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暮消晨鸣之时>第33章 日向昱名生日不快乐

  D5区的某间民宅内。

  离今井真美偷走自己的冲锋枪并在逃亡途中被宫藤雨响枪杀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至于后来宫藤雨响与谷崎澈子又是怎么自相残杀而死、广濑敬哉又是怎么捡到了她的枪,池田郁子(女子3号)也一概不知。实际上,从那时到现在,郁子一直保持着睡眠的状态,一直没有醒来。

  很久之前就有嗜睡的毛病,不过郁子从未当它是疾病的一种。在出发之后一直到黄昏之际,幸运地没有遇到任何人,但长时间的奔波已经让郁子心力交瘁。于是,尽管有上课几乎睁不开眼也能将成绩保持在班上的中等水平的头脑、尽管有可以在疲倦状态下一脚踢开今井真美反锁的房门的力量,可极端的疲惫已经令郁子忘记一切。即使现在,颈上的项圈闪烁的红光与不断发出的刺耳警报声也没能吵醒她。

  啊啊——。果然。睡觉是天底下最棒的事情了。如果一定要让郁子讲一句话来形容自己,她绝对会这么说吧。

  在警报声几乎要连成一条线(啊啊,就像柳子与信太的项圈爆炸时那样。只不过,郁子不可能了解那件事)时,郁子甚至惬意地翻了个身,似乎还轻轻呢喃着什么。是在做梦吧。只不过现在,不会有任何人对郁子的梦境产生兴趣了。

  约莫一分钟后,“砰”的一声潮湿的轻响打断了郁子的梦。血雾自郁子的颈部爆开,无数细小的血珠四溅飞扬又纷纷落下,落在郁子的脸上、身上以及周围的床单上。甚至天花板都沾染了几点不规则的红色痕迹。直到最后,池田郁子都没有醒来——这未尝不是一种幸运。话说回来,当一切结束后,这栋房子的主人推开门,看到四处散落、但大概已经风干发黑的液体时,心情会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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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F1区的以招揽游客为主的西部聚落,日向昱名(男子15号)稍微变换一下坐姿,将右手伸到背后,按了按发酸发痛的脊背。月光下,躺在昱名左手掌心的是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如果是白天,一定可以看到其上精致的刺绣。

  “是个御守?”

  昱名吓了一跳,回头看,发现胜一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背后。

  “啊,是啊。”昱名又回到了兴致缺缺的状态,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拎着御守上的挂绳,没精打采地盯着上面的“心愿成就”几个字,“你说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呢?还心愿成就,搞得我能马上从这破游戏里滚蛋一样。”

  胜一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昱名。只是说:“御守很漂亮呢。”

  “是去年的时候家里人带着我和姐姐去家里求来的。”昱名回答,“不过真的没用呢。反正后来我就把它拆了,神神佛佛的东西我才不信呢。”

  “……没用吗?我说,说不定你就是对它做出了这样的事才会这么倒霉的。”听了这番大不敬的言论,胜一愣了愣,眼睁睁地看着昱名真的就这样用指甲把御守撬开,从中掏出一张被叠起来的小照片,塞到自己手中。整套动作非常熟悉,像是已经重复了好多遍的样子。

  这家伙竟然真的把御守当照片挂坠用了啊?这么想着,胜一将那张照片展开,看了一眼,说:“姐姐很漂亮呢。”

  “谢谢你啊,可惜她已经挂掉了。”昱名摊摊手,“去年她上三年级,我们本来是想去给她求受验符的,结果没过几天,她那个班就被‘程式’抽中了。我姐很弱的,死了也正常吧。据说只有太阳穴那儿有个洞,死得不算特别惨,还不错。”

  胜一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又停留片刻。照片上两人并肩而立,右边的男孩子能看出来是昱名,不过脸颊比现在丰满一些,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着。左边的少女一头及肩的短发,容貌很清秀,五官与昱名有些相似,两个人看上去非常要好。

  “啊,这样……非常抱歉。”胜一说着,看了鹤见春枝一眼。不过,春枝应该不是很想加入他们的对话吧。自从铃木死掉,她就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也是,毕竟差一点就被铃木杀了。昱名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胜一忍不住想,这家伙还真是可怕呀。

  “没关系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昱名伸手到胜一指间,抽回照片,“对了,你知不知道五月十五号是我的生日?”

