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陌上听寒>第21章

  约莫这一夜谁也没歇息好。

  天未亮,朱贞便忙碌安排停航靠岸。待天色亮起来了,他往水面一照,胡子拉碴的,极为颓废。少时,齐听寒来了甲板处,朱贞见他也是不修边幅的模样,莫名爽快,屁股颠颠跑过去攀谈。

  “齐师兄今日远行,师弟早安排好了,就是有几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朱贞这人嘴里一套,肚子里一套,加之前几回在他手上吃过大亏,齐听寒极其厌恶这人,更是没给他好脸色。

  朱贞并未介怀,继续笑道:“此去浙岭,虽说路程不算远,好歹也耗时,七八日总是免不了的。这七八日光景,若宴爷脚程快些,也该到关家府门了。”见齐听寒看过来了,朱贞又道:“可你也知道宴爷是个大忙人,若他半路改道不回关家,要再寻他,怕要多费些心思。这么一耗,就得个把月了。”

  “你要说什么。”齐听寒问。

  朱贞答:“如今山门分支被悉数砍除,齐师兄若要办事,可没往日便利了。师弟我呢、虽不才,好歹还有些门道;若齐师兄不嫌弃,寻人这玩意,还是能帮携帮携师兄的。”

  齐听寒冷笑:“我要寻关宴,还用得着如此费事?”

  “当然不用。”朱贞连忙笑答:“可我说的,是师兄院子里伺候的老仆、叫——叫张叔贵是罢。”

  齐听寒脸色沉下来。

  “莫怪师弟多嘴,师兄的事只要多打听总能知道些东西。师兄在山门多年,说好听些是随波逐流、与世无争,说难听的就是活得庸庸碌碌、浑浑噩噩,上心的事情能有多少。以前还能说师恩如山,可郑师伯也与你决裂了,师兄身边来来去去也就剩下关二公子。不过二公子是何身份、哪需师兄操心。这么一来,也就那老仆还算扎眼。师弟能想到,宴爷自然能想到。这不、齐师兄急急忙忙去寻先生要下船去,不就为此事么?”见齐听寒一直不做声,朱贞顿顿,道:“师弟可是一番好意,师兄莫要多想啊。”

  “承朱师弟一番好意,我也有一言半语赠与师弟。”

  “还请师兄指教。”

  “多事之人必早死。朱贞,管好你的爪子。”

  朱贞眨眨眼,赔笑:“是是是、师兄所言极是。”

  聊到此处,不了了之。恰巧宋城与齐可安出现在甲板上,朱贞就笑笑退下去忙活了。

  齐可安对昨夜之事尚有怨气,瞧见齐听寒后杏眼瞪得圆圆的,一声不吭就随着宋城下船去了。齐听寒尾随其后,倒是朱贞不嫌事多,还上前与他告别。待三人下了船,朱贞才摸着一脸胡茬,暗忖既然齐师兄不领情,莫怪他添乱子了。这么一想,转头便派人给关晟一行人送了信。

  情分

  齐听寒三人启程后一路畅顺。

  朱贞处事细心,沿途早派人打点,还置了马车以便他们赶路。宋城与他们同行一段路后就分开了,临走前叮嘱齐可安不少话,就不知齐可安能入耳多少。

  齐可安行事跋扈自恣,齐听寒本以为她极难伺候,出乎意料的是这丫头挺能吃苦,一路颠簸都未曾抱怨半句;就是时而时盯着他打量,又没与他说过多少话,那点小性子净憋着,就像与他斗气。

  换作好些年前,齐听寒还是会哄人的。要知道那时的关晟尚且年幼,少爷脾气可大着,就爱缠着他不放,为此齐听寒没少哄过他。只可惜小七爷是越长越歪,搁到如今可算是讨人嫌了,真真白费了他那些年的哄。经过关晟这一遭,齐听寒是真的怕了,加之这丫头与他关系不一般,更不好开口,免得说多错多。他不哄,齐可安更不忿,后来直接瞪着他瞧,满脸都是怨气。

  约莫过了五六日,余霜楼的人赶上来了。估计沈正青是不放心齐可安接这差事的,当时应是派了人接应,哪知道宋城与她各走一道,接应的人追上宋城之后发现不对,便火急火燎遣人去追齐可安。

  来者是个半老徐娘,脸上明晃晃两条大刀疤,极其可怖难看。齐听寒一眼就认出此人——余霜楼的泽清堂主、宋城的师傅殷青青。

  只见殷青青满嘴嚷嚷着“我的小姑奶奶”,绕着齐可安仔细端量几圈才松了口气:“吓得奴家心肝都要没了、真是个小冤家!”再扫一眼随行的齐听寒,见着那张脸后神情便古古怪怪的,回头嗔了齐可安一句:“你呀!唉!”

  约莫齐可安是料到殷青青会出现,挨了骂也不上心,只道:“不是说了在渝宁等我便是,反正浙岭过去渝宁也不远。”

  “自作主张、这账回去再慢慢与你俩算!”殷青青瞪眼,道:“好好的去一趟渝宁,非要闹出幺蛾子来!还不速速赶路,与你走完这趟渝宁、奴家以后可不奉陪了!”

  齐听寒侯在一旁,待她俩寒暄完,才上前打断。现下殷青青来了,他的差事算是完了。原本之前着急下船就为了追关宴,而今已经耽搁几日,况且朱贞还想横插一脚,齐听寒难免焦躁不安;又看浙岭近在眼前,居然有些近乡情怯,压得他几近喘不过气来。思来想去,还是执意要走。

  闻言,齐可安气得脸都要青了,怒极而笑:“你以为我平白无事跑到关家那贼窝堆里将你领出来、是闲着无事闹着玩?那日在船上该说的、我已说得差不多,不过现下我也不怕把话说清楚些!我此行目的,便是将你带去浙岭。至于谁在浙岭等着,你心中应是有数。本来我还有所顾忌,若当日在船上你不愿随行,我绝不强迫——毕竟都等了这么些年,再急、急不来这一时半刻。可如今快到浙岭,该在浙岭等着的人也该到了,你此时与我打退堂鼓,是万万行不通的。

  “于我而言、除了半点念想,你我甚至谈不上情分二字。既然你已经应允要将我送到浙岭去,就要言出必行;如若反悔,我虽没本事抓你过去,但余霜楼多的是法子。”语罢,齐可安头也不回,径自跑回马车车厢内。

  殷青青见她恼了,晓得一时半会儿劝不来,只道:“就这脾性,真是改不了了。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你顺着就是,也莫让我为难。”最后这话,半是劝解半是胁迫。

  齐听寒望了望马车,愁得眉头直皱,到底还是留下了。

  后来两三日的路程走得更急。殷青青生怕途中再生变故,恨不得眨眼间就将人送到渝宁去。好容易赶到浙岭时,已经是午后了。

  马车停在一个小院子前。日头向西倾斜,余光刚好落在院子的门槛上,暖黄暖黄的。齐听寒攥着马鞭坐在马车前头,看着齐可安熟门熟路去敲门,笃笃两下,没人回应,齐可安便喊道:“阿爹、阿爹!快快开门!”须臾,门后响起脚步声。

  齐听寒如坐针毡,不禁攥紧了手中的马鞭。下一刹,吱呀一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