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陌上听寒>第30章

  因为关晟身子虚弱,齐听寒不敢贸贸然赶车,两人又耽延一会,终是在第三日的晌午时分才到了京里。两人刚进城门不久便有人过来拦住马车,让齐听寒将小七爷带过去景山别院,说是山门的人在哪里等候。

  景山别院本来是关夫人的庄子,这两年过到关晟名下,算是他自己的私产,齐听寒便是在那里着了关晟的道。是以乍一听景山别院四字,他整条筋都绷起来,若不是不放心将关晟丢给来人,他都恨不得一走了之。

  倒是关晟看出他还在生气,躲在车厢里真真假假猛咳嗽,好似要把心肝脾肺统统都咳出来。齐听寒听得浑身鸡皮疙瘩的,只好硬着头皮驱车去了景山别院。刚到别院门口便看见朱贞在门口等候,等马车来了便屁股颠颠地跑过来迎接。

  关晟看见他时竟是蒙了蒙,问他怎么来了。朱贞赔笑:“先前随先生去了顺南,安顿好事务就匆匆过来别院打点打点,好叫七爷回来后得个方便。”说罢又对齐听寒笑:“齐师兄,一路辛苦了!”

  齐听寒扫了他一眼,问关晟:“真不要回关家去?”别院离关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现下关晟回京的消息应是没到关家。若是关晟在这里出了啥事,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是不管关宴是否在关家,关晟都不可能回去的。关夫人爱子心切,看他出门大半年就病得弱不胜衣的模样,指不定要将他禁足四五年。而景山别院里早换上方褐的人,他躲在这里既能躲开母亲与大哥,还能打听些许风吹草动,一箭双雕。是以他打定主意就留在别院里,不回去了。

  既然关晟主意已定,齐听寒只能任他去。入了京里,马车也就不需要了,齐听寒简单收拾一番就要走,连门都不肯进去。关晟赖在原地与他耗,待他要走了,才说:“关题丰的事、我也能帮你的。母亲那边的人脉我多少能使得上,只要你想,我可以去走动走动。”或许是这两日病中的关晟终于有了当年娃儿的影子,齐听寒望着他,吁了一口气,摸摸他的头,答非所问:“我走了,你好好养身子。”

  关晟哆嗦着手,静静看着他走远,待人消失在路口,强忍着的一口气便咳了出来,一下子咳得撕心裂肺的,最后又是咳嗽又是干呕,眼睛都挤满了红丝。

  朱贞在一旁吓得心惊胆战,连忙将人扶住,给他抚背顺气,劝道:“七爷这是何必呢。齐师兄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捂不热的。你还是听我一声劝,莫要钻那条死胡同。待日后你站在那位子上,就是齐师兄过来求您的份儿了,哪用得着费心留他!”

  软肋(下)

  关晟捂住嘴闷咳几下,朱贞总觉得他要咳出血来,慌慌张张要将人领进去歇歇。关晟推开他的手,十七岁的青年病得腰都挺不直,扶着马车才勉强站稳。秋风自衣襟袖角往里钻,像密密麻麻的刺扎在皮肤里,冷得他直打颤,可惜这两三日里会抱着他给他取暖的人,却已走得没影了。好容易喘过气来了,他问朱贞:“朱贞,你在这是要干什么。”

  朱贞以为他刚刚没听清楚,便又重复了一次。偏偏小七爷挺执着的,反问他:“这里是我的庄子,我让你来打点了么。”朱贞蒙了一下,连声赔罪认错:“是我不是、怪我自作主张!”

  “那你便滚罢。”

  “……”朱贞顿了顿,委屈道:“七爷,我哪儿做不好您该骂就骂,该踹就踹!可你让我滚,我能滚哪儿去。”

  “那我再问你一次。朱贞,你来这找我到底是想干什么。”

  朱贞足够机灵,终于听出点端倪来了,刹那间看向关晟的眼神也变了。两人对视片刻,朱贞率先回神,深深作揖,毕恭毕敬道:“自然是给七爷卖命来的。”

  关晟讪笑:“我可听不懂你意思。”

  “既然如此,那朱贞就斗胆说得直白些。”朱贞眼神直勾勾的,道:“七爷应是记得我说过,关家是片海,上头飘着的无非是两条船,不是名,便是利。我就是个俗人,自然也逃脱不开这些东西。

