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陌上听寒>第33章

  这夜格外的冷。瞻园各方面都不比关府,初冬时分只摆出碳炉子取暖。但顾及温湘兰怀胎数月,主院厢房才烧起了地龙。夜深时分主院来了人请关宴回去歇息,关宴将人打发走,留在侧厢房睡了一夜。次日一早,温湘兰便亲自过来了。

  她来的时机选得极为恰当,当时侧厢房传了热水洗漱,她才慢吞吞动身的。哪知道会扑了空,侧厢房里根本没见着人。温湘兰正奇怪着,径自往内屋走去,留在屋里伺候的下人面面相觑,根本不敢阻拦。内屋里安安静静的,床帏朦胧,里头睡着一人,让被褥盖得严严实实。她扶着屏风站了一会,轻轻走过去。

  齐听寒自她入内时便醒了,心里乱七八糟的,听着绣鞋踩地的声音越来越近,更觉忐忑。忽而头顶处传来一声“夫君”,他竟莫名发虚。待身上被褥被扯动,齐听寒知道瞒不住了,就翻身坐起来。温湘兰见床榻里的男人并非关宴,顿时大吃一惊,慌慌张张地退下去了。她走得仓促,又怀胎不便,齐听寒生怕她要摔着,本欲叫住她的,但又觉得过于羞耻,喊不出声来。待他匆匆梳洗出来,发现温湘兰竟在厅里等着他。

  温湘兰穿着一身浅红的衣裳,手里捧着个小手炉,脸尖尖的,侧着头坐在椅子上,显得特别娇小;见齐听寒出来了,就抬起脸来毫不遮掩地将他端量一番。

  齐听寒蓦的记起昨日小榭外的女人身影,面色难堪,与温湘兰行了礼,不尴不尬地道:“少夫人。”

  “坐。”温湘兰道。齐听寒半步都不敢僭越。温湘兰见状,不作勉强,见他垂着脸不吭声,轻声问:“你没话儿与我说说么。”

  “……该说的,昨日小榭外的人合该与少夫人全说了。怕是轮不上我再多嘴。”

  温湘兰微愕,却笑:“你站着高,我看你看得累。坐罢,这儿就我俩,没其他闲人。有些话该是谈谈的。”

  齐听寒只好寻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他不知温湘兰要说什么,总归不是啥好话,可看自己干的也不是甚光鲜的事情,还挨不得这顿骂了。哪知温湘兰好声好气地问话:“你在他身边多久了?”

  “……十多年了。”

  “倒是情长。”

  “少夫人,我……”

  “我话里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温湘兰翻动着手里的暖炉,说:“我早是知道关宴身边有人,他也没想着瞒我,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只是当年洞房花烛夜他究竟在哪里过的,我到底是有些好奇。但若是你,我倒是放心了。”

  羽翼

  “少夫人这话、我不明白。”

  “是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关宴身边都是聪明人,你我不必虚与委蛇、说些废话。”温湘兰说:“关宴这人啊,守不住的。起初他要娶我,也不过是因为我姓温。哪怕不是我温湘兰,也会是其他温家女子。不巧,我也想要关家少夫人的名位,我俩各取所需罢了。”她摸了摸鼓起的小腹,说:“我是温家嫡出,我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是关家嫡长子。得亏你不是个女人,不然可真不好办。”

  齐听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温湘兰欢喜地眨了眨眼,温柔说:“我呀,看你是越看越顺眼了。难得欢喜,再与你说个事——此行我带的人不多,你说的昨夜小榭外的人,并不是我派遣的。”见齐听寒满目愕然,她娇俏的眉目微微上扬,轻快道:“我来瞻园前,全是关夫人派人过来打点。昨日小榭里的事情,其实我知道的不多。关宴向来做事谨慎,不管是昨日小榭里的事、抑或今日我过来侧厢房,你说他到底知道不知道。

  “今日话就到这儿罢,这地儿太冷了,难受得紧。最后说句实在话,我挺是稀罕你的,日后咱俩好好相处。”说罢,不顾齐听寒脸色铁青,温湘兰慢悠悠离开了。

  温湘兰一走,整个室内都冷清起来。

  齐听寒呆呆坐着,好像被温湘兰的一番话扇了个巴掌,人是蒙了蒙。直到关宴挡住了跟前所有日头,他才回过神,竟是发了一身的冷汗。

  若如温湘兰所说的,小榭外的人并非她所指使,那他的处境只会更糟。毕竟多年往来,齐听寒哪能不知道关夫人品性。若说关晟在她心里是块宝,那么自小聪明伶俐的关宴便真真正正是她的心头肉。假如关夫人知道他成了关宴的枕边人,表面上不会拂儿子面子,可心里肯定记恨于他。一旦日后他脱离了关宴的庇护,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迄今为止,齐听寒只是想关宴不过是要给他造个笼子。即使笼子再大,终有一日能逃出生天的。哪知对方心够狠,定要剪了他羽翼,逼着他依草附木才肯善罢甘休。

  “听说温湘兰过来了?”关宴坐在他身旁。

  齐听寒靠着椅背不吭声。他觉得累,累得慌,就像前路茫茫,一抬头发现路已经走到头了,那种自内而生的无力与疲乏能将人淹死。

  关宴静静凝视他片晌,道:“可想去看看张叔贵?”见齐听寒这才打起精神来,关宴含笑说:“过几日这里有一场客宴,届时我父亲会来一趟瞻园。待这事忙完了,寻个合适的机会我俩去走走。”

  齐听寒斜睨着他许久,最后眼睑一敛,应一声:“随你。”

  蹊跷

  瞻园内一派祥和,而另一头的景山别院亦是安安静静的。

  自与齐听寒分开后,关晟就躲在景山别院里头,几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他回京一事该知道的人都心照不宣,也就被蒙在鼓里的关夫人尚以为他还在外头避风头。

  这一趟远门回来后,关晟沉稳不少,就是整日闷着头不知在琢磨什么。起先朱贞还暗骂小七爷沾惹啥不好,偏招惹那点儿女情长,直到某日关晟突然问他知不知道北戍随军的事,朱贞才知道自己怪罪错了。

  北戍随军一事其实不是秘密,不过关晟尚未入朝为官,且近来大半年都在外头,自然不甚清楚。朱贞把随军的来龙去脉说一通,末了还补一句:“按时日来说,诏书早就到了济安,为追上东南军队的步伐,关题丰应是提前出发了。”

  关晟并不关注这些,只问:“北戍军是我朝主力,区区流寇,何须朝廷调度军队北上协助?”

