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番忙碌后——
芥川龙之介躺在客房里靠内的床铺上, 神色安详,一直紧锁的眉头舒展看来,好像梦到了幸福的事情。而芥川银则安置在隔壁屋, 这主要是考虑到芥川银正在高烧——虽说这对兄妹好像有种奇怪的默契,但传染感冒, 齐齐发烧这种事情还是免了吧。
我在芥川银脑门上粘了退烧贴。
半个小时后, 芥川银额头上的温度也降下来,虽然还有些轻微的低烧, 但比之前要好多了。
这一切忙完后, 织田作之助提出了告辞的请求。
“诶?”
没必要这么客气吧!
我恳切地挽留:“都这么晚了, 干脆在我家住一夜吧。”
“但是——”
“放心,太宰治不会有意见。”
太宰治刚刚抗芥川龙之介上床,正在休息, 他刚拿起一杯水,就听见我这句话,差点被呛到。
织田作之助没看我, 视线一直挂在太宰治的背影上,他微微有些无奈:“不, 和这个没关系。只是我家里还有小孩, 不放心让孩子们单独在家——仅此而已。”
“那好吧。”
话已至此,我也不便再挽留。
反而是织田作之助宽慰我:“下次吧, 下次我带酒过来。”
“诶?”
太宰治插话说:“庆祝吗?”
“嗯。”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他思索着问:“你有没有什么偏好的饮料或者食物, 下次我一并带过来好了。”
“可以是可以。”
我毫不犹豫地报上了牛奶杏仁露的大名,但还有一些暂时想不明白的细节:“……是要庆祝芥川和妹妹终于重归于好了吗?”
织田作之助有些诧异:“不是。”
话虽如此, 他的视线却又飘向太宰治, 太宰治回他无奈的眼神——这两人又奇奇怪怪的, 该说不愧为平行世界的好朋友吗?
两人中间存在着一点奇怪的默契。
织田作之助沉稳地回答:“芥川君找到妹妹这件事固然值得庆祝,不过,我刚刚想的是——”
“是什么?”
“侦探社入职新成员的庆祝会?”
织田作之助声音放缓慢,似乎自己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向太宰治确认问:“正常的新人入职,都应该有这么一个欢庆会吧?”
“有的。”
织田作之助松了一口气:“那就没错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新人入职,太好了,侦探社又要招募新的成员了吗?”
“……”
“……”
“噗嗤。”
漏气的是太宰治。
织田作之助很纳闷地问:“我是意思表达的不够明确吗?”
“什么?”
“虽然现在可能还稍微早了一点,但提前贺喜也不算坏事?”织田作之助对我露出浅淡的微笑,“恭喜加入武装侦探社,秋子。”
“……”
我大脑宕机。
“噗嗤。”
太宰治又漏气了。
我的脸颊又开始发烧。
冷静!冷静——!
秋子,你离集齐印章还有很久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心里的一块小角落,已经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我真棒……咳咳咳,我小声地提醒织田作之助:“我还差好几个人的印章呢,你的,芥川龙之介的,还有社长……”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盖章。”
“但原本说的不是——”
织田作之助加深了脸上的笑意:“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突然觉得,稍微能够理解点,另一个世界的我为什么会是太宰治的朋友了。”
“……”
“我不相信命运。”
织田作之助仿佛陷入了回忆,他目光飘忽,既不像是看着我,也不像是看着太宰治,更像是看向某种贯穿于人类之上的轨迹:“在我看来,人走上任何道路,都是某种机缘巧合导致的结果,就像是游戏,任何一个选项的差别必然会走上截然不同的结局。”
“是、是这样吗?”
话题突然哲学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织田作之助的话,好在,织田作之助说这番话也不是需要我接住。
他摆了摆手:“但现在……也许真的存在某种名为‘命运’的事物吧。”
太宰治凝视着他。
目光闪烁。
我还在耐心等待着,这两位“重逢的故友”们说点什么感人肺腑的话,织田作之助却好似已经讲完了。他转向我:“那本集章册子,不拿出来吗?”
“呃……”
尴尬了。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册子被中岛敦带到港口Mafia里了,我还缺泉镜花的印章,她要求见到中岛敦。刚好,中岛敦去港口Mafia也要见她,刚好帮我多盖一个印章。”
“那好吧。”
织田作之助放下手:“下次你再带集章册子过来好了。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断定白井秋子小姐肯定能加入武装侦探社,并且开始准备庆祝的人,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还不等我追问,织田作之助就已经揭开谜底,“乱步先生也兴致勃勃地准备庆祝呢!”
江、江户川乱步?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复述了一遍江户川乱步的言辞。这位名侦探只偷听了一半的聊天——他好像委实觉得芥川银磕CP的对话很无聊,主动挂断了电话。
不过,在挂断电话之前,他拉着国木田独步,吵着要出门,买一些庆祝用的彩纸礼炮和冰淇淋。
我很怀疑,冰淇淋才是江户川乱步真正的目标。
“既然乱步先生都这么说了,秋子小姐加入侦探社的事情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无须再对此存在任何疑虑,我也先回去了。”
织田作之助礼貌告辞。
他离开后,我用手按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但依旧难掩亢奋之情:“我……我有工作了?还是武装侦探社的新人侦探,但我完全不懂推理啊!”
