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陌上听寒>第1章

  山门老祖宗寿宴在即,齐听寒在外奔波许久,本打算跑完这一趟就回去山门歇歇。路过济安时记起好友关题丰就在附近办差,于是提前送了信,待事情忙完了再去寻人喝酒。关题丰收到信时,正忙得焦头烂额,但还是特意为他挪了一天半日出来。两人约在一僻静的雅苑,齐听寒先到,闲来无事就靠着二楼栏杆看着楼下街道。

  正巧有个模样娇俏的少女从楼下路过,让雅苑出来的两个酒意微醺的男子拦下来调戏。少女长得斯斯文文,穿着一身红艳艳,性子泼辣得很,二话不说踹了跟前男子的子孙根一脚,手上刀子一拔,一把短刀明晃晃的。男子哪见过这般泼婆娘,当场吓得撒腿就跑。齐听寒难得看出乐子笑出声来,少女便抬头横了他一眼,短刀入鞘,施施然离开。

  不一会儿,关题丰就来了。

  这些年关题丰在庙堂里打滚,虽然是个言官,但主责谏诤封驳,背后又有关家庇荫,再过几年怕是不可同日而语。可惜了他在山门练就一身功夫,不入军营偏只能当个文官。说到底关题丰是庶出,嫡出长兄关宴早年从军,断没有给嫡长子挡路的道理。要知道关题丰自幼不得宠,亲娘难产而亡,他刚出生就让关夫人扔到山门教养。直到关题丰将及弱冠,关家才把正正经经把人领回府里,与他前程铺路。文官不似武官可凭军功论赏,但关题丰算是争气,折腾好几年终于熬到头来,今年初提拔至济安重镇随行督查。

  齐听寒年长几岁,两人是竹马之交,关题丰是拿他当兄弟的,关系比自家血缘至亲还要好些。如今齐听寒过了三十,在山门权当跑腿,随传随到,也不嫌奔波劳累。关题丰没少劝他多为日后作打算,齐听寒都听腻了,摆摆手道:“说不定这杯酒下去就噎死了。日后如何,谁管得了。”说罢一口酒灌下喉去。

  关题丰无奈:“要我说、你便是愚忠愚孝。郑珩虽是你师傅、于你有养育之恩又如何,这些年你替他卖命还不够?当真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么!”

  “喝你的酒!”齐听寒白了一眼。

  关题丰让他灌了一杯,最近在庙堂里按捺着的火气不知觉上来了,拍开他倒酒的手,斥道:“你心里通透得很,装得这窝囊模样,还说你不得了?!郑珩这些年都干下啥好事!自从他师弟方褐离了山门自立门户,他可没少给对方添乱子!你们以为先生不晓得么,明明外忧未除,倒只懂得兄弟阋墙,自个内里乱!你也是傻,看得透、还非要一条路子走到黑!”

  “啧!”齐听寒道:“让你出来喝酒,少与我说教。”

  关题丰恨铁不成钢,但见齐听寒眉头直皱,便撇撇嘴打住了话题。两人喝了一会儿闷酒,渐渐说起近来忙活的事情上。

  关题丰知道山门老祖宗寿宴之事,便说待济安的事忙完了,就回去山门一趟。说起山门,他忽而记起一事:“对了、听说关晟被送到山门里头去了?”齐听寒闻言,手一抖,酒差些都撒出来。关题丰见状,奇怪:“你不知?连我不在山门都晓得这事,你整日与山门里传信,郑珩没告知你?我记得关晟那小子自小就爱黏糊你,郑珩又是稀罕邀功的,怎么没传话让你回去伺候那小少爷了?”察觉齐听寒脸色不对,就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齐听寒不知道自己脸色如何,勉强扯出一笑:“酒上头了。”

  关题丰可不信他胡诌:“听寒、你可是有事瞒着我。”顿顿,问:“与关家有关?”

  “瞧你这话。我连命都是关家的,还能有啥事与关家无关呢。”齐听寒讪笑:“就是忽然觉得呀、你我难得聚一回,结果从你那儿听来的都没几句好话、听得我难受!”

  这回轮到关题丰白他一眼:“想听好话是罢。这回山门寿宴,关宴在滁州练军,怕是赶不及回山门了。”齐听寒愣了愣,攥紧杯盏,是真笑不出来了:“怎么与我说这个。他回不回,与我何关。”

  关题丰敛下眼:“我以为你在避他。”

  “他是先生嫡子,又是你长兄,我躲他作甚。”齐听寒说:“莫说这些闲杂人,来来,喝酒!”

