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宗人府>第四十六章 公主

  宋景昕回东宫露了个脸,便提着那会说吉祥话的鹦鹉去了晋王府。

  抛却稳定人心的因素,宣庆帝对待宋景时这个女儿还是很宠爱的。公主的册封礼打算按照册封亲王的礼仪来办,仅因为性别变了,一切仪式都要重走一遍。因为事先没有消息,许多东西都要临时准备,正经的仪式倒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得益于天子的宽待,王府的规制不需要改,省却了许多土木上的动作,但宋景时的衣裳是要重新做了。公主的冠服比照亲王规矩少些,但多了佩戴的首饰,制作上颇废一些功夫。

  大洛的公主冠服,可分为礼服与常服两种。

  礼服用于受册、助祭、朝会时,衣翟衣,头戴九翬四鳳冠。因规制与亲王妃相同,难以辨认,又为了凸显护国公主的地位,将翟衣的样式稍作改动。亲王服九章,衣五章,裳四章,次于天子的十二章。护国公主的礼服,便将翟衣上头的翟鸟换成了九章。常服便不似礼服那般讲究,仅依照公主仪制打造华美装扮。

  寻常公主这样准备便也完备,但宋景时要上朝。公主的朝服制式复杂,头上戴的冠又极重,真要穿去朝堂极不便利。礼部的官员议了几次,颇觉麻烦,也不打算为晋阳公主开这个特例,便议定了她仍着皮弁服上朝。

  宋景昕来到王府之际,正赶上公主试装。真正的礼服自然还没做好,但翟衣和九翬四鳳冠王妃是有的,府里的女人们便撺掇着宋景时打扮起来试试。

  晋王妃亲自开了妆匣,烧红绣针为宋景时穿了耳洞,挑选好看的首饰为她佩戴好。宋景时的肤色偏黑,晋王妃沾了厚厚的一层粉铺在她的脸和脖子上,使她在铜镜里都白了一层。晋王妃选了口脂,又用青黛给她画眉。

  宋景昕在院子里等候许久,终于等到殿门被推开,王妃和几名侧妃簇拥着宋景时走了出来。

  宋景昕看向妹妹,是凤冠翟衣,面庞粉白、唇点朱红,丹凤眼微微上挑,两条眉毛纤长入鬓。她的脸是鹅蛋脸,比照贵人女子略显一点瘦,瞧着没什么福相。因着从未穿过女子衣裙,宋景时的走路姿势很不自然,摇摇晃晃的,裙摆也遮不住步子。

  “本宫瞧着,你都不会走路了。”宋景昕笑道。

  宋景时张了张口,经络带动下能感受到紧束的头皮,说不出哪里怪异:“谁说呢,头上这凤冠一戴,我连平衡都没有了,总觉着走路要摔。”

  宋景昕上下打量妹妹,想夸赞几句,却说不出哪里怪异。宋景时可是他宋景昕的亲妹妹,长相上自然不差,妆容和衣着也没有问题,但总归看着不大协调。

  “脸都扑成面饼了,”太子殿下挑剔地说,“你们阖府的女人加起来,怕是都没有你一个人费粉。”

  “放肆!拉下去杖二十!”鹦鹉斥道。

  宋景昕被骂得瞪眼,众人都笑了开来。

  “方才光顾着鼓捣殿下,倒没瞧见兄长带了只鸟儿来。”王妃笑道。

  “这是哪家大人养的鸟儿,竟还挺有威严,敢训斥太子。”宋景时扶着头冠,“可别是宗人府的鸟儿,叫皇兄你偷来的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笑得宋景昕十分委屈:“本宫方才在街市上买的,分明会说吉祥话儿。因她会给公主问安,本宫才花了钱买下她,想给你添个吉利。谁知道竟是个奸猾的,定然瞧你穿着翟衣也不像公主,才不愿意开口问安的!”

  “殿下扮相儿好看着呢!”晋王妃反驳道,“只是欠了点端庄,需得经我日后好好调教。”

  “你就爱编排我!”宋景时转过身,要去扯王妃的脸,突觉头上重心一歪,忙伸手去扶。这动作惹得众人一阵嘲笑,晋王扶住了头冠,气道:“自打成了公主,一家之主的威严都没了。你们几个从前那小麻雀的胆子,原来都是装给本王看的!”

  “不敢不敢!”见宋景时要去扭打晋王妃,侧妃王氏忙笑着躲开两步,拉着侧妃余氏去一旁咬耳朵:“你瞧咱们殿下这模样,等日后上了朝,怕不是将朝中那些大臣们迷得神魂颠倒。”

  余氏是个丰腴的美人,听闻这话捂着嘴窃笑。被宋景时瞪了一眼,她忙戳了戳王氏的腰,被王氏反手拉过来搂住了胳膊。

  宋景昕瞧她们其乐融融,却不见往日紧跟着宋景时的蓉锦,心道那丫头觊觎宋景时已久,也不知是不是被王妃给打发了。倒是这两个侧妃有趣得紧,听说不得宋景时的宠,倒挺得王妃的宠。

  “你们这王府也是奇了,想是寻便大洛也找不出这样的后宅,竟是闺阁姐妹们凑在一起过日子。”夫不夫、妻不妻、妾不妾,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住嘴!”鹦鹉又道。

  宋景时正扯着王妃的衣袖,央她给自己拆了头,闻言噗嗤笑了出来:“鸟大人说得对,你不懂,少说!”