  “……呃?”胜一摇摇头。愣了半天,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不就是五月十四日吗?“明天你生日?”

  “是啊,要到了呢。现在差一刻钟就十二点了。”昱名看了眼手表,“竟然还能活着过上十五岁生日,真幸运啊。”

  “哦,真幸运呢。”胜一一只手搭在茶几上,干巴巴地附和。现在我们对“幸运”的要求已经如此之低,仔细想想,真是件不失悲哀的事情啊。“对了,那是你亲姐姐吗?”

  昱名摇摇头,将照片重新叠整齐,塞回御守中:“是堂姐。不过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非常好,和亲姐弟没什么区别。她死了之后我生了场大病呢,看那张照片上的我,比现在胖一点吧?连个长跑都跑不下来——之前我才不这样呢。”

  “是这样……”胜一若有所思地继续问,“你姐姐在东京都上学吗?”

  “……啊,是的。”昱名忙不迭地点点头,随即狐疑地看向胜一,“你怎么知道?”

  “之前听你说过。忘了吗?”

  胜一面不改色。盯着胜一的脸,昱名的表情逐渐松弛,嘟哝道:“那应该是吧。话说回来,你之前不也在东京都吗?”

  “是啊。”胜一说,“不过东京都那么大,你不会觉得我认识你姐姐吧?”

  “倒也是。”

  昱名叹了口气。胜一感到有些疲倦,闭上了眼睛。

  “胜一?”

  藤井胜一(东京都立小石川中学校原三年A组男子16号)从臂弯里抬起脸。日向阳奈(同校同班女子16号)双手抱臂,正用无奈的眼神盯着他。

  “啊……抱歉。又一觉睡到放学的时间了啊。”胜一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阳奈突然上前一步,把一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举到他面前。

  定睛细看,是一枚御守,绣着“受验必胜”的字样。不知是否因为黄昏即将到来,阳奈的脸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晕。“这是前几天回老家的时候,和弟弟一起在寺里求到的。对了,今年过年,胜一也要和我一起去神社哦。”

  说着,阳奈微微偏头,露出笑容。

  那时候的胜一,真的非常非常喜欢阳奈灿烂又温柔的笑容。那时候为成绩发着愁、觉得父母不理解自己,在学校还被同学们没有理由地隐隐约约排挤着,过着迷茫又不如意的人生,如果没有阳奈在的话,自己说不定真的会死掉吧。

  其实,胜一一向觉得死不死无所谓。他并不怕死,当丧失了最后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时,他想必会毫不犹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吧——反正人终归都会死,再加上这是个自杀率很高的国家,就算自己去凑个热闹,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的吧。毕竟司空见惯了嘛。

  可是,没有死掉的胜一还是很感谢阳奈的出现。

  “阳奈是我最珍惜的人了。”胜一曾经这么说过。他是真心这么觉得——

  甚至在阳奈死掉的一年之后,他还没有忘记她的笑容。

  那样温暖的笑容,如果失去的话,下辈子都遇不到了吧。胜一一直这么觉得。那样沾满鲜血的我在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内心还是不自觉地抽痛。在本以为不会再想起在那片废弃的工业区内度过的两天半时,我还是会梦到阳奈的脸。

  她还是那样灿烂地笑着,只不过头部不是完整的,右太阳穴处翻卷的皮肉被燎烤得焦黑模糊、爆出混合着灰色的胶状脑浆的血雾的头颅。这不奇怪。也不是哪门子艺术手法,不是电影里常演的那种慷慨赴死的桥段里演员脸上假模假式的笑容,日向阳奈确实就是那么死去的。

