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陌上听寒>第40章

  约莫关樊中也是看够了戏,仅说了句“都进来罢”就回营帐内了。营帐内烧了碳炉子,却抵挡不了冬日的阵阵寒风。帐内几人神色各异,等着先生开口。关樊中环视众人,漫不经心道:“怎么不说话,刚在外头不是挺热闹的。”

  何止热闹,关家两兄弟就差打起来了。而且关晟挨了个巴掌,脸上都浮起五个红印,是怎看怎扎眼。关樊中等着他来告状,只是这回关晟居然一声不吭,忍下了。既然等不到人说话,关樊中便问关宴拔营的安排。

  围猎多在秋收之后,今年事情多,龙椅上只会拿笔杆子的皇帝恨不得不办这劳累活。只是关樊中力排众议,逼着皇帝点了头,围猎才匆匆安排上。哪晓得众人刚到猎场,赫家就出事了,当真巧是不巧。猎场离京不远,但当时禁军统领是赫家嫡子赫邢,皇帝是断不能返京的,直到除患宁乱、万无一失了,这才准备拔营回京。

  镇压叛乱这事来得既突然又缜密,宛如迎面一个耳光打得关宴措手不及。莫说补救,直至尘埃落定他都被困在猎场,半步不得脱身。乃至后来关樊中让他负责拔营之事,简直就是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无可宣泄!偏偏关晟这时候来添乱,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真是个目无兄长的混账东西!

  关宴的暗火烧得燎原,尤其是看关晟那双招子只顾着齐听寒,而齐听寒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莫不是想着西北去了。真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连同那口恶心都在怒火中烧,刹那间火光满目,烧得半点理智都不剩。是以汇报完拔营之事后,关宴忽而道:“孩儿还有一事要请示父亲。”

  “何事。”

  “孩儿要纳妾。”

  众人目光落在关宴身上,但听关宴继续说:“听寒身体有异,可作女子。我与他已有肌肤之亲,如今想给他名分,纳他为妾。”闻言,关晟极其震惊,但见关樊中死死盯着关宴不放,场面一时僵持。

  “孩儿与他早有夫妻之实,亏欠他这么多年,孩儿也是愧疚。只是平妻身份太过招摇,才委屈他为妾。”关宴侧脸望着齐听寒,温柔地笑:“想我俩年岁相当,他又自小在山门长大,往日里父亲够疼惜他的,待听寒入了门,便是父亲的半子,岂不是锦上添花。”

  “大哥!”关晟往前一步,关宴喝住他:“这事与你何干,闭嘴!”说罢又朝关樊中行一礼,道:“万望父亲答允!”

  这番话过于直白,将多年来的有意粉饰统统撕个精光,毫无保留。可关宴真是气糊涂了,为出这口恶气居然将齐听寒摆上了台面。可知于关家父子而言,齐听寒何其特殊,虽无血脉相连,偏就比他人更重几分。正因如此,无论私下多少浑话,明面上总要留给他三分脸面的。

  料不到关宴如此胡搅蛮缠,关樊中颇生不悦,一时间骑虎难下,寻不着台阶让齐听寒下来。有意无意间,三父子都在看齐听寒,等着他的反应。

  可齐听寒自入营帐后只觉帐内沉沉,处处都是个笼子,他夹在几人之中,连景色都是一片灰白。听着关宴说话,看着几人神色骤变,无奈自己却像个局外人般无动于衷。正值神智昏沉之际,忽而有寒风从帐口处拂来,到了耳边时好似一口冷冽气息,催着他回头。

  逆着风一望,眼角的余光处是一片日光,很是刺目。可往往有光的地方才是路的方向,这点刺痛怎会不值得。

  风还在催促着,撩动了帷帐。

  公子快走,走——

  莫回头。

  齐听寒眼里一片温热,再抬头时眼中折进去一些光,竟是精神了些。

  “我不愿意。”他说着,回了关宴一个笑:“我恨他。”话音刚落,只见关宴瞬间狰狞了容颜,那种莫名的痛快感,仿佛是寒冰中插入一块热炭,自内而外一路灼伤融化,虽疼,但也痛快。