  宋景时拆了头发,换了身男装便服招待宋景昕喝茶。

  “怎么不着女装?”宋景昕意犹未尽。

  “穿来给你看笑话么!”宋景时呸他一声,喝干了一杯茶水,“就这么一会儿可累死我了!你可不知道女装多难穿,想走路连步子都迈不开。好在没有规定女子必须穿女装,日后除了大朝大祭要着礼服的,我便仍穿这一身男装,自在!”

  宋景昕笑着摇摇头,见宋景时耳垂红红的,竟是串着一对儿丁香花儿。他伸出指头点了点:“你这岂不是更加不伦不类,况且非珠非玉的,瞧着像个市井人家的使唤丫头。”

  “你知道什么,”宋景时一躲,郁闷道,“蓁蓁说刚打的,不戴点什么就长死了。我又不好戴个玉坠子,便只得这样了,还能低调些。”

  两人闲话不久,宋景昕又说起一事:“说起来,咱们可真是错怪了皇叔祖。前几日我追着你放出去的邵凯到了京郊皇叔祖的庄子上,正赶上邵凯行刺。我杀了邵凯,皇叔祖卖了个面子,答应我不追究刺客是谁派来的。后面他留我玩几天,我便同他谈了谈。他讲了好些大道理,说你的身份必须告知父皇。我自是不同意的,他便一碗蒙汗药将我迷倒了……”

  思及被药倒的始末,宋景昕有些不自在。回程的路上他只顾生气,如今见妹妹平安,才渐渐回想起当时的悸动。

  宋景昕脸色转红,停下了言语。好在宋景昕也想到了什么,并没发现兄长的异样。

  两人各怀心思,许久后,宋景时才打破了沉默:“哥,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应当是你喝下迷药的当晚,楚王便连夜赶回了京中。第二日他在乾清宫同父皇密谈了一日,随后父皇便闭关了。当时我就在景仁宫等着,竟也没赶上见父皇一面。按理说父皇既知晓了我是女子,怎么也会将我们叫过去训斥一顿罢。即便他因为偏爱包庇了我,那也会见我一面,不至于一句话都不说便闭关去了。再说楚王,我回府后派人盯着他的行踪,昨日他可是面过圣的。我和母妃都被父皇拒之门外,偏偏楚王得见,竟像是父皇专为躲着我们才闭关一般。

  那日楚王离开乾清宫后,除了给我封公主的旨意外,父皇另下了一道旨意,便是调永定侯去西南平乱。西南匪患这事议了好些天了,父皇也没想着要管,竟在这时候突然下旨,连内阁都猝不及防。据说姨夫连夜便走了,姨母闭门谢客,连表兄也告了假不见人。这便罢了,西南剿匪本是个临时的差事,父皇竟直接派人将姨夫的职位顶了,竟似不打算让人回来一般。倘若永定侯是旁人便罢了,许是遭了陛下的厌弃或猜忌。但那是咱们的姨夫,任谁看来都是太子一党。父皇此举,若说没有防着咱们的意思,我是不信的。”

  宋景昕听了妹妹的话,也觉得十分有理。他心里暗暗发慌,忧心父皇对他们母子起了猜忌,封公主只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你说得对,我们瞒了父皇这许多年,他怕是对咱们母子失了信任。”宋景昕呼了口气,渐渐冷静下来,思索道,“不过眼下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太子之位早定,父皇便是再气也只是防着我们,不会杀了我们。就好比将姨夫调任出京,父皇是怕我们反叛,但咱们本没这般心思,那父皇是否防备、姨夫是否在京便没有关系了。”

  宋景昕安慰着妹妹,见对方仍旧愁眉不展,又道:“咱们自幼得父皇疼爱,也应当理解他的。他如今正在气头上,对咱们疏远了。日后多去请安尽孝,父皇总会原谅我们的。”

  宋景时见兄长很快恢复了乐观,反倒更加颓丧。

  “但愿罢,”她恹恹地说,“我瞧父皇的态度,已经不在于咱们是否尽孝,而在于玉昭仪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倘若玉昭仪生了皇子,咱们怕是真要想想退路了……”

  听妹妹口出狂言,宋景昕忙捂住她的嘴:“可别说这种话,若是叫人听见,那咱们才真的说不清了。”

  “我知道,也便是同哥哥你说说罢了。”宋景时道。

  兄长为人憨直,想事情总是很简单。宋景时却不是个冲动之人,断不会因为一点争端去刺杀楚王。她的心总是悬着,因为窥到了母亲隐藏的秘密。她没有证据,也不敢查证,更不敢随意对兄长说明。

  这日同太子分析局势,宋景时本想透漏一些出来。但见宋景昕天真的模样,她又不敢随意开口了。

  “我总觉得现在是山雨欲来,”宋景时认真道,“哥哥听我一句劝,玉昭仪生产之前你且呆在东宫,哪都别去。我右眼皮总是跳,怕不是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