  “换作以前,山门尚能与余霜楼匹敌,可那时候是郑师伯掌权。如今虽是我师傅做主了,可惜山门元气大伤,根本奈何不了余霜楼。如此亟需用人之际,门下几位师兄弟亦是能干之才,难免各怀心思。我朱贞不才,好歹前些年一直伺奉在七爷身边,在师傅跟前还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的。但如您所见、我二十好几了,那些无谓的尔虞我诈、小打小闹的,怎么甘心再走一遍。既然先生有意要七爷接管山门事务,这不是凭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盼着七爷能用上我这把刀子么!”

  关晟听到最后,闷闷咳了一声。那声音似笑非笑的,朱贞心里暗道:浙岭一行才一个月有余,怎么关家幺子像是开了窍似的,脱胎换骨了?但听关晟轻声说:“朱贞,我不信你,又怎么用你这把刀子?”

  “七爷!”朱贞急了。

  “我知道你稀罕拿捏他人软肋。”关晟继续说:“我也不介意你知道我软肋所在。但是朱贞,你也说你是把刀子,我才是拿刀的人。等哪日你将把柄送到我手上来,你我再聊不迟。”说罢就拢拢衣襟进门去了。

  朱贞如雷轰耳,笑着一拜:“朱贞谢过七爷!”

  果真是关家血脉,真是看轻不得。

  更多内容关注围脖@每天都可爱死嘞

  心软

  另一头,齐听寒把关晟这个包袱甩掉后,落得一身轻松。他边走边斟酌,先去了一趟金铺子买了一根银簪子,又弄来一身干净衣物,将自己打理整齐了才到关家递拜帖,要见关宴。不巧,关宴不在府上。

  门倌认得齐听寒,与他说:“宴爷早在一月前就吩咐奴才,若是齐公子过来了,就与您说去瞻园住下就是。孰料公子许久不来,加之这几日瞻园开了早梅,宴爷便先过去住了几日。奴才与你备车,你也赶紧过去罢!”

  门倌嘴里的瞻园正是当初关宴灌他酒的别院,这关家兄弟果真心有灵犀。齐听寒皮笑肉不笑的,心底里却是对这兄弟各捅一刀,彰显公平。

  于是,齐听寒刚下马车一个时辰左右,又坐上了另一辆马车,匆匆赶去山上的瞻园。车轮子辘轳而行,这回不用他驱马,总算能歇歇,便歪斜腰身靠躺着车厢壁。关家用物不无上品,便是马车里也是雕缋锦绣,齐听寒看着看着,不自觉便笑了。

  这可是他坐过最金贵的笼子。

  瞻园在山脚边上,因京城偏北,开始入冬后沿途风景都萧肃了,唯独今年山中的梅花开得早,平添了几分姿色。齐听寒一路通畅无阻,终究在瞻园的小榭里见着了关宴。

  关宴并非独自一人,小榭里还有个身怀六甲的俏夫人——那是关宴的正妻,名为温湘兰。温湘兰嫁入关家两三年,现下肚子里怀的却是第一胎,关夫人上心得很,怕她在关家闷着,听闻瞻园的梅花开了,便催着关宴带她去散心。关宴要会客,温湘兰自得回避,只是她怀胎数月步履蹒跚,才刚好与齐听寒打了照面。齐听寒侧身礼让她先走,关宴倒是莞尔轻笑,随手屏退其他人,独留齐听寒在小榭里。

  “我以为你会早一个月就过来了。”关宴煮了茶,慢慢斟了一杯给他,“听说你送关晟到景山别院?”

  “他吵着不肯回关家。”齐听寒答。

  “多大的人了,净会撒些小性子。”关宴哼笑:“他倒是与你有缘,这也让你赶上了。听闻你与他在浙岭住了许久。”

  浙岭是沈家的地盘,事关齐云汲,余霜楼肯定盯防严紧,就是不知道关宴能打听到多少。齐听寒揣度着,故作冷淡:“他是关家幺子,又带着一身伤病,我能看着他死不成。”

  关宴吁一口气,有些无奈:“阿寒你呀,就是心软。”顿了顿,又道:“对谁都是。”说罢,又是一声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