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美人有令>第十五章 闹闹

  

  情盈楼歌舞升平,暗香盈袖,包厢内的头牌花魁纤纤素指轻拢慢捻,琵琶乐音余音袅袅,听者却依然抚不平眉峰。

  “我是真不明白,那范豫怎么就死了?”林虞胸腔满是郁躁,佳音听在耳中也是噪声,干脆忍不住挥退了弹奏的乐姬。

  “本来还觉得,佐官人平时话不多,挺机灵,而且得陛下恩宠,若不能为本官所用,又担心埋下隐患,”林虞揉了揉眉心,“谁知就出了这档子事。”

  “死得还这么离奇,叫所有人都不免怀疑到本官头上。”

  关大人道:“说不定是他在朝中或朝外得罪了人,而我们不知道罢了,真是个烫手山芋。”

  “他似乎是跟摄政王一样上是站在太后那一边。”邵大人说,“却又很讨皇帝恩宠,可又不见他对谁有多忠心——对王爷倒是很忠心的,哈哈哈。”

  “忠心有何用,得人恩宠才是硬道理,你看那蓝钰铮,对先帝和陛下那叫一个忠心耿耿,结果呢?”林虞一拍桌角摊开手掌,“他不得哪一方的恩宠,他贵为丞相不还是一朝被贬吗!再怎么强悍不还是被姓谢的给扳倒了。”

  “可不是嘛,说来他也真是个笑话,除了日渐规劝惹陛下疏离,当众叫板让太后还政,还跟皇上上奏建议废除摄政王一职,一口气能惹三个人,也是‘强悍’,哈哈哈!”

  “蓝钰铮前脚刚走,后脚范豫就死了,范豫倒还好,可这矛头明显是指向摄政王的吧?谁不知王爷与范豫关系密切啊。”

  “太后也好,陛下也罢,管他们怎么斗呢,我们只管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而且也很蹊跷啊,早不死晚不死,怎么偏偏就挑摄政王大婚前夕死?我们那时还因摄政王不敢在范豫面前聊起这荒唐赐婚呢。”

  “只有天知地知他知,谁知道他惹了谁,被人杀了,连一个人证都没有,还是被人扭断脖子死的,你看朝中哪个人的体格能与他相差无几,还能用蛮力把一个习过武的人的脖子扭断的?”

  “……那想来应该是朝外的了。”

  “管他呢,他爱怀疑就怀疑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么心忧也是无济于事。”挥一挥手,又让乐姬进来弹曲儿。

  “说来,太后和皇上同时为摄政王赐婚,你们不觉奇怪吗?”

  “怎么不奇怪,简直是荒谬。”林虞哈哈大笑,“还把他下嫁给一个男人!”

  “最荒谬的应该是王爷当众说‘心慕他许久’吧,当时我可真是听了个魂不附体。”

  “近日来坊间流传那事,你们听说了吗?”

  “坊间传闻素来半真半假,说是当年指腹为婚,谁会真信啊?”

  “这算什么,龙阳之好都能传呢!说什么王爷一直未婚就是为了这场定亲,谁信啊?要为这完婚早干嘛去了?”

  “皇上素来恣肆,想出这种馊主意倒也不稀奇,可太后赐婚又是为何?”

  “你看他嫁给了谁,陈玉升他弟弟!那纨绔和他长兄根本就是反着来长的,你说要成亲,那他们可真是‘门当户对’啊,哈哈哈……”

  “太后想拉拢那一向中立的父子也不是这样拉拢的吧,干脆让王爷做丞相的儿媳,做礼部尚书的弟媳?哈哈哈……”

  这厢聊得甚欢,那厢则一室宁静,只坐了一个男子,摆了一壶茶,连个助兴的乐姬都没有。

  谢静川支着额角,暂且以听隔壁议论声为兴。

  情盈楼的包厢之间为折叠的木门所隔开,为了不让客人的雅致被打扰,故而隔音效果是相当不错的。

  ——当然也有例外,如果有人肯花高价,而且有权力保证不会闹出事,那把这隔音的木门都拆了换掉,事后又换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比如,从陈狰那里学来这门心思的谢静川。

  书摊前熙熙攘攘,书商叫卖着各种话本小说,陈狰又一次挤入人群中,艰难地从一众姑娘的各种声音中让自己的声音被书商注意。

  “老板你手上那本我要了!”

  “秦齐公子的新本子有没有?”

  “老板这些我都要了!”

  陈狰眼看着要被挤出来,赶紧大喊:“老板有没有摄政王的风流韵事集?”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目光齐齐投射过来。

  书商抹了把额头汗:“哈哈,这位公子,咱这里没有,您要不要看看别的?”

  “那来一本《三字经》。”

  “这……这更没有,对面的书坊应该会有,公子可以前去看看。”

  女子拿眼睨他:“他是谁啊?”