“不,恰恰相反——”
太宰治软软地躺在沙发上,他就像是一滩因为舒服过头,以至于完全融化掉的液体,说话声都是软绵绵的:“懂推理的才是极少数。”
“也是。”
毕竟江户川乱步那种推理水平,也能自称名侦探。
但我还是很不安,蹿到沙发的另一头,去晃太宰治的肩膀:“但是新人入职肯定也要了解相关职业知识和技能吧,我大学学得根本不是这个专业,治君,我要补哪些课程呢?”
“没有。”
“我认真的——”
太宰治理直气壮地回答:“秋子小姐是全世界最完美的存在,怎么可能还有什么需要补齐的东西?!”
“……”
可恶。
我认真和你商讨呢!
但更可恶的是——
我还真的被他这句话撩到了。
“而且——”
太宰治再度开口,他的语气里混杂了莫名的酸意:“一想到秋子只是加入侦探社,就这么高兴,莫名觉得自己输掉了呢……”
输什么输?
这种事情你也要暗中较劲吗?
你这个幼稚鬼!
“还是干脆搅黄了吧。”
太宰治眨眨眼睛,诱惑我:“如果只是养家糊口的话,完全用不到侦探社微薄的工资吧。我可是很有钱的,就算现在不再是Mafia的首领,历年来攒下来的小金库可是超多的哦。”
“治、治君——”
别靠得这么近啊。
“比起那个什么侦探社,难道不是讨好我,能更快地走上人生巅峰吗?”
请问——
你这个“人生巅峰”,它纯洁吗?
咳咳咳咳!
快醒醒,秋子!
不要被眼前的美色糊住了脑子。
我被蛊惑般地伸出手,轻轻碰触到太宰治的脸颊,他也识趣地低下头,柔软的唇轻碰我的指尖。是啊,谁能真的不关心太宰治呢?
不过,说到关心太宰治——
“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什么事?”
太宰治笑盈盈地问。
他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仿佛在说,有什么事情比他更重要吗?
“银离Mafia出走,不仅仅是对哥哥口出恶言的原因吧。”
“……”
“……”
这句话一出口,太宰治瞬间僵住。他何等敏锐,立刻就意识到接下来的对话将会是什么内容。于是,太宰治直起身,理了理外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起来,天色也晚了,我去睡觉。”
“回来。”
太宰治刚迈出的脚就僵在半空中。
“不准逃避问题。”
太宰治如斗败的公鸡般,又飞快地缩回了脚。但如果以为这就制住了太宰治,那就太天真了。他屡败屡战——我听着太宰治飞快地开口:“我也猜到了,小银离开港口Mafia最重要的原因是……”
“她无法面对你(我)的死亡。”×2
我和太宰治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盯着太宰治。
对方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可恶。
这家伙竟然是明知故犯!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我越想,越觉得芥川银可怜。若是不知情也就罢了,但她亲眼目睹太宰治四年的奋斗努力,又看着对方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她又怎么能幸福呢?
知晓真相的人,如何能对那鲜血淋漓的奉献视而不见,自顾自地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中呢?
“我错了。”
太宰治跪地道歉的速度极快。
我吸了吸鼻子,伸出手,勾住太宰治的手:“我有时候,觉得你是故意的。”
“没有,绝对没有。”
“你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讨厌你,抢走森鸥外的首领之位,天天欺负中原先生,逼迫中岛敦杀人,掠走芥川先生的妹妹,和武装侦探社敌对……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好像要把所有人都推到你的对立面一样。”
“……”
“不是吗?”
这问题似乎很难回答。
太宰治既不想对我说谎,也不想让我难过,聪明如他,竟然也有词穷的一天:“……讨厌的家伙自然会做出让人讨厌的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啊呸。
你糊弄鬼呢!
以太宰治几乎能看穿人心的聪明才智,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行动的后果?
我想着,突然伤心起来。
太宰治却说:“原本是有这样的计划,就算死掉——也不想让任何人的眼泪为我而流。”
“……”
“但现在,不想要秋子的眼泪为我而流的办法,应该只有这一种了吧?”
我看着他。
太宰治凑过来。
我纵容他的下一步举动。
“咔嚓。”
太宰治猛然转过头,在我和他的身后,芥川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悄悄地拿起手机,镜头正对这一边。
“……”
“……”
芥川银发出短促的咳嗽:“咳咳,不,不要在意我,你们继续吧!”
这谁还能继续啊!
芥川银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像一对大放光芒的电灯泡。
太宰治皮笑肉不笑。
“滚去睡觉。”
“遵命。”
芥川银脚底抹油地滚了。
“电灯泡”消失了,太宰治回过头,犹豫踟蹰不已。
我不由觉得好笑,太宰治竟然也有忐忑不安的时刻——这样想着,我拉住他的领子。
可恶。
他长这么高做什么?
——我垫着脚都有些勉强。
“好啊,那以后就要让我天天开心啊。”
“遵命。”
太宰治配合我的俯下脸。
唇齿相依。
我在太宰治的唇上,落下一个浅淡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