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宗人府>第四十九章 图穷

  两个月后,玉昭仪生产在即。

  宣庆帝始终关注着这一胎的动静,他派了许多人保护,严防新生的孩子被做手脚。他这两月始终闭关,分了许多杂事给宋景昕做,皇后的权柄也从皇贵妃手中交还回去。不仅是为了麻痹东宫,也因为他的身体实在不好。事到如今,皇帝仍信不过人间的太医,只叫微言把脉,开了些温和的调理方子。

  微言也不说多余的话,知道陛下是急火攻心,需得静气凝神,慢慢调理。

  一日夜里,玉昭仪发动了。有太监报到乾清宫,宣庆帝也顾不得睡,匆匆更衣赶往咸福宫。

  玉昭仪这一胎养得太好,滋补的东西吃多了,胎身极大。她生得艰难,宣庆帝离老远便听得殿内动静。皇后到得更早一些,宣庆帝来的时候,正巧碰见皇后的宫人在廊下扭送一名宫女。

  “怎么回事?”天子询问。

  “回禀陛下,”那宫人回答,“是景仁宫的宫女,方才在咸福宫外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打探什么。恰巧被皇后娘娘瞧见,便吩咐奴才押下了。”

  那宫女被塞着嘴,身体不住挣动,显然是极委屈的。玉昭仪生产这样大的事,六宫中人无不关心。以皇贵妃的位份,派个宫女过来瞧瞧情况,本是很正常的事。但那宫人不知得了谁的授意,将简单是事说得暧昧不明,倒好似皇贵妃包藏祸心一般。

  宣庆帝听闻这话果然震怒,根本不在意宫女的解释,反对皇贵妃积怨更深。他近来肝火旺盛,即便是喝了微言的药也难以稳定,轻易便会发怒。又是一阵气血上涌,宣庆帝只觉得头脑发晕,叫陈敬贤搀扶着缓了好一阵子才醒过神来。

  “昭仪娘娘难产了!”

  “保孩子!”殿内传出皇后的声音,“无论如何要保住孩子!”

  宣庆帝脚下一软,便要栽倒,被几个内官搀扶着才稳住身子。他抬起手,颤颤巍巍地在空中抓。陈敬贤见状将胳膊递了过去,被宣庆帝即刻握住。天子看见身边的伴伴,才算找到了主心骨。

  “吩咐禁军,将东宫和景仁宫围起来,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宣庆帝喘息着说,“尤其是太子,一定要给朕看好了,不许他与宫外互通消息!”

  “是,这里有皇后娘娘在,您还是回乾清宫歇息罢?”陈敬贤忧虑地建议。

  “不,”宣庆帝抓紧了陈敬贤的手腕,“朕要在这亲自看着朕的皇儿平安出生!”

  邵凯下马后,继任的禁军首领是贺棋。这人的资历很老,在宁德朝便受重用,为人向来刚正不阿,不站派系。宣庆帝下了旨意后,他便将景仁宫和东宫围了起来。

  皇贵妃见到这架势,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身边又没了心腹,只能将自己关在寝殿里哭。

  东宫这头,皇太子却没了踪影。贺棋围了东宫后,下令将宫人全数看管起来,问及太子的下落,得知他前一天便出得宫去。

  宋景昕近来心神不定,但因为先前同宋景时有过一番长谈,也一直安分地呆在东宫。他虽迟钝,但近来宫内的氛围,的确令他觉得山雨欲来。好在宣庆帝交予他诸多俗务,太子殿下有了事情做,也不至于终日无所事事。

  太子没有续弦,郡主小儿便仍养在他的身边。他倒是比从前沉静了不少,闲下来也只是带带孩子再逗逗鸟儿。那只会骂人的鹦鹉经由太子亲自调教,也学得了几首诗,会说两句吉祥话。至于那些市井言语,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忘却。

  修身养性之后,宋景昕的闲暇时间变多了,所思所想也比照从前复杂起来。他素来不是个拥有雄心壮志之人,情思一动,便满心都是相思。

  那宋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隔三差五便来撩拨。他本人倒少登门,只是常打发人来东宫送东西。虽说没什么名贵的物件,左不过是些精美吃食、奇巧玩意儿,却总能投得宋景昕所好。

  放在往常,若是太子喜欢哪个,无论对方是男是女,都很容易被人关注。这次的情却生得私密得很,只太子本人知晓,连另一位当事人楚王,都没人清楚他心里如何作想。两人身边的宫人也都懵懂,往来送过许多东西,也只当东宫与楚王关系好。

  唯一为难的便只有宋景昕了,他被宋羿这若即若离的态度搞的无比煎熬。拒绝是绝对不想的,可若是找对方挑明,太子殿下又没这个胆子冲破礼法。

  宋羿的生辰在中秋之前,因他在京中待得少,又从未大办过,竟也少有人知道日子。

  宋景昕是少有的接到请帖的人之一,因为据他所知,宋景时是没被请的。知晓这件事后,宋景昕不似往常那般忧虑,他心里有了秘密,不想让妹妹知道自己的情思。恰巧宋景时同宋羿素来不对付,倒省却了他许多麻烦。

