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美人有令>第十一章 家席

  

  陈家家席,谢静川以陈家二夫人的身份,头一回上桌。

  “娘子回来了。”

  谢静川抬眼,那人瞬间绽开笑颜,迎他归家。可在谢静川看来,他只是造访了陈府。

  “嗯。”谢静川抬眼看向饭桌上的各人,脸色都是一样的尴尬。

  桌上人不多,谢静川也认全了。

  他对着主座的陈唯唤:“爹。”转向陈玉升喊,“阿兄。”接着对他身边的女眷唤,“阿嫂。”然后和小姑娘对上视线,“小姑娘都这么大了,叫什么名字?”

  诸位大人脸色各种颜色轮换了个遍,只有陈觅棠不怕生人。

  “我叫陈觅棠。”声音脆甜,讨喜得很。

  谢静川见范豫哄过小孩,学着记忆里的印象伸手摸了摸她的脑瓜:“几岁了?”

  “十岁了。”陈觅棠见了真人才知道画像有多失真,甚至不敢多看他。

  尽管语气温和,面带浅笑,可眼底却没有什么温暖的情感。

  “长得好高呢。”谢静川边说边落座,“比较像父亲。”

  “是啊,很多人都这么说。”陈狰看看她,笑道。

  “是哪个‘觅’?哪个‘棠’?”谢静川随口一问,若他不主动开口,这餐饭只会把关系吃得更加疏离。

  陈狰替她答了: “她就叫蜜糖,吃的那种蜜糖。”

  陈觅棠脸上写满疑惑,陈玉升和郁氏闻言忍俊不禁。

  “什么玩意儿?怎么就帮我擅自改名了?”陈觅棠人都傻了,“是‘寻觅’的‘觅’,‘海棠花’的‘棠’啊!”

  “啊?”这回换陈狰傻了眼,“你不是一直都叫‘蜜糖’吗?啥时候改名了?”

  “就没改过!”

  “我喊了这么多年一直都以为是‘蜜糖’呢……”

  陈唯沉声:“好了,食不言寝不语,说够没有,吃饭。”

  这稍微活跃了些的氛围又被冻住。

  陈觅棠噤了声,怯怯地瞄了爷爷一眼,埋头便只敢专心吃饭。

  谢静川不动声色瞥了陈丞相一眼,抬手动筷。

  摄政王和丞相在朝堂的关系只能说是不僵,虽然交道没打几次,谢静川却没来由对陈唯提不起好感。

  “阿狰,”谢静川突然来了一句,陈狰一怔,“帮我剥虾,我要吃。”

  一桌人几双视线都投向他,谢静川才不管陈唯什么脸色,他可从没有吃个饭还要看别人脸色的习惯。

  陈狰三下五除二帮他剥了一个:“要蘸酱油吗?”

  “不用。”谢静川就着他的手吃下,陈狰更是一副意料之外的模样。

  “陈狰,好好吃饭。一点规矩都没有。”陈唯皱起眉心,“都是成了亲的人,能不能学学你大哥大嫂。”

  没等陈狰说话,谢静川就开口了:“爹,话可不能这么说。”

  “哥嫂有自己的伉俪情深,我和阿狰也有自己的新婚燕尔,”谢静川看着陈唯,“见到我们感情好,爹该高兴才是。”

  “陈家有陈家的规矩。”陈唯语气冷冷。

  “爹张口闭口就是规矩,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谢静川明明知道说得越多越容易招来怀疑,可就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无名火。

  他曾与家父同在一张餐桌吃饭,其乐融融了十二年,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别人的餐桌上,同样是一家人吃饭,吃的却是一套死规矩。

  说这么多,不过就是想让别人遵循自己那套规矩,一旦逾矩就是做错罢了。

  这一家人吃的是什么?是一桌的饭菜?是所谓的规矩?是不咸不淡的感情?

  还是当家人陈唯的□□意愿?

  叫他一声“爹”,真当自己是他公公?

  陈唯的神情凛若冰霜。

  陈狰侧过脸看着谢静川,他却没在看他。

  “咳咳,菜都要凉了,先吃饭吧。”陈玉升的目光在陈唯和谢静川两人之间逡巡,对弟弟使了个眼色,“阿狰也别愣着,王……听澜也是,内子亲自下厨,这饭菜可合胃口?”

  “原来是阿嫂的手艺。”陈玉升这么努力打圆场,陈狰在桌底下抚了抚他的手背,谢静川把目光从陈唯身上收回来,“那静川一定好好尝尝。”

  陈唯那条老狐狸,谢静川不管选择顺从或是对着干,在他面前怎么演,从嫁过来那一刻,疑窦早已在陈唯心中根深蒂固。

  那还有什么必要去迎合那老腐儒?

  反正又不可能完全打消他的疑虑,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谢静川同陈狰回房的路上,一言不发。

  他知道陈唯不好对付,可是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破防。

  进了房后,他道:“没想到陈丞相在府上是这副模样。”

  或许是因为他曾经极其有幸,有一个活泼又温柔的慈父,所以才不能理解别人的儿子为什么就不能得到来自父亲的温柔。

  “我……”陈狰想说些什么,半晌后又道,“爹他从阿娘死后就这样了。”

  谢静川看向他。

  “阿爹和阿娘曾经也是像阿兄阿嫂那样的眷侣,”陈狰看着天边,“只是阿娘走得早,阿爹痛失所爱,才会变得这般阴戾。”

  谢静川曾问了其父三次自己的母亲在哪里,每一回他都跟他说,阿娘是天上的仙女,她回天上去了。

  问第一回 时,那时他还小,信以为真了,从此以后最爱看星星,总觉得最亮的那一颗就是他娘亲。

  问第二回 时,他存了疑惑:“天上哪有什么仙女呀?”

  “可是你娘就是仙女一样的女子啊。”

  问第三回 时,谢巍依旧那么温和,他指着天边灿星:“那就是阿娘,她永远都看着你。”

  谢静川已经不信了,后来是从乳母那里知道了实情。

  才知道原来自己一出生就害死了他爹心爱的女子。

  “那时接生婆想去问老爷保大还是保小,夫人自己做了主意,她说就是她死也要保小,少爷,您可别跟老爷说这是老奴告诉你的……”

  “可是你爹对你更严苛不是吗?”谢静川忆起范豫的话。

  “他的父母极其厌恶之。”

  陈狰摇摇头笑笑:“毕竟我更不懂事啊,我不像哥哥,他考中的时候,我还不知泡在哪个赌场里呢。”

  “你是不是在报复他?”谢静川问出这话时愣了一刻。

  他刚才在饭桌上的行为,不就是不服陈唯的表现吗?

  陈狰也愣了。

  “哪儿的事,我自己混账罢了。”

  “你的阿娘……”谢静川问,“她待你好吗?”

  “嗯。”陈狰点点头,“作儿子的,怎么能不感恩母亲生我育我的恩情?况且我又是寤生的,阿娘生我的时候,定是吃尽了苦头。”

  “所以她……”陈狰嘴角的笑似乎噙了苦意,“很厌恶我。”

  谢静川蹙了蹙眉看着他,思及不知自己的母亲若是有机会,会厌恶他吗?还是……

  “不过,我也能稍微理解一点,”陈狰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我不仅是寤生子,还长得不及长兄半分,天生野性难驯,换我,我也难以接受这样的儿子。”

  ……传闻总是虚影,一旦触摸了真实,才能感知这人的冷暖。

  谢静川又问:“你在我们大婚前一晚,在锦亭居买过酒是不是?”

  “对。”陈狰说,“怎么了?”

  “你什么时辰去的?”

  “大概……我想想。”陈狰道,“申时末酉时初吧,我之前在那里订了一批好酒,就去拿了,就打算成亲当天喝的。”

  “你在那里逗留了多久?”

  陈狰歪歪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非得问这些事:“没多久啊?早就订好了,等着小二给我拿来我就走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锦亭居买酒的事?”

  “查案的时候,”谢静川说,“无意间知道你去过。”

  “王爷这是……怀疑我?”陈狰说,“不可能的,我才在锦亭居留了多久?王爷不信的话,大可去问问那帮我拿酒的小二。”

  “我知道。”谢静川也就随口一问,心里其实也有些底。

  过了一天,谢静川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些。陈狰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主动收拾床铺。

  “明天你带我逛一逛陈府。”谢静川道。

  陈狰奇了:“怎么了?”

  “你不是说要和我一同行事吗?”谢静川说,“明天正午我回府一趟。”

  陈狰笑了:“夫君自然奉陪。”

  就算在陈唯面前是什么态度都没用。

  但夫妻情深这出戏还是要演,暂且混淆一下视听,也不是毫无作用的。

  “今晚你睡床内侧。”谢静川指着墙边,他就不明白了,床这么大 ,两个男人怎么就偏偏就能黏在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