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暮消晨鸣之时>第44章 早见时子不需要理由

  雨似乎停了。

  早见时子(女子13号)藏身一间民房中,在六点钟的广播声里,借着从磨砂窗外投入室内的边缘模糊、奄奄一息的日光,于膝头上摊开补给包里随之配发的地图与学生名册。

  这次只死了三个人。分别是长谷川宗光、吉田隼还有岛津明日香。时子随着广播的声音,用铅笔在那些人的名字上重重地画着一道道横线,笔迹重到几乎盖过那些文字,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应该只有这三个人吧?

  应该是这样。时子用空出来的左手反复揉搓着自己的左耳。不,还是很难恢复到和之前那样。虽然能勉强弄清楚广播的内容(如果听不清了,那几乎就会是致命的),但无论听什么,现在都像在水底听岸上的人说话那样。明明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但感觉上简直要窒息了。啊啊,而且就算是新鲜的空气,我还能呼吸多久呢?

  我可能会死。早就做好了这样的觉悟。不过,现在当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至于禁区……

  时子用笔迹更加浓重的斜线填满地图上代表着禁区的格子,在格子中央记下时间。

  她还以为广播里那家伙会对死亡人数减少表达几句不满,或者重申几句不要试图与政府作对什么的——其实,长谷川那家伙……想给分校上空投炸弹对吧?

  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后来她才想明白这个问题。现在想想,从山上看向斜上方的那一幕,宗光的颈部并没有颈环在闪烁。这是时子数个小时后才发现的违和之处。

  太晚了。但并不奇怪,毕竟每个人做出本能反应的速度都永远会比大脑转动的速度快。在这种地方,杀人不就是本能吗?

  不,应该说,活下去就是本能。

  而现时现地,活下去能和杀人划等号。

  当然,如果能用那种方式逃出去,也是不错的选择。只要能活下去。她不介意自己活下去的时候身边有没有其他人在,不介意其他人能不能得到幸福——有和没有,在这场游戏里都没什么差别。那些脑浆流了一地的人,他们乳灰色的软烂的大脑组织里也曾经遍布幸福的神经末梢,现在还是照旧被虫蚁啃食。

  而我不要变成那样的人。时子心里只是那么想。

  因此,尽管能和他们一起跑出去固然不错,但亲手摧毁了那些人的计划后,时子的内心也没有多少悔恨。反正,无论选择用那种技俩逃走还是光明磊落地以投入战斗的方式离开这里,死亡的概率似乎都差不多。时子只是这么想着。

  说她是愉悦犯有点过头了。喜欢猎奇的东西,看到同学的尸体心如止水,甚至还有想着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的闲情雅致——但尽管如此,早见时子也并不是那种不杀人就浑身痒痒的愉悦犯。当然,杀人不是一件坏事——亲手制造出那样壮观的场景也不是。但是,在没有被卷入“程式”之前,时子只是个普通的、甚至有些低调不起眼的女生,尽管很少说话,又和朋友们一同被隐隐约约视为“思想问题”的代言人,然而她甚至是个待人算得上友善的好人。

  但是,这个“好人”自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已经先后终结了五条人命。在引爆了长谷川宗光(男子13号)的缆车后,虽然怀疑在那边的缆车站一定存在着那家伙的同伙(其实之前打过照面了,大致知道那些人是谁,以及,有什么武器。上次她干掉了相泽)但现在就没必要去试探了。那群人,自己目前还没有能力打得过。如果有手榴弹就好了。于是,怀着这样的念头,她决定往山里移动,找个地方休整一会儿,等到听力恢复再继续行动。

  可是,直到现在,无论听什么都依旧是朦朦胧胧的。这也难怪,那样巨大的爆炸就发生在她的脚下。她和宗光的缆车并非出于同一条水平线上,而是比它稍低一些。那个距离,如果再近一些,连她自己都会被爆炸波及。尽管如今她毫发无损,听力却至今未曾恢复。

  大概已经是永久性的损伤了。该死。在夜里看不清他具体有多少炸弹——该说我实在是低估了朝冈和早川他们的水平吗?如果一定要说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应该还是这一件。不该出手杀了他的。虽然他死不死、计划成功不成功都没什么所谓,但难以分辨细小的响动,在这种时候的确是致命的。