  到了日子,宋景时起了个大早整理仪容。他将前日里准备好的袍子穿在身上,束腰带的时候发觉粗了一寸,当即恼火,吵吵着不穿这件。衣衫试了几件,发冠也换了多次,折腾到天光大亮了,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未免误了时辰,宋景昕提了鸟笼便向外走。黄喜正张罗着摆饭,见主子跑了,哀怨地捧着装了礼品的锦盒便向外追。倒是蓉绣早有准备,追过来叫住黄喜,给他塞了两个油纸包装好的热包子。

  宋景昕出得宫门,见有马车来接。赶车的却是早已出宫的太监德林,他道楚王喜欢安静,在别庄设宴,吩咐他来接太子过去。宋景昕见了德林,自然不疑有他,仅带了黄喜和少数随从,在德林的带领下离开禁宫。

  头天晚上,宋景昕逼着鹦鹉说了一宿的吉祥话,准备讨宋羿的欢心。上车之后,那鸟儿累得蔫蔫的,宋景昕犹不放心,逼着他继续练习。

  他有许多日子没见宋羿了,从前因为心意不通,每次见面既期待又忐忑。如今分开久了,他又日日臆想,再要见面时,期待已压过了害怕。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思,他也想清楚了不少。且不论宋羿对自己是否有那般心思,他们的亲缘关系总是在的,只要保持往来,想要常常见面是不难的,也不怕有些亲密的举动。往好些想,若宋羿真的也心悦他,那他们也可以悄悄往来,很难被外人发现。唯一忧心的是宋羿是藩王,终究有自己的封地。等他及冠后,若是父皇逼他就藩,那便很难相见了。他得想办法将宋羿留在京中,亦或是等自己当了皇帝,一定要将人召回京城。

  宋景昕想入非非,时而欢喜、时而忧虑,很快被马车载出了城。

  出城之后,宋景昕便察觉路线陌生。他掀开车帘,本待问问德林情况,又想起宋羿在城郊有十余处庄园,换一个他没去过的也属正常。况且眼下已是盛夏时节,也不适合招待宾客泡汤。

  马车又行一会,出了林子,渐渐又有人烟。只听德林说了句“到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宋景昕下得车来,见茅屋错落,竟是颇有野趣。

  “皇叔祖倒是有雅兴,”宋羿笑着问,“不知是哪一户?”

  德林略一指引,只见屋舍错落见有一竹篱笆围起的院落,院门也是个茅草搭就的棚子,不起眼得很。宋景昕一挑眉,提着鸟笼便向那宅院里走。几个随从紧随其后,自有人指引他们去偏院喝茶,只留黄喜一人随身侍候。

  宋景昕跟着德林,见那竹篱围合的地域颇大,俨然又一处庄园。到得园内,不见牛羊猪狗,放眼望去,竟是绿油油的稻田。忽入视野的广阔令宋景昕无比舒适,他吸了几口气,环顾周身,见不远处一组院落,许是此行宴会之所。

  “太子慧眼,”德林颔首道,“殿下已然到了,请太子殿下赴宴罢。”

  宋景昕走近了些,便见屋舍灰败、青苔遍生。“这屋舍似乎很久没有修葺了。”

  “回殿下,楚王府的产业太多,我们殿下不喜奢靡,也没拨银子来打理屋舍。”德林说着话,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但这房屋结实得很,殿下不必忧心。”

  院门本已大开,宋景昕跨过门槛,只觉异常安静,全不似有宴会布置。他心觉怪异,却也并不怀疑,走进了院子。

  园内不仅安静,还收拾得非常干净,连个装饰的盆景都无。宋景昕更觉怪异,想要问问德林,却见着太监已然退开很远。

  宋景昕后知后觉,终于有了危险的感觉。他这日没有佩剑,也没携带其他防身的兵器。紧急时刻忽生极智,一把扯过黄喜,又以口哨提醒同来的护卫小心提防。不料空中忽然撒下一张大网,将太子主仆二人牢牢地罩了起来。

  德林不见人影,宋景昕面对的是十几名壮汉,这些人作护卫打扮,且个个是高手。宋景昕身体受缚,又带着个拖后腿的黄喜,很快便败下阵,被一群粗糙汉子拿绳子死死捆绑起来。

  “有刺客!护驾啊……”黄喜是个怂包,已然吓得腿软,只闭着眼睛瘫在地上,幽幽嘶喊。

  刺客们并不在意他们叫喊,毕竟这庄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且宋景昕方才吹过口哨却不见反馈,显然几名侍从也着了道。他打量这些刺客,只觉脸生,不好判断受谁指使。只是那德林分明是楚王的心腹,倘若这些人是楚王所指派……宋景昕反而觉得心安。他心道许是皇叔祖又要有什么动作,却担心自己捣乱才想困他两天。

  “有刺客!护驾!”

  “瘪犊子!王八蛋!流放三千里……”

  德林喊得累了,换那倒霉鹦鹉不住叫喊。鸟笼子在打斗中翻到在地,鹦鹉扑腾着翅膀在里头骂娘。

  “果然是物似主人,太子家的鸟也如此没有教养……”

  一个娇俏的人影应声而出,便见刺客们对她颔首,让开了路。少女长发编成辫子,身穿利落的短打,肩头架着一副小巧的弩机。那弓弩宋景昕也曾见过,此时却不念情面地直指他的眉心。

  “顾灵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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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的自我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