


静谧,但不荒靡。外院的杨柳抽出新枝,轩廊中摆放的盆栽茂盛生长,绿意盎然。当日在机关摧残下的轩廊何其倾颓,而如今的这里像是被谁有意修复过,一切都尽其所能地维持着原貌。


此处,竟也没有成为禁地吗?


谢玉台一头雾水,几乎开始怀疑女君是不是在青丘下令赦免了自己。但又转念一想,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他竖起狐耳,聆听来自四方的动静,而后瞅准时机,目光透出坚毅。


“四点钟方向,跳!”


谢玉台和段冷在自家宫邸中飞檐走壁,两抹灰白的暗影身形矫健,三两步便抵达了暖阁的屋檐。


太轻松了。


在落地之时,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读出了这么一句感叹。一路行来,他们没有遇过任何阻挠、任何波澜,甚至没有任何意外。


仿佛……有人在暗中帮他们似的。


正当他们心下疑惑,外院便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嘈嘈切切,如雨幕落地,发出轻薄的细响。


不好!


谢玉台心里下意识如此想,足下却并没有躲避。


这串脚步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不需太多思索,便能安心地待在原地。


须臾过后,镜花的声音与身影,一同出现在足音的尽头。


“公子——公子——”


镜花高声呼唤着,张开双臂一头撞在谢玉台怀里,那么轻的一个身子,却力气大得几乎要将他撞倒在地。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您再也不要镜花了呜呜呜……”


镜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谢玉台身前哭诉着,谢玉台来不及反应,槛外又出现了一个清逸如霜的身影。


“欢迎回家。”


夏衍坐在白玉轮椅上,对谢玉台勾起一个浅淡的笑。他的肩头还落有海棠的细瓣,应是在此处等待了很久。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玉台本以为这最后的冒险也是九死一生之途,而他回到青丘后发生的一切,却全都出乎他的意料。


夏衍想要开口解释,却被镜花抢了先。


“公子,您不知道,现在整个青丘都听国师大人的啦!”镜花抹了眼泪,在满面泪痕中绽出一个笑,“再也没有人要抓您了,也没有人要判段公子的罪,您和段公子可以正大光明地在青丘秀恩爱了!”


谢玉台怔怔地听着,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他茫然地将视线转向夏衍,见后者亦然点了点头。


“女君和几名长老去行止崖追击洞庭族人,结果和对方的族长一起坠入了深谷,至今杳无音信。”夏衍接着说道,“所以,现在青丘一切事宜,都由我代为处理。”


“行止崖的深谷?”谢玉台隐隐想起了什么,“就是万年之前,我们的先祖和洞庭族人一起掉进去,百年后再相携而出,定下万世盟约的那个深谷?”


“正是。”夏衍讳莫如深地道,“那条深谷经此一事,已经改名为‘姻缘缝’了。”


“哈。”谢玉台简直不知道哭还是笑,幽幽叹道,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夏衍亦然摇头,不做言语,而后转动轮椅,面向了谢玉台身侧一直沉默的段冷。


“段公子,幸会。”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都是段冷第一次以本相与夏衍见面。魂灭之阵那日,他被绑成麻花,关闭了五感,实在算不上与夏衍打过照面。


夏衍拱手,向段冷庄重地俯首而道,“还希望段公子不要记挂我当日布阵之过。”


“国师大人,言重了。”


二人几番礼貌地嘘寒问暖,直听得谢玉台百无聊赖。他眼瞳一转,忽然发现这里少了个极其重要的人。


“对了,燕冰怎么没来?”


夏衍听闻,收敛了目光,道,“阿燕身上有伤,还没有完全恢复,现下在我阁中休养,不便见人。但他已经知道你返回了青丘,说待他痊愈还要为你大摆筵席,接风洗尘。”


“好。有国师大人照料,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放心。”


说罢,谢玉台忽然意识到了这话里话外的不对劲。


“哎等等,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段冷回来了?”


“也不算很早。”夏衍唇角上扬,“就在你们踏入令丘山山脉之时。”


令丘山,位于青丘之境的最东侧。方才谢玉台和段冷进入青丘,第一步便是踏入了此山。


所以这一路上,他和段冷偷鸡摸狗鬼鬼祟祟,说不定夏衍和程燕冰正在王宫一角,对着同一面玄水镜欣赏着他们的‘矫健英姿’。 ”


“哈哈,哈哈……国师大人,真乃神机妙算……”谢玉台干笑着,努力掩饰面上的尴尬。


“过奖。”夏衍承下这一句揶揄,又道,“对了,方才见你二人行色匆匆,此番回青丘可是有什么要事?”


“啊,对对对,差点忘了。”


被夏衍和镜花这么一打岔,谢玉台几乎把自己此行的目的望到了九霄云外。他低头瞥了眼段冷,低声说道。


“我们这次回来,是因为……我要送段冷一个礼物。”


“啊~送礼物嘛!这个我懂!”


镜花一蹦三尺高,全然不见方才的悲色,满面都洋溢着八卦的气息。她转头就搭上了夏衍的白玉椅背,推着他向沉香榭外走去。


“嘿嘿嘿,你们好好送,送不完不许出来!这种时候我们怎么能打扰呢?你说是吧国师大人……”


“镜花慢点!台阶!”


两人一站一坐地离开了沉香榭,吵闹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围墙之后。暖阁中又只剩下二人。


而谢玉台看着段冷,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紧张。


“我的礼物呢?”


段冷等了半晌,都不见谢玉台有什么动作,反而憋红了自己的一张脸,不禁怀疑地问道。


“你说的这礼物……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才不是!”


谢小皇子梗着脖子道,面上飞霞更甚。他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


“我、我早就是你的人了。”


谢玉台终于鼓起勇气,扭扭捏捏地走到锦榻旁,想去打开那道暗格,却因双手颤抖好几次都没能打开。


最后还是段冷过来,压着他的手腕,暗格上的灵锁才开启。


谢玉台探手进去,摸到了一把纹理粗糙的熟悉轮廓。他将木头钥匙小心翼翼握在手心,再双手托举到段冷眼前,极其珍重地摊开手掌。


“阿冷。”


“我想送你,一个家。”


在心里百转千回的一句话,说出口之时,所有的感情都被融在了细腻的尾音。


段冷死死盯着那把做工粗糙的钥匙,目光与手腕都颤抖着,几乎不能将其拾起。


“我花了一个月在山中盖了一个小院。两间房,一大一小。两棵树,一棵桃树,一棵玉兰。山前有清溪,山后有田圃。它盖得还不太好,我想和你……一起装饰。”


谢玉台将钥匙放在段冷掌心,又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合拢,让那人的左手紧紧包裹住钥匙。


“和你走过了这么一遭,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怕了。不怕衰老,不怕疼痛,就算是万年之后的生命,我也有勇气去面对。”


“和我一起活下去吧,段冷。”谢玉台语声温柔,目光缱绻,“这一回,用我们的第二次生命,活一万万年。”


日光灼灼,海棠烂漫,段冷和谢玉台在初春的长风中拥吻。那枚钥匙就放在离二人心口最近的地方,被两颗碰撞的心脏震得发烫、发颤。


段冷将谢玉台抵在窗边,低头一寸寸吻过那把钥匙,又落吻于谢玉台的眉间。


在淡淡的苍梧香气中,谢玉台听见那人这样说。


“我们一起,活一万万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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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撒花~番外随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