  女人

  齐听寒酒量一般,今日无端撒开性子喝得酊酩大醉。关题丰可没这闲工夫伺候他,将人安置在雅苑的客房里就匆匆忙忙走了。

  雅苑僻静,多是文人流连之地,少不得燃香薰屋。醉眼蒙松之间,齐听寒闻着这一鼻子的熏香,是真难受。只是关题丰早走了,他昏昏沉沉嚷嚷几声没人理会,最后便醉死过去。

  这一睡,竟因满屋的香气做起了噩梦。

  梦魇极为真实,眼前是一扇门,一推开,当即异香扑鼻。齐听寒朝着梦里的自己大叫:莫进去!莫进去!可梦中的自己却无知无觉,正如当日一般,毫无戒心踏入门内。

  檀香袅袅,氤氲着整个小厅堂。厅堂之内,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双眼闭合,手上弹着琵琶;还有一个男人靠着门边,自他入内就紧盯不放。而小七爷关晟一身懒骨头没规没矩地横坐椅中,瞧见齐听寒来了似乎挺高兴,让人给他奉茶,问:“阿寒你说这琵琶弹得如何?”

  齐听寒不晓音律,哪知道好是不好。关晟根本没在乎,就说:“我之前就听说山门里能人异士多得很。不过方褐给我的这两人够不够好,我还真没法比较。阿寒你给我瞧瞧,若是连琵琶都弹得不好,我就撵他俩出去。”

  齐听寒一听这是方师叔的人,不免忌惮:“听寒不晓得音律,当真不知好不好。七爷寻我,可有其他事?”

  “我俩许久不见,难得你过来别院办差,没事就不能寻你了?”

  齐听寒不知他葫芦里卖啥药,但也不敢逆着来,只得赔笑告罪:“自然不是。”

  关晟嗤一声,翻身下地靠过来:“说起来,我还真有事寻你。”手搭在齐听寒肩上,故作天真:“听说、阿寒是女人,是么?”

  齐听寒煞白了脸,几近蹦起身来,蓦地肩上一沉,竟是被关晟施力压制。才十六岁的少年阴沉沉的眸子里似乎藏了许多东西,齐听寒越看越心惊,只道:“哪来的六说白道,七爷也信?指不定有些人信口雌黄,糊弄您呢。”

  “那也是。我这人就稀罕眼见为实。”关晟笑了,笑意冷冷的:“就比如前年我大哥娶亲,有人与我说呀、新郎官不在新房里头洞房,跑到西厢小院子里与人颠鸾倒凤了。这般的胡说八道自是信不得,是罢、阿寒。”

  齐听寒顿觉如至冰窖,浑身不自主地打颤。关晟拍拍他的肩头,作苦恼状:“这么一说,我上回见你也是在那一日呢。当时我与你说过,会去寻你;可惜当日场面太乱,我都寻不着你。于是呀、我就寻思待众人睡下了,就偷偷去西厢看你——”

  齐听寒扎起身猛退几步,身后男子长剑出鞘挡在门前,封住他的去路。

  “阿寒着什么急。”关晟端起他的茶啜了一口,磨磨牙笑了:“平日里你对我大哥可是恭恭敬敬的,我还不知道你有骂他的一日呢。嘶——待我想想你是怎么骂的,‘胡闹’、‘荒唐’、‘滚开’?”见齐听寒脸色铁青,改口说:“不对不对,你当时是这么说的:‘你疯了么!滚下去,滚!’”末了竟是笑出声来:“我记性可好了不是。”

  齐听寒被羞辱得无地自容,几欲夺门而逃。才要发力,噔噔两声琵琶声荡得心胸一紧,脚下猛地一软,就这么跪下来了。齐听寒抬眼一看,香炉里云烟袅袅,才恍悟自己着了道。

  “我知道阿寒不是自愿的,我都听见了。”关晟走过来蹲下,与他说:“可是,不止大哥,阿寒连我爹都伺候了,就不差我一个了罢?”

  齐听寒瞪大双目,撕心裂肺喊了一声:“滚!”一把将关晟撞开,人却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关晟咬牙切齿翻起身,将他从地上捞起来。齐听寒无力挣扎,拼命喊着:“滚开、滚开!”随即被压到桌面上,身后沉沉趴伏着少年的躯体,他惊恐至极,可乏力得叫也叫不住了,勉强叫几声“住手、住手啊”,眼前就恍恍惚惚的,只有洞开的大门处日光照得刺目。

  隐约间听见关晟气冲冲让屋内的两人出去,其中一人就说:“七爷、这怎么行。师傅让我们护着你,我可不敢不从。齐师兄虽中了药,一旦没了琵琶加持,说不定药性散了让他伤着你,可怎么是好。”后头的话齐听寒就听不见了,只觉得好热,仿佛有火自五脏六腑开始烧起来,一直烧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迷糊间,关晟的脸时而时闪现,最后朝他笑得极其放肆,说:眼见为实呐、阿寒果真是个女人呢——

  齐听寒扎醒,冷汗湿了一身。雅苑的房里静悄悄的,日光挂到了窗棂前,像是无数泛着光的冰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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