  两个人的学号相邻,胜一离开分校(大概是那个废掉的厂区附属的什么小学校吧)之后便隐蔽在分校建筑的拐角处,等待两分钟后阳奈出发。

  那时候想的是什么呢?是一起想办法离开,是能活一会儿是一会儿,还是殉情呢?现在的胜一已经记不清了。最有可能的应该是什么都没想,大脑多半因为恐惧而变得一片空白了吧。

  然后,就那样,在那片空白里,阳奈的额角毫无征兆地绽开一朵小小的血花。而那时候,发现胜一的存在的阳奈脸上刚刚露出她那明媚和煦的笑容,于是,她的表情永远定格在那个瞬间。她倒掉的动作看起来像动画片里常用的处理手段,在胜一眼里,这一幕非常像主角一击命中最后的恶角时,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至极,不知从何出迸发出的强光将世界洗涤得仅剩黑白两色。

  摇晃两下后,阳奈在胜一面前死去了。

  那次胜一分配到的武器是一把乌兹冲锋枪(就是现在广濑敬哉手里拿着的枪的款式,但胜一并不知道这件事),于是他立刻将那个开枪杀了阳奈的家伙打成了筛子,捡了他的行李,又捡了阳奈的行李,就迅速逃离现场,甚至没来得及替阳奈合上眼睛。

  她死去的时候应该也很开心吧。胜一只好用这种空洞苍白的话自我安慰,虽然他自己都不信。

  那地方的地形和这小岛不大一样,周围林立的楼宇中,每一层都可能藏匿着潜在的威胁。在废旧的工业区里乱窜的危险性比在岛上游荡还高得多。不过,有了一把冲锋枪、一把手枪的胜一从阳奈的补给包里找到的是——

  一件防弹背心。

  事情到这里就明了了。虽然身体素质不算很差、但也不算拔尖,论头脑更不算聪明的藤井胜一就这么凭借着奇迹般的运气,作为一匹黑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个游戏的赢家。

  只不过,在一切结束之后,胜一拖着一条有点受伤的腿(身体其他部位都没有大碍)回到分校的途中,在分校外又找到了那个杀了阳奈的人的尸体,喘着粗气把冲锋枪塞进那家伙嘴里,扣动扳机,把他的脑袋轰得只剩几片碎骨头渣。然后又掏出别的枪械,把他身体的其他部分也打得烂得不能再烂。然后扔掉所有的枪械,走到阳奈的尸体(虽然已经有些腐烂,发出臭气)旁,将沾血的手在裤子上蹭蹭,然后——虽然有些不敬——将手探入阳奈的衣袋,找到那枚御守,小心翼翼地捏着它,将它贴身放好——除了那个御守,他们之间没什么别的可供纪念的东西了,虽然这个御守本来也和他没什么关系。胜一是个没情调的笨蛋,对阳奈不够好,甚至在阳奈最需要的时候也没能保护好她。

  仅此而已。

  啊啊,阳奈,我又想到你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胜一的嘴角确实浮起了一丝不像是属于他的若有若无的笑容。

  喂,阳奈,我竟然阴差阳错地和你最喜欢的弟弟分在了同班,甚至和他又一次体验了这场幸福的游戏。那是个有点混蛋的家伙啊。不过,在你还活着的时候,他应该并非这样的人,而是像他……像你们的名字那样,是太阳般耀眼的存在吧。

  阳奈,我会让他活着离开这里的。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即使是我的生命。

  胜一扫了一眼自己的腕表。细长的秒针擦过罗马数字“12”的同时,广播喇叭里传出的哔哔滋滋的在他们的头顶响起。在吉田来得及说话之前,胜一看向昱名,先一步开口了。

  “日向,生日快乐。”

  女子3号 池田郁子 死亡

  残余15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