  可她依旧必须行动。如今手中属于小林佳奈的伯莱塔手枪子弹已经用掉大半,麻醉枪的弹药余量也不多了,闪光弹只剩余一枚,至于谷野绪的锄头……算了。虽然随身携带着,可时子并不想让自己沦落到需要使用这种玩意的地步。

  就是这样。说到底,比起简单地取悦自己,她杀人的目的更主要的是搞到合适的武器。一直躲着是没有用的——时子清楚这件事。随着还活着的人越来越少,那些武器只会更加集中在一个——或者某几个人手中。所以躲着是没有用的。就算真的运气好,能够以这种方式混进决赛圈,手中空空如也的话,也绝对会成为对方的枪下亡魂的。所以,她必须收集武器。要想赢,一定要从一开始就杀人。

  那些人盯着自己的眼神。愤怒的、仇恨的,或者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可思议——那样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会给我带来痛苦吗?或者喜悦?不。都不会。不是没有感知那些的能力,只是……现时现地,早见时子没有想那么多。

  她只是单纯地想活下去。那就是生物的本能。活着需要什么理由呢?如果一个人想死,他或者她一定有着充分的理由。被他们的父亲母亲继父继母老师同学陌生人强奸。被凌辱。被排挤、被压迫。生不如死。重要的人接二连三离自己而去。或者只是单纯地觉得虚无,找不到人生的意义。那些都是理由。可活下去需要什么理由呢?虽然少年漫画里总是有人说着“为了什么什么而活着”——啊啊,可那些东西太多了。太阳总会升起来的。想吃饭。想看头顶的天空。想用小刀在笔记本上挖洞。或者只是单纯地害怕未知。其实这都不是理由。当支撑一种行为的理由太多的时候,它就成了本能。

  所以,此时此刻,早见时子……她——自信自己只是在按着本能行事而已。不用在乎其他的人是否同样如此。

  话说回来,如果击中那辆载着长谷川宗光缆车中的汽油弹后引起的剧烈爆炸并未损伤时子的听力,她应该能辨认出广播里的那个声音已经不再高亢、冷峻、总是像在说教——已经不再属于那个叫吉田勇邦的男人。

  但现在,时子已经无从分辨那些事情。

  要找到更多武器——她只是这样想着。即使听力的损伤带来了隐约的危险,但再拖下去,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怀着这样的念头,时子迅速起身,将伯莱塔M92F手枪重新握在手中,稳定心神,移动到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时子快速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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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早见时子不知道的是,在离她相当远的地方,早川恕则(男子14号)听着广播里传来的陌生而青涩的男声,陷入了沉思。

  这次的广播透露出不少信息。首先,那个……绝对不是吉田的声音。读名单的时候甚至有些不顺畅,显得犹疑。虽然嗓门有些粗,但明显能听出那是变声期所致。很稚嫩,也没有像吉田那样,说那么多除了会让人听了非常生气外毫无作用的废话。

  怎么回事呢?恕则敢确定,宗光的缆车爆炸在很远的地方,不可能伤得到分校一根毫毛,吉田勇邦绝对不会因此遭遇任何不测——但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啊啊,对呀。吉田隼死了。虽然感觉上那个混蛋不会为了任何事情而悲哀——包括他的儿子,但是他现在的确消失了,不知道吉田隼的死与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话说回来,现在考虑人家的私事没什么用——然而,也并非毫无用处。毕竟,如果吉田勇邦真的已经不在分校、或者已经不足以胜任指挥官的职位,他们出逃的成功率可能多多少少会提高一些。

  那,也仅限于此了吧。

  接着是下一项,禁区的发展。与他们所在之处没什么关系,不像之前那样非要存心同他们作对不可。还不错。啊啊,虽然我已经不知道做什么好了。甚至感觉就这样几个人逃跑、不管其他人的死活的行为显得非常可耻。爸爸啊,你也这么觉得吧?

  ……而最后,根据广播内容,死掉的那三个人,恕则他们全都目击到了。谁制造了宗光的死亡还是个未知数。除了他们五个,游戏里只残存着七个人了。恕则默念着他们的名字,试图回想他们的为人处世。不,完全想不起来。在这方面大脑已经迟钝了,简直像在回忆上辈子我做吸血鬼伯爵的时候,古堡二楼左数第三间房墙角上挂着的蜘蛛网,那种遥远不切实际的感觉。

  恕则叹了口气,右手搭在“瓜达尔卡纳尔”项圈上,大脑继续飞速运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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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余12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