  “七爷有所不知。不久前北边起了战事,赵老将军病亡,暂由其子赵胥赵小将军掌管兵权。如今事态平息,赵老将军因不朽之功被追封为异姓王候,由一支北戍军护送遗体回苏凉封地厚葬。可兵权迭代,赵胥势力未稳,加之北狄形势瞬息莫测,君上与先生考虑再三,怕流寇之患会给赵小将军添乱,才调动其他兵力过去镇压寇乱。”

  关晟奇怪:“那为何壁梁城不出兵?”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朱贞赞赏地眨了眨眼,调笑:“这得问七爷的外祖父啊。”关晟疑惑,朱贞便娓娓道来:“本来壁梁城驻军西北,调兵协助北戍军最为合适。可惜多年以来一向内部不和的西戎已然一统部落,成了朝廷心腹大患。壁梁城以盯防犬戎为由不肯发兵,回头还把嫡子赫邢推上禁军统领一职,将原来的禁军统领弄入刑部大牢去了。”赫邢虽为嫡出,却非长子,而且资质不好,甚至没有庶出长兄赫凌一半的能耐。赫家向来重视嫡庶之别,只是长子实在是难得将才,才会勉强起用。现下长子在壁梁城当副手,而赫邢常年留京;赫家自然不能亏待嫡子,于是绞尽脑汁为赫邢谋来了统领一职。

  养虎为患,拥兵自重。关晟脑海中冒出这几字,当即又咳嗽起来。近来初冬寒冷,即便身体并无大碍,但先前伤了心肺,一直没休养妥当,这声咳嗽便成了顽疾,一时半刻去不掉。

  朱贞听着他咳得难受,才要扶一把,却被关晟推开了。朱贞瞥了眼落空的双手,暗道:火候不够,尚未得人心啊。

  关晟好容易喘过气了,接着问:“沈家那边,你知道多少。”

  朱贞吃惊:“七爷是说——”

  “余霜楼与北戍随军,是否有关联。”

  料不到关晟知道这事,朱贞惊讶万分。但转念一想,关晟在浙岭住了近一个月光景,指不定是与余霜楼的人有所接触。朱贞率先想到的便是当日上船来的可儿。若是那个女子,还真有可能。

  “七爷,这事我知道的不多,但多少猜想了一些。若我猜得不对、不好、不顺耳,你听过就算,莫往心里去。

  “北边流寇之乱,山门是查过的,虽无真凭实据,但敢肯定与余霜楼脱不了干系。甚至于赵老将军突然病亡一事,实在蹊跷得很。就好像有一只手在故意在搅乱北边的局,好趁虚而入——”

  “关题丰有这本事?!”关晟嗤笑。

  “七爷,此次随行领军的可不是关二公子,而是东南军的林德堂。”林德堂是何身份,根本不用朱贞多费口舌。果然,关晟闻言后冷下脸来,说:“你可知道你在说甚么。”

  朱贞赔笑:“东南军北上是事实,我也不敢诳七爷啊。至于前头那几句不中听,七爷就当我瞎三话四就是。”

  关晟凛若冰霜,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但见朱贞在一旁跃跃欲试的,极为碍眼,就将他屏退下去了。

  绊脚石

  朱贞晓得自己一番话能左右关晟的想法,自当得意。只是这点窃喜并不长久,小七爷终究不是好摆弄的人。再者,关晟还有齐听寒那个绊脚石呢。

  想到此处,朱贞极为苦恼。这几日来,他是掰着手指头数着盼着,本该到药效发作的时候了,可莫说瞻园,便连庄子里头都毫无动静的。难不成看错人了?朱贞挠头:那老头怕不是个贪生怕死的货色,临门一脚时当了缩头乌龟?!

  以朱贞谨小慎微的习惯,一事不成当点到即止,绝无反复。偏偏这回看关晟有如此大的长进,若能锦上添花,定然最好。再者,不尽早处理了齐听寒这人,他日指不定会成关晟的肘腋之患。思来想去,受那点不甘心撺掇,朱贞又派人去探了探庄子的消息,得知张叔贵活得好好的,庄子内也毫无异常时,不由得冷笑出声。

  来人问是否要私下将人处理了,朱贞说不好。

  “这老头子有点意思。”不将他供出来,又不敢死,莫不成就等着他坐不住了,再寻过去?若当真如此,去或不去?朱贞摸摸下颚,有点犹豫不决,就随口问起瞻园近来动向。来人略略说来,又提及数日后瞻园会有一场客宴,届时先生也会去的。

  先生在场,关宴定也会在席上。那时候众人重心都放在瞻园,定无暇顾及那个破庄子。当真是难得的好机会。于是朱贞把心一横,决定客宴当夜再探庄子,又吩咐来人着手操办,若有必要,就将那老头子一并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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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里梳理许久,终于把后续的剧情都理顺了(〃'▽'〃)

  反正自我感觉能自圆其说,并且自我感觉良好。至于实际上的逻辑和大局什么的,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