  “你不认得?你梦中情人的丈夫。”

  “去去去,那是你的梦中情人吧。”

  陈狰笑嘻嘻:“姑娘们你们别吵了,你的她的梦中情人,现在都是我情人。”

  在被一众人用眼神杀了千百遍的陈狰,带着赢了的春风得意,走了。

  陈狰倒是很久没游过街了,此时刚下学,陈觅棠给她父亲接回府上,他则得了闲空四处溜达。

  忽而手臂被一双玉臂缠上,陈狰低头撞见一张许久不见的脸庞。

  “陈公子,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奴家好寂寞啊……”女子蛇腰媚眼,缠着陈狰的胳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逛到了老地方情盈楼。

  “是凝儿啊。”

  女子勾上他的的脖颈,忽然腰上被人一搂,勾了勾唇,心知男人该上钩还是要上钩。

  “公子为何这么久都不来啊?想死奴家了……”凝儿对他目送秋波,男子也是照单全收。

  “最近成亲了,走不开。”

  “那母老虎有我好么?哼。”凝儿轻轻啄了他的脖颈一口,留下了唇红口脂印。

  “可我老婆是公老虎。”

  凝儿脑中忙着思索一会儿怎么从他身上捞钱,一时间没听见他说什么,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我不管,你要陪我……奴家想你想得心都碎了。”

  “那你闪一边去,别扎到我了。”

  女子猛然被推开,一脸懵。

  刚从楼上下来的谢静川挑了挑眉:“继续啊。”

  陈狰:……

  “不是,娘子,你听我解释,”陈狰扔下女子快步追上大步流星的谢静川,“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能解释!”

  谢静川觑他一眼,不明白他做什么这么急着解释。明明已经约好了不管各自。

  陈狰右手捶左臂:“这得怪它!它自己搂上去的!”

  谢静川:……

  “娘子你等等,”陈狰把夹在腋下的书在他面前扬扬,“你看!”

  谢静川瞄了一眼书名,沉默半晌。

  “……你居然带着本《三字经》上青楼?”谢静川用余光睨他一眼。

  “这哪跟哪啊!我就是买本书经过了那里!”

  “你买书?买的还是《三字经》?你买给你侄女?”谢静川问。

  “她哪需要啊,她早就背完了,买给我自己的。”

  谢静川:“……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

  “这怎么说?”陈狰挠挠头,“我能有哪天对劲过?”

  谢静川:……

  “其实是我要陪陈觅棠读书了,今天第一天上学堂,夫子讲的什么唐诗我都听得一头雾水,觉得还是这本适合我。”陈狰翻了翻新买的书。

  谢静川:“……你真的发过蒙吗?”

  “哪儿能呢,以前我连学堂都没上过几天。”陈狰把书夹回腋下。

  “怎么突然就想读书了?”谢静川看了他一眼,这厮的行为总爱出人意料。

  “你觉得我能把书读好吗?”陈狰不答反问。

  “……我怎么知道。”

  “对,我也不知道。”陈狰望着远处,“没人知道我能不能做好。”

  “但是如果连我这种人都能把书念好,陈觅棠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自己能做好呢?”

  谢静川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半晌道:“……你很疼你的侄女。”

  “毕竟从她出生一直看着她长大嘛。”陈狰道。

  走了一段,陈狰忽然问:“你今天怎么去青楼?”

  “你为什么去那里,我就为什么去那里。”

  “我去那里跟姘头一刀两断,好巧,你也是?”

  谢静川:“……你当我不知道你是因为看见我才改口的?”

  “我们不是约好了,你不管我花天酒地嘛,我为什么要因为你而改口?”陈狰咧嘴笑,谢静川懒得跟他诡辩。

  他忽而想起些什么,拐了个弯,“我回府上一趟,就不回陈府吃饭了。”

  陈狰一顿,也跟着他走:“你回府?我可以跟来吗?”

  “我说不可以,你就会不跟了吗?”谢静川道。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会不会?”

  谢静川懒得理他。

  “你不说,我就继续跟来了。”陈狰走快了些与他并肩。

  “行,你听好,”谢静川睨了他一眼,“不可以。”

  陈狰还真停了脚步。

  “既然你不许我跟。”下一瞬,陈狰快步跑到他跟前,一路狂奔,“那我就先行一步,不跟着你了!”

  谢静川:……

  这厮是有多无聊?

  陈狰一溜烟就没了影,谢静川在后头踱步而回,结果离府门还有大约半里就隐约听闻熟悉的狗叫声。

  谢静川蹙了蹙眉,这厮莽莽撞撞,恐怕是冲撞了小黑,小黑十分戒备生人,遇着生人就吼。

  啧,但愿陈狰这厮不要吓着小黑。谢静川想着,加快步伐,待他赶回府门前,直接愣住。

  只见陈狰猛地扫开腿,马步扎稳,往那一站,气场严肃,顿生威严,小黑也愣了,一时间忘记冲他吼,只是瞪着眼睛瞅着他。

  继而双手往上一提,在空中缓缓挥舞,给人感觉像是在打功夫。

  小黑看着他耍了一会儿,想要上前,结果陈狰顿时来了一脚,故意没踢中,却逼得小黑挪开了原来的位置。

  加上他的手势挥舞得也很奇怪,小黑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如此反复,一人一狗来了几轮,看似箭弩拔张,实则全程只有陈狰在“手舞足蹈”。

  最后小黑可能是因为围着他转来转去,转得头都晕了,一溜烟跑没影了。

  谢静川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正欲喊他一声,熟料变故陡生。

  陈狰气运丹田,深呼吸一口气,欲抹把额头上的冷汗,谁知小黑又冲出来冲着他一通吼,似乎是发现刚才自己被耍了,更加变本加厉,凶得想要咬他,陈狰吓得连忙跳脚,绕着小院子追追跳跳,最后一个不设防,叫小黑把自己左脚的鞋给叼走了,这一溜那叫一个贼快。陈狰全过程都跟做梦一样没反应过来。

  目睹全过程的谢静川:……

  陈狰一抬眼,见谢静川早已杵在门边,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