  阡陌纵横

  “我也不会去西北。”齐听寒看着关樊中,四目对视,彼此间既远又近。“所有关家的地儿,我都不愿意去。”他朝关樊中跪下,道:“求先生将我从山门除名,求关家放了我。”

  “你休想!”关宴怒火冲天,刚一动弹便让一旁的康叔扣住臂膀压制下来。康叔劝道:“宴爷莫要冲动。”关宴冷眼扫了康叔,再看齐听寒时几欲生吞了他。

  关晟还蒙在当场,这下才品出“放了”二字的含义来,脸上时青时白的。

  他们总以为齐听寒会选择依附关家任何一人,却不想都错了,自始至终齐听寒从未选过任何人。到最后,他们不过是推了齐听寒一把,逼着他跪在这里,求着他们放过他。

  那般的决绝,像是溺水者抱着唯一一根浮木。

  片刻静默后,关樊中问:“这便是你所想的。”

  “是。”齐听寒答:“能与先生下棋对弈者无数,恕听寒不愿意奉陪。”

  关樊中眉峰颤了颤,终是忍下了,那双黑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如此许久才酝酿出一种情绪。

  “好。”关樊中说。

  齐听寒跪地叩拜,爬起身趔趔趄趄往外走。身后霍地响起关宴一声嘶喊,吼着要他站住,随后是关樊中的厉声喝道:“此后山门与关家,皆不得近他半步!”那时他刚出营帐,日头正高照,在冬日里映得大地都苏醒了。

  雪是白的,天穹蔚蓝,路通向四面八方,无穷无尽。齐听寒从未想过万物可以如此耀眼,目光所及之处,风情无数,是那般的好。

  ‘京里到济安的路很好走的。’

  ‘只要有心、只要你想,大道无数都能随你。’

  他笑一声,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而笑,但脚下越走越快,遂而疯狂地奔跑起来,层层营帐被抛离在身后,风拉着他一同飞奔,越走越远——

  砰!利箭猛地射在几步之遥的地上,箭尾的翎羽颤动不止。

  齐听寒回首,关宴就站在营帐处拉着满弓,第二支箭已经蓄势待发。这场景甚为熟悉,一如十六年前,十四岁的关宴就是这般拉了弓在他面前射杀一只幼鹿——或许当年的箭就不是为了杀鹿。

  可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站住!”关宴再次咆哮,但齐听寒半步不停,视若无睹。

  “大哥!”关晟冲过来拦截,被关宴一脚踹开。

  满弓待发,箭头直指路上奔跑的身影。

  即便跑得再快,也快不过利箭;更何况他的箭术了得,再远的猎物都能百发百中!任他逃得再远,总能猎下来!

  拉弓的手不断抖动。关宴满目血丝,视线与箭头未曾自那抹身影上挪开半丝半毫,好似时刻等着那人停下脚步。

  可惜没有。

  没有回头,没有停歇。那人走在阡陌大道上,向着日光正好的方向一路奔跑,好似孩童一般踉跄而莽撞,却无比快活。

  直至最后,利箭孤伶伶落到初雪之上,而阡陌纵横,再无人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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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全文完啦,一个长篇大论的黑历史。反正写完了,到底写得如何就随缘了吧。如果有番外,估计也是灰色调的哦。

  另,作者的絮絮念又来了【虽然这文没啥读者,但絮絮念还是少不了的(へ′*)】

  这10万字陆陆续续写了一年多,同时也是极其纠结的一年,算是感同身受了。刚开始以为是因为文字有温度,所以才受到影响;后来发现不是的,是人心的温度影响了文字而已,当真神奇啊。

  这个结局可能仓促了点,但确实是最好的结局。自认没写崩,完完全全是刚下笔时预设的结尾。若说结局戛然而止,可谁能说这个不是最好的安排呢。未来的路本就是不可知的,只能向着光跑,就好像追着一个期盼。

  想必对齐听寒来说,才是最好的。

  嗯嗯,絮絮叨